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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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已经憋了很久，久到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少爷，这盏茶都凉了，小青替你换过，可好？”
没反应。
此刻他们正身处向晚亭，石桌上摆放着茶具，泡的是上好的黄山毛尖。但遗憾的是，茶香似乎不能成功吸引到唯一的品赏者。沏好的茶在唐大少面前安放良久，都不见他动一下。
唐青一直知道自家主子有多好动，就连睡觉都要十分钟换一个姿势的人要指望他坐着不动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他家主子做到了！他竟然还维持着一炷香以前的姿势，一手撑在曲起的膝盖上托着下巴，目光深远地眺望浣霞湖，并且大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势头。
唐青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前看去，唐逸欢面无表情，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深思。如果不是眼睛还睁开着，他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坐着睡着了。
虽然唐大少生活空虚难免隔三差五抽一下风，但像今天这种抽法倒是唐青前所未见的，他不由得有些心慌，伸手到唐逸欢眼前晃了晃，喊道：“少爷！”
“哎！干什么？”唐逸欢猛然回神，这才觉得眼睛睁太久了又干又涩，用力眨了眨，他端起石桌上的茶杯就往嘴里灌茶。
“噗——”一进口，他就全给喷了出来，以衣袖擦着嘴角抱怨道，“这什么鬼东西……”
“所以，小青就说要给你换热的嘛……”唐青哭丧着脸，唐逸欢刚才那一口冷茶正好全部招呼到凑到跟前的他脸上去了，就算茶水洗脸对皮肤好，也不是这么一个洗法啊！
哀怨地给唐逸欢换好茶，唐青立即站到安全地带去，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少爷，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跑到向晚亭来发呆啊？”
“什么发呆？不懂就不要乱说，本少爷那是在冥思好吧！”唐逸欢横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地说着“我怎么就挑了这么个笨蛋当贴身侍从”？
唐青装傻地躲过了那记目光，从善如流地说：“那少爷是在冥思什么？”
“唉！”唐逸欢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忧愁地蹙眉，无限寂寞地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唐青的嘴角抽了抽，这下，他可很肯定，少爷在大病一场后，决定换一种抽风方式了。
于是，他决定乖乖地不再问下去，学着主子一般，将深远的目光投放到漾着浅浅涟漪的湖面上。
静默萦绕在向晚亭，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清爽。湖面波光粼粼，亭内茶香阵阵，俊逸的白衣公子悠然远望，清秀的青衣小僮躬身而立，远远看去，还真是一幅极和美的景象。
片刻，还是主子忍不住打破静谧——“我说，那个……小青啊，天气这么好，我们来随便聊点什么吧！”
天气好，所以主子要找人谈心？这是哪条道理？不过算了，忠仆法则第五条，永远不要质疑主子的逻辑。于是，唐青正色道：“少爷，您请说。”
“咳咳，不要太拘谨，也就……随便找个话题随便说说而已。”唐逸欢不大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唐青当即就明白了，强调了两次“随便”啊，那么接下来，主子要聊的话题一定很不随便。
“你觉得吧……如果想要留住一个女人的话，应该要怎么做呢？”唐逸欢继续远眺湖对岸，用非常无所谓的语气问道。
“这个问题很简单啊！”唐青想都不想就回答。
“简单？！”唐逸欢迅速地转过头来，不无惊诧地瞪着唐青。他思考了这么久都没得出来答案的问题，他那个笨蛋小厮竟然觉得简单？
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马上调回目光，端起茶杯到唇边吹了吹，掩饰他的急切，状似兴致缺缺地说：“说说看。”
“要留住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住她的心嘛！”唐青理所当然地说。
“什么？”唐逸欢确信唐青的话分开来讲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但合在一起……就是一头雾水。
“就是说，只要让一个女人爱上你，那就算赶她她也不走了嘛！”唐青很老成地说。
唐逸欢瞠目结舌地瞪着唐青，一时间无法消化他的话，更没想到这家伙年纪小小竟然会说出这种一套一套的话来。
自己的真知灼见得不到捧场，唐青也不在意，偏过头笑着问：“少爷，你……是不是喜欢上殷姑娘了？”
他刚才说的是留住一个女人，不是追到一个女人——那能让他“留”的人选，很明显嘛！看来少爷也终于开窍了，那样就真是太好了，以后唐府上下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歌舞升平了吧！最重要的是，他跟锦儿也再不用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了啊！
不想，这句话却像是最锐利的刺刀一般，一下就刺得唐逸欢整个从石凳上弹跳起来，激动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造谣毁谤主子，就算是我贴身侍从也照样叫人收拾你啊！”
“呃……少爷，我就随便问问，您……别激动……”唐青试图安抚。
但唐逸欢仍是一副紧紧张张的模样，叫道：“我告诉你，本少爷才不会喜欢那种小气吧啦的女人！我只不过看她是理财高手，把唐家的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见不得便宜那个姓项的，仅此而已！听明白了吗？”
“再明白不过了，少爷。”
