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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露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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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城枫林镇,和所有的江南小镇一样,有着柳树、荷塘、小桥流水人家。年轻姑娘蹲在自家屋外河边,低头拨洗菱角,纤纤柔荑浸在温柔如人一般的流水中,显得越发白皙。螓首偶抬,只为与对岸的心上人脉脉相望。
雨落到江南,不知是不是为了给这画一般的美景添上些惆怅,成了一丝丝的细线。淅淅沥沥地掉在碧水当中,变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激起淡淡氤氲。
因这绵绵不断的细雨,江南的风也成了粘的。
枫林镇风景极为秀丽,就是地方偏僻了些。如归客栈是镇上唯一供客人打尖的地方,但生意还是很不好。店主刘东山望着寥寥无几的客人,不禁又叹了口气。他可不是在后悔自己选了这么个穷乡僻壤安身,而是回想起了往事。
刘东山本是东胜镖局的总镖头,当年在江南还小有名气。两年前,他为玉烟林府保送一批官银,押镖途经一片树林,半路却冷不防杀出个英姿飒爽的青年。
那青年单枪匹马拦在行镖队伍前,手中举着一柄硬弓,放话说如有人能拉开他这宝弓,他便拱手相让,不然就要抢走所有的镖银。
镖师们听他言辞锋芒逼人,自然都不敢答应。刘东山定睛一看,那硬弓的柄上镶满了珠玉宝石,璀璨夺目,很是贵重。他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兵器,不由十分艳羡,加上他自持臂力过人,一时技痒,忘却了此间利害关系,接受青年挑战。
刘东山平日拉弓圆赛满月,不想使出吃奶的力,竟只拉出一条月牙般的口子!他颜面尽数丢了不说,还眼睁睁地看着青年把镖银抢走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玉烟林府是最炙手可热的皇亲,又一向社威擅势,刘东山自知已然惹下大祸,索性连镖局也不回了,隐姓埋名躲到枫林镇来避难,开了一家客栈。他再也不指望牟取功名富贵,只要能够保全性命、养家糊口就阿弥陀佛了。
“老……啊哟……老板!”客栈里唯一的伙计阿福大声叫嚷。
这小小的地方,柜台后头站两个人都嫌挤了,刘东山被他喊的耳朵生疼,眉头拧出几个疙瘩:“你又怎么啦?”
阿福捂着肚子道:“啊哟,我早上好像吃坏东西,肚子疼死了!”
“啊?”刘东山傻眼了,看着阿福脸色惨白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只好说道,“你还是回家歇着吧,反正店里也没几个客人。”
阿福千恩万谢地从如归客栈后门走出去,打算抄条近道——只要穿过一片树林,走个几十米就能到家了。
时值春末夏初,这个生机盎然的季节,林子里却反常的荒凉,要不是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他才不敢从这里过呢!
一只乌鸦扑啦啦地飞去,吓得阿福倒吸一口凉气,反而减轻了些许腹痛。不多时,“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阴森的宁静,十名年轻豪杰策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阿福琢磨:“要是这些人都去咱们店里,老板岂不是要忙死了?”
如归客栈中,刘东山“啊嚏”一声打个喷嚏,暗骂道:“谁在念我!”
“掌柜的,上酒菜来!”随着一句大喊,刘东山惊喜交加。喜的是店里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客人,惊的是居然会有这么多客人!
他的惊喜瞬间变成了郁闷,阿福不在,大堂里就他一个人,这怎么忙的过来啊?
“阿福,你这臭小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挑了个难得好生意的日子!”刘东山几乎狂吼出来。
“啊嚏!”这次换成回到家的阿福打喷嚏了。
此时端坐在如归客栈的客人,正是阿福在树林里看到的十人。其中九人都在十八九岁光景,穿着青衫,言行甚为豪迈。唯独一名少年与众不同——他年纪只有十五六岁,身着白衣,腰间别了一支玉箫,生的眉清目朗,举止文雅有礼,谦让中却带着几分威势。
大家都唤他“十弟”。
这白衣少年虽然年纪最轻,但九名兄长都对他十分敬重,连他说句话也要静下来听。刘东山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那十个人胃口奇好,酒菜接二连三地上桌,转瞬就空了盘。刘东山里外奔波,忙的是头晕脑胀。不过那十人耐心也好,没有嫌弃菜上的慢。
刘东山忙归忙,嘴却咧到耳朵后头去了,心想老天爷终于眷顾他一回,给了他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他正自窃喜,忽然一道光芒刺入眼中,唬得他心惊肉跳。
光芒的源头是一张华丽的硬弓,他怎么会认不出呢?那张硬弓无数次地出现在他噩梦里,每每让他午夜惊醒,再也无法安睡。
现在不是噩梦,却比噩梦还可怕。刘东山战战兢兢地往硬弓主人的脸上看去,更是心都凉了——那人正是当年劫他镖银的青年!
“真是冤家路窄,倒霉到家了!如今这生意是不能做下去了,保命要紧!”刘东山心里肉疼地暗呼一句,就要开溜。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真是一点不错。那青年一抬眼,偏偏认出他来,大声叫道:“刘大哥,怎么是你?好久不见,可想死小弟我啦!”
刘东山两腿一抖,哪还顾得上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下就讨饶,絮絮地道:“诸位英雄好汉,小人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请高抬贵手,饶了小人性命吧!”
“刘大哥误会了,小弟可不是贼匪强盗,当日劫你镖银……实在是有急用,出手得罪,实属无奈。”青年赶忙扶他起来,并一拱手,“小弟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其余九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青年一五一十道出当年情景,众人皆放声大笑。
刘东山窘得脸也红了,恨不得找条地沟钻下去躲起来。
青年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道:“刘大哥,劳烦再为我们上些酒菜。”
刘东山当然推辞不要,忽见那青年右边手上包着白布,还在渗血,惊呼:“英雄,如何伤了?”
“前几日大意了,不提也罢。”青年摇摇头,神色间满是后悔。
“谁人伤的了你这样天下第一的英雄?!”刘东山打从见他露了一手,又是钦服又是害怕,在心内早就当他是天下无敌了。
那青年笑道:“刘大哥快打住,休要折杀小弟!小弟姓秦名戎,直呼即可。”
这时厨子过来说柴火不足,刘东山有些为难——大中午的,哪里还来得及准备?
“这不是现成的柴火么?只是要请十弟亲自动手了。”秦戎指着院中的一棵枯树,望向那白衣少年。
刘东山对那个“请”字十分不解。
白衣少年微一点头,走近树前,稍稍运气,抱住那枯树。只见地皮一阵松动,那合抱粗的枯树竟被连根拔起!刘东山先前还以为秦戎武功天下第一,现下干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白衣少年轻轻松松地拍拍手上灰尘,复而落座饮酒。
秦戎笑道:“刘大哥,我这个十弟力气比我大吧?”
刘东山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发感慨:“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请问这位少侠的尊姓大名?”
秦戎迟疑地看着白衣少年,以眼神相询。
白衣少年眨眨眼,笑道:“在下姓萧,单名一个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