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三十八回 ...

  •   斋堂吃晚饭时,跟了阖桑一下午的木鱼撞见褚宁生,见他跟吃了五石散似的,亢奋得手脚停不下来,偶尔浑身抽搐两下,端碗的手伸都伸不直,下意识就想戏弄书生。

      可话刚到嘴边,木鱼突然想起一件事——

      前天晚上,阖桑叫他喂给书生的那一滴血。

      木鱼身子一顿,他看着褚宁生,脸色逐渐难看起来,随后闷不吭声地坐到了桌前。

      褚宁生收留的苏小慈和倌兴哥是鬼,没有香火或者人血元阳吸食,吃不得平常的食物,饿极了,却是可以闻食物的香气来果腹,所以这些日子,众人用膳的时候,苏小慈和倌兴哥也都在,此刻也一样。

      当看到褚宁生这副精力过剩,跟回光返照似的模样,若非倌兴哥拉着苏小慈,恐怕当下她便会不顾自身安危,冲到褚宁生面前了。

      “宁生你怎么了?”苏小慈被倌兴哥拉住定在原地,只得遥首忧心忡忡地问。

      褚宁生却好似搞不清楚状况,摇摇头道:“我很好啊!”

      倌兴哥翻个白眼:“好什么好,手抖得跟什么似的,抽羊角疯呢?”

      褚宁生噤声,不知该说什么。

      苏小慈转头看向桌前的另两人,小心翼翼问:“五公子,白官人,宁生没有大碍吧?”所有人都在这里,其中也包括许久不见的白蟾宫。

      木鱼看向褚宁生,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升起一抹不安,转头又看了眼俊美潇洒的阖桑,目光最后落到白蟾宫身上,手指不由自主地一下一下抠起手中的筷子。

      恐怕……主子为了这个妖精,迟早有一天会把书生害死。

      苏小慈见没人回答她,微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站在她身旁的倌兴哥脸色沉了下来,一拍桌子吼道:“都哑巴了是不是!没听见问你们话?”

      木鱼被倌兴哥吓了一跳,随即从凳子上蹭地跳起来指着倌兴哥的鼻子,厉声道:“你放规矩点!”也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就随处撒泼,真当伽蓝寺是他的地盘无法无天了!

      倌兴哥冷冷一笑,扫了眼饭桌前的所有人,轻声问:“规矩?”话音刚落,一脚踢开面前的凳子,恶狠狠地说,“规矩在我眼里就是个屁!”

      “你消停一会儿,”白蟾宫打断他,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如水,几乎听不出丝毫情绪,“五公子不跟你计较,是因为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吼得再凶,他只当你在耍猴戏,”他见倌兴哥面色越发难看,在他开口之际继续说,“你这样,只是让苏姑娘为难。”

      瞬时,倌兴哥沉默了下来,他立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勾起长凳,一屁股坐了下去。

      苏小慈感激地看了眼白蟾宫,安抚似地按了按倌兴哥的肩头。

      这时候,大气不敢出的褚宁生才解围道:“其实我就是有点太兴奋了,大病初愈都是这样的,你们不要担心,”说着,对苏小慈豪情万丈地拍拍胸口,“我没事,放心!”

      苏小慈勉强回以书生一笑,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一旁摇着扇子,好似事不关己的黑帝五子,无声挨着倌兴哥,也坐了下来,只是时不时瞥向褚宁生,眼里满是担忧。

      阖桑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一合扇,对着褚宁生端雅地笑了起来,缓慢地说:“对,大病初愈,就应该四处走走,特别是夜里,空气清新,最适合吟诗朗诵了。”

      除了不太明白意思的褚宁生,其他几人顿时神色各异。

      倌兴哥沉下脸色,差点没忍住又站了起来,幸亏苏小慈暗中拉住了他。

      “晚上我有事和褚兄相谈,他暂且没福份月下朗诵诗词。”白蟾宫立刻道。

      阖桑看向他,把玩着失了玉牌的扇尾:“那真是可惜了,不过,我很好奇蟾宫要和书生说什么。”