“嗯。明白就好，再造这种谣看我不抽死你！”唐逸欢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刚刚答话的，好像是女人的声音啊……
抬头看唐青，他脸色铁青地盯着自己的身后。唐逸欢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身体马上就僵住了。
后头，殷向晚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他每天都要喝的药汁，一脸的平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想法。只是，刚刚那句话，分明就是出自她的口中。
怎么好死不死就刚好被殷姑娘听了去呢？唐青苦着脸，看到自己满心期盼的升平日子又要远去了。
唐逸欢满心不自在，他断没想到殷向晚会突然出现在这，还把自己欲盖弥彰的话全听了去，半天，才讷讷地说：“你这人……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呀……想装鬼吓人吗？”
“是少爷刚才叫喊得太投入所以才没听到脚步声而已。”向晚搁下托盘，怕唐大少又闹脾气不肯喝药，所以这些天的药都是由她送的。这下可好，什么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了去，原来她家大少爷是这么想的，她心里也正好凉个透，日后要走也不至于那么……难过了。
“我……那个……其实……”她平静的神情又是让唐逸欢一阵心惊肉跳的，脑袋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直觉地就想解释什么。
“少爷，大夫说这风寒不彻底根除的话，留了底会很麻烦的，还有最后两剂药，少爷就喝了吧！”向晚已经掀开保温用的盖子，端出药碗放到了唐逸欢面前。
“呃……哦……”对着浓黑的药汁，唐逸欢还是有着本能的排斥，然而此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再做些让殷向晚不高兴的事，内心的挣扎不过一阵，就果断捧起药碗一口气喝个净光。
“啪”地放下碗后，他第一时间直接往嘴里灌茶，但小小的茶杯倒起来实在麻烦，他干脆整个茶壶举起来以壶嘴对着嘴巴灌下去。
“哎哎，少爷，小心烫哪！”唐青惊呼，但仍是晚了一步，唐逸欢还是被烫到了舌尖，一时，苦涩的药味和滚烫的感觉交杂，让他痛苦地皱起脸。
可是一旁的向晚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自顾自地把汤碗放回托盘上，好像完全看不到唐逸欢正在跳脚。唐青只好过去倒杯凉水递给唐逸欢，一边小心地朝向晚瞥去，以她这些天对唐逸欢的嘘寒问暖，他本以为殷姑娘会先紧张一下的。
但向晚的脸色还是平静如常，收拾好就端起托盘，说：“我不打扰少爷雅兴，先退下了。”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平时就算殷总管跟唐少爷吵架闹别扭，她也还是关心他的一切。但此刻的态度，却是恭敬有余，关怀不足。
怎么说呢？就像那些逢年过节时跟唐府签了短期约的临时帮工，只要按时收到工钱就好，对府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更不管主子是圆是扁。
唐逸欢也察觉到她的不对了，不曾多想，他一个箭步挡到正准备离开的向晚跟前，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问：“你……在生气？”
难道是刚刚听见自己说到为了找人管账才想留下她……所以不高兴了？
殷向晚却奇怪地看他一眼，好像对他的疑问是全然的不解，反问道：“难得少爷这些天都在家里好好呆着没有出去惹麻烦，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放在以往，唐逸欢听到这类话，早就又跳起来跟她理论了。但这次，他心里竟然非常平静，没有半点要跟她拌嘴的念头，反而打从心底里认同她的说法。
就连唐逸欢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自己卧病在床时她不眠不休的照料让他心里感到平静了吗？还是在目睹她打理各家商号的操劳之后开始反思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同时，向晚也是等待着唐逸欢的反击的，可没料到，等了半天，只等来他轻声的一句：“没生气就好，现在天气也热起来了，肝火太盛，容易伤身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少爷！唐青在旁边听得一头黑线。向晚也皱了下眉头，腾出一只手覆上唐逸欢的额头，喃喃道：“烧不是早就退了吗？怎么还在语无伦次呢？”
唐逸欢隐忍地捉下她的手，抽着嘴角说道：“我已经痊愈了！你……我就不能是单纯地关心你吗？”
“呀！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向晚夸张地惊呼一声，睁大的眼睛里却闪过一抹了然，然后盈盈一笑道，“不过少爷放心好了，只要我还留在唐府一天，就会运用我的理财能力，好好替你管理唐家物业的。向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之前恐吓说掏空唐府也不过是想勾起你的危机感。其实有老爷教养我的恩情在，无论少爷怎么看待向晚，我也不会存有异心亏空你的库房。”
“我……我不是……”唐逸欢想解释说自己从来不认为向晚会真的背叛他，但之前说错话的人就是自己，现在似乎不管说什么都已经难以弥补。习惯了用吵架的方式来沟通，现在想要好好说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良久，所有的解释还是化作了一声低叹：“算了，下次再说好了。你忙去吧！”
向晚隐隐地察觉到唐逸欢与平时有点不同，但她已不想深究，点了点头就捧着托盘从他身侧绕到九曲桥上。
片刻，唐逸欢才缓缓转身，视线落在向晚的背影上，她已经快走到九曲桥的另一头，步履悠游，裙摆飘曳，娉婷身姿，煞是好看。然而光是这样看着，唐逸欢心中却突然涌上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就好像，她终有一天，也会像现在这样，不加回头地走出他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二十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