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昨夜听春雨》窥神渊

1、第一章

　　我被唤作明洵，在宫里头度过十二春秋，应是算得上资格老的宫女。
　　我无名无姓，只知自己唤作明洵，教导我们的公公在我年纪尚且年幼时便已告知，在这个皇宫里，皇帝是所有人的天，没有人，特别是最下等的宫女有权利铭记自己的过往，甚至是自己的名姓。
　　那时，与我同屋，年仅五岁的幼女因在床头刻下自己的名字又遭姑姑瞧见，给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拖出去硬生生打死了，我便知晓这一点，并理所应当地忘却本记在心底里的事。
　　反抗不得，忤逆不得，只能受用。
　　那时的我也是极小，因而犯过的错是数不过来的，只可惜宫里头并不是寻常地方，那些资格老的奴才尽是些欺软怕硬的贱招子，在娘娘总管那处受了气，便全数撒在我们身上。
　　有可怜的，小小年纪便被打死。
　　若说的一开始那个俏生生的女娃当着我们一干人面，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会有些惊诧，几个不识相的更是小声抽噎起来，可日子一长，反而是没了什么感觉，只想着快些打扫干净地上的血渍，莫冲着了哪位娘娘，染了晦气，到时该死的就不止一人了。
　　我隔壁床那个倔强极的女娃，曾经拗着嘴角道，偏不信有人是生下来的主子。
　　现在我应称她婉妃。
　　过程是不值得提起的，那些子个被阉割了的太监总是会媚着眼一个个打量着新进的小宫女——再无用处的阉狗，也总会想着沾一沾荤腥。
　　至于能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依旧人各有命罢。

　　宫女虽是这宫里头最卑微的，却也要分三六九等，最高的莫过于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倘使哪一日，皇上看上了，就是成为娘娘的命，故而哪怕是总管，也没有几个胆子去冒犯他们，人是应为自己留条后路的。
　　最低的便是洗衣局的宫女，她们大都是无权无势、逢年过节又没给公公送上些值钱物件的人，虽也有些是因冒犯主子，但毕竟占少数。
　　我的职称不高不低，伺候的是那些略受荣宠的妃子。
　　听起来是略受荣宠，事实上也不是什么好说头。
　　圣上向来雨露均沾，妃子总谈不上久不见君面，比起冷宫中人，倒算有三分盼头。
　　至少自己的男人还是有将自己放在心上的。
　　但有了盼头，就想要更多，故即使是均衡如此，后宫中依旧少不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圣上聪明得紧，只要不是什么触犯刑律的事情，且睁只眼闭只眼去。
　　那是女人在这唯一的乐趣，倘若这都夺去，岂不太显无情？
　　有个小宫女许是年少无知，嘴碎了句“圣上究竟有没有心？”。
　　她被打入了冷宫，那些疯了的女人生生折磨死了她。
　　而我，接的正是她的职。
　　有几个与她关系好的宫女来找过我，求我这个因她受益的人拿出些银两，虽只能安置在乱葬岗，但多副棺材总是好的。
　　我并未拒绝，不是善心，不是赎罪，不求心安。
　　在这宫中你总直接或间接害过一些人，心是永远不得安宁的，能够一夜无梦的人几乎死绝，剩下的，都惊恐地流着泪在夜中醒来，然后辗转到天明。
　　只是，能得罪的人不多，至少她们与我同级，是得罪不得。
　　在二十五岁出宫之前，我要安全地度过。
　　我不想死在这里，这应该是整个后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