      虽是如此问,不过白蟾宫并未回答他。

      一旁的倌兴哥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木鱼也暗自为褚宁生捏了一把汗,他刚饮下神人的血不久,肉体凡胎还不能完全融合适应,所以才会如此焦躁,精力旺盛。

      偏生这时候最容易引来妖魔鬼怪,心术不正之人。

      伽蓝寺现下阴气甚重,若书生晚上一个人到处晃悠,指不定哪个鬼迷心窍的打上他的主意,不顾书生身上的三盏阳火,也要将他吃了。

      毕竟,神族公子的血液,可是比任何仙丹灵草更为诱人逾界。

      主子……故意如此说,真不知道昨晚求他救褚宁生,是害了书生,还是救了书生……

      几人沉默地用过晚饭之后,阖桑最先离开,木鱼立刻跟了上去,白蟾宫嘱咐褚宁生一定要来找自己,说完也就离开了,最后只剩苏小慈和倌兴哥站得远远的陪了褚宁生一宿。

      等所有事做完,褚宁生辞别一直跟着自己的苏小慈和倌兴哥,依言去找白蟾宫,伽蓝寺里苏小慈最相信的就是白蟾宫,书生去找他,自然她也没那么担心,就没再跟着书生,与倌兴哥回了房间。

      夜幕漆黑,褚宁生提着灯笼往白蟾宫的住处走去,走廊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没走多远,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褚宁生顿在原地,竖着耳朵仔细去听,远远的,像是苏小慈的声音,正从宝塔方向传来。

      褚宁生觉得奇怪,小慈不是应该和倌兴哥回房了么?怎么会突然跑去达多宝塔?

      他略微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边开口答应,一边提声问是不是苏小慈,双脚不由自主走向大殿后的宝塔,一阵风吹来,无声无息将手中的灯笼吹灭了。

      褚宁生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明明知道有问题,可他始终抵不住苏小慈的声音,一步一步往前走,根本停不下来。

      头顶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一片漆黑下本是伸手不见五指,褚宁生却觉得自己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芒草尖的纹路,路上铺了多少石子,走过几座石灯,只要望一眼,想一下,就能数得清清楚楚。

      他这才反应过来,大病一场之后,自己整个人就好似脱胎换骨一样,不仅眼睛看东西更为清晰,浑身的精力就好像用不完似的,脑子清醒得想休息一下,却怎么睡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所有读过的书全部涌了上来,一个个字,即使不去想,自己就蹦进了脑里,一张嘴不由自主就跟着念了出来,有时候憋久了,情不自禁就想打开窗户对天长啸两声。

      难怪吃饭的时候,苏小慈会那么担心自己,原来是他真的有些不对劲,起初他还以为是几天没念书,肚子里的书虫作祟。

      现在想起来,这种感觉虽似是从所未有的舒畅痛快,可又觉得脑子跟火烧似的,血液都跟着噗噜噗噜沸腾了,若非白蟾宫找他有事相谈,他今晚怕是兴奋得怎么熬过去的都不知道。

      终于走到达多塔下,褚宁生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并未看到苏小慈的影子,方才耳边那一阵阵呼喊也突然戛然而止,他看着塔门与塔身,不知怎么的,竟觉得那爬满宝塔的野藤,跟蛇一样在不停缓慢地蠕动着,看久了,稍稍有些难言的恶心。

      又是一股阴风扑面而来,褚宁生心里发毛,莫名出了一身虚汗。

      他一惊一乍张望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苏小慈的身影,终于撑不下去,转身想往回走。

      然而,就在书生想要离去的时候,爬满宝塔的野藤就好似突然活了过来,宛若无数力大无穷的细蛇,瞬息缠上了褚宁生的手脚,轻而易举一拖,整个大活人就被提起来,恍若无物般穿过了塔身。

      褚宁生只来得及大叫一声救命,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下。

      他一路惨叫,身子被野藤拖着不停下坠,过耳的风割得脸颊生痛,整个人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此刻他竟还有心思奇怪,他下坠了这么久,真正的宝塔似乎并没有这么高。

      转念一想,难道他就要这么被摔死在这里了?

