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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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欢分明从殷向晚带笑的瞳子里看出了这样的信息，但更郁闷的是，他居然——无从反驳。
嘴巴微微张开，唐逸欢想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劣势，却又无话可说，憋了半晌，他终于迸出了一句让他再一次想抽自己一耳刮子的话：“你对我昨晚的事情没什么要说的吗？”
“昨晚？”殷向晚的头微微右侧，还持着细毫的右手轻轻靠在颊边，似是很用力地回想唐大少爷前一天晚上的所作所为。片刻，她才“啊”一声，略带困惑的表情骤然清明，虚怀若谷地问，“少爷是指，少爷与您的朋友包下倚翠阁整一晚上的事情？”
她说的是事实，她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似乎仅是发出虚心的求教。然不知为何，唐逸欢愣是从中听出了一点别的什么，让他产生一种非常莫名的心虚。
“咳……那个……其实嘛……”该怎样才能委婉明白而又不至丢脸地说明，虽然他昨儿个很大手笔地包下了倚翠阁，但只是在里头跟人喝了一整夜的酒划了一整夜的拳呢？甚至当其他朋友分别挑了喜欢的姑娘入阁后，他还是推拒了每一个试图蹭到身上来的鸨儿，独个躺在床上睡到天明，成为了倚翠阁有史以来第一个花钱纯睡觉的男人。
思索了好久，都没能想出一个委婉明白而不至丢脸的说明方式，唐逸欢有些苦恼。不过，向来被视作死对头的殷向晚这次却主动开口替他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少爷到了这年纪，偶尔想去寻欢作乐，又何须向我报备？”
“我……你少诬蔑我，我承认我是有去作乐，但可没寻欢！”唐逸欢条件反射地反驳，然，片刻，他却是蹙起眉心，像是对殷向晚表现出来的平淡有些质疑，“不对……你……不生气？”
殷向晚淡淡地看他一眼，随又低下头去，继续一手拨弄算子，一手书写账本，不轻不重地说：“少爷是主子，又是成年人了，自然有权选择自己要做的事。我只是您的总管，不是亲娘，唐府上下已经有许多事要我去做，对于少爷的私事……我操心不来。”
“你……”原本的心虚在殷向晚的平然下化作郁结，或许还有少许的气愤——虽然唐逸欢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你”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续下去，唐逸欢身子一转，昂首挺胸地撑起他唐家少爷的尊严向大门迈去，故意大声地说：“总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当管什么不当管。这个家始终是本少爷做主，可轮不到你事事过问！”
极细微的沉郁从殷向晚漆黑如墨的眸瞳中一闪而逝，但落在算盘上的纤指没有半分停顿，在唐逸欢一脚已经快要踏出门槛之际，状似无意地轻轻吐出一句：“对了少爷，从下个月开始，你的零花每月减半。”
这句从语气上听来毫无震慑力的话，生生地止住唐逸欢已经抬起一半的脚，他猛然刹住后，脸色大变地转身重新面向殷向晚，爆发出一声震惊的巨吼：“什么？”
像是怕他之前没听清，殷向晚停下拨算盘的动作，抬起头，竟是笑靥如花，弯弯的唇儿一字一句清楚无比地重复道：“从下月开始，少爷的零花减半！”
“你你你……你凭什么？！”唐逸欢这下再顾不得形象，箭一般冲到书桌前，两手用力地往案上一拍，额上青筋暴起，表情狰狞地俯身逼近殷向晚。
“节减不必要的开支，是维持长久生计的正道。”面对离自己仅余一个拳头距离的俊脸，殷向晚不为所动，镇定地解释。
“什么叫不必要的开支？本少爷的月银已经被你压得够低了，你还要减半，还让不让我活了？！”
“少爷每个月吃的喝的穿的住的都不用从你自己的月银里支出，怎么会活不下去呢？”殷向晚见招拆招。
“……”唐逸欢一时语塞，诚然，只要他呆在府里，吃穿用度自然有下人料理，毋须动用他荷包里的一分一毫，可是……“本少爷也要应酬啊！身为堂堂的唐家大少爷，若是出去请朋友吃饭还得处处省着，岂不丢尽我唐家的脸面！叫我愧对唐家列祖列宗！”
挥金如土，花天酒地，不事生产，毫无建树，本来也还有不嫖不赌这项算是他唐逸欢比其他纨绔子弟优越的地方，但昨晚之后，他在败家子的路上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少爷，你本来就已经很愧对唐家列祖列宗了……
殷向晚在心底一一列举他的罪状，但红唇掀起，她只是说：“以我看少爷随便出手就是千两银子包下倚翠阁的豪举，少爷的荷包应是十分充盈的才是。就算减一些，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呃……”包妓院一事被重提，唐逸欢语气一窒，之前的气焰灭去大半，顿时变成了弱势的一方，有些底气不足地说，“你……你不是刚刚才说……不管我私事的吗？”
“我确实无暇顾及少爷的私事，所以，少爷若要再去包什么倚翠阁胭脂坊我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的。”殷向晚微微一笑，低头翻回账本的前几页，也因而没有看到唐逸欢在自己说出这句话时表情骤然有些僵硬，顾自说道，“但身为唐府总管，我有必要对整个唐家上下负责。由于今年遭遇大旱，作物收成不好，唐家在佃租上的收入不比往年，只能尽量开源节流。既然少爷的月银多到要如此大手笔地花在青楼，不如省下点让大家过个好年吧！”
她的解释很详尽，但唐逸欢只挑他想听的来吸收，前面那些什么收成啊佃租的他都不晓得——但，他却听明白了最后一句。
眯起眼，他试探地问：“你的意思是——叫我从此别上青楼？”
“我可从没那么说过。”殷向晚疑惑地从账本里抬头，不清楚他从哪里总结出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更不解为什么片刻前明明还气得七窍生烟的人此时居然露出一种放松甚至是有些得意的表情。
但唐逸欢似乎已经对她的话作出一番自我解读，竟没有再跟她争拗下去，而是用一种施恩的口吻说道：“好吧，我以后不去就是。”
“……”这个承诺来得莫名，但殷向晚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回答道，“老爷知道少爷不愿再流连于烟花之地，一定深感欣慰。”
唐逸欢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忽而拉过旁边一张木椅坐下，左手撑着膝盖，右手曲起书桌上托着下巴，换上一副“万事好商量”的神色，说：“那……月银减半的事……”
难怪突然乖起来了呢！殷向晚翻个白眼，再一次深刻感悟到指望这个只会吃白食的大少爷根本就是自己异想天开，不欲理他，她重新埋首帐中，头也不抬地说：“已经定下来的事是不可能翻案的，少爷无谓多费唇舌。”
大少爷被自家总管一噎，嘴角抽搐一下，但还是端着和气的态度，很深明大义地说：“本少爷也知道……昨晚的事是有些过火了。要不，只扣四分之一就好？”
“少爷，这里是唐家账房不是菜市场，讨价还价在这里不适用。”殷向晚铁面无私，不畏“主”权。
“那……三分之一？”唐逸欢像是痛下决心，艰难地吐出这个令他无比痛心的数字。
“少爷——”殷向晚忽然用很甜很甜的声音唤了他一声，抬起头，对他绽放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唐逸欢因她突然对自己绽放的笑容一愣，一瞬间，视线竟无法从那张脸上移开，呆呆地任由自己沉溺在向晚甜美温婉的笑颜中——
很久以前，殷向晚还没被爹爹培养成铁公鸡之前，她也会跟在他身边，对他这样笑的……那个时候的她，真是比现在可爱多了！
耽于回忆