      然而就在这时,褚宁生突然感到脚腕上传来一阵紧缚感,似是有什么东西缠了上去,原以为又是什么鬼东西,突然变得灵敏的耳力却清晰地听到一阵细小的铜铃声,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褚宁生只感到脚腕间的力量突然用力往上一带,缠在四肢上的野藤刹那尽数断裂,自己一下被拉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让你不要四处乱走,你还来达多塔。”低沉动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褚宁生惊魂未定地转头,见搂着自己的人,撑着一把挂有铜铃的艳色锦伞,两人在空中正平稳地往下降落,他一时间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白兄!”

      白蟾宫淡淡点了点头,安抚似地冲他笑了一下。

      四周一片昏暗,最下面肉眼可及的地方,有一阵红光隐约闪烁,白蟾宫带着褚宁生朝红光飞去,不一会儿,终于落到平地之上。

      放开褚宁生,白蟾宫手指一收,缠在褚宁生脚腕上的生死线,瞬息收回袖中。

      失去支撑的褚宁生双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他喘息不停地拍着胸脯语无伦次地说:“吓死我了……方才,方才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是什么东西?这塔怎么这么深?吓死我了……”

      白蟾宫定定望着红光闪烁的前方,美得虚幻缥缈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褚兄,你胆子大么?”他突然问。

      “啊?”褚宁生不解地看向白蟾宫,却见他神情略微怪异地注视着前方,便顺着他的目光也望了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过去差点没把褚宁生吓死。

      前方的红光之中,生了一棵十分巨大的桃树,枝桠茂密,曲折蜿蜒,跟野藤似的,几乎爬在漆黑的石壁上。那粗大的树身,犹似由两棵大树的躯干融合一体而成,中间部分,从上至下,有一道笔直的凹槽,潺潺的,有暗色的似血液的东西往下流淌。

      前面的几根树枝微微下垂,树尖上好似勾着一个浑身赤衤果的男人,那人双臂展开,整个背部全然插|入了弯曲而下的树枝里,两只脚离开地面,高高地悬着,就好似被桃枝穿透了肩膀,如同猎户房中挂着的野味,又好似扯离地面的破碎木偶。

      幽暗的红光中,那人垂着头,并不能看清样貌。

      只是将褚宁生骇得面色惨白的,并非这个怪异的男人,而是那生长旺盛的桃枝间,原以为开着艳丽的桃花,可仔细一瞧,却发现那根本全是一颗颗腐烂一半的人头!

      褚宁生惨叫一声,躲到白蟾宫背后,将头埋进白蟾宫的肩膀,惊恐万状地喊道:“白兄!那是什么东西!!好恐怖!!”

      白蟾宫微微一笑,任由吓得不轻的书生将脑袋搁在自己肩上,平静回道:“所以方才我问你,胆子大么。”

      褚宁生紧紧拽着白蟾宫一只胳膊,双目压在他肩上,死活不肯抬起头来:“我我我……白兄!我们快离开这里!”

      这回,不待白蟾宫回答他,那挂在桃树上的人突然动了动,猛地睁开了眼睛。

      “恐怕你们不能离开。”

      那树上的男人发出声音,古怪厚重,犹如压低着喉咙发出,仔细一听,又好似有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红光之中,那人微微抬起头来,枯燥的乱发间,只有一颗白骨森森的头颅。

      “白蟾宫,我等你很久了。”那双黝黑得近乎纯粹的眼洞,紧紧锁在白蟾宫身上,明明没有眼珠,却好似含着一阵强烈的恨意与压迫感,令人窒息,好似瞬间穿透脑海,针扎似的隐隐作痛。

      倏尔收紧握着伞柄的五指,白蟾宫看着树上的人,沉声问:“青兆?”

      他想证实,倌兴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结果,不出意外的有些失望。

      树枝上的人低沉古怪地笑了片刻,缓慢沉重地吐出一段话:“白蟾宫,难道你是在叫我?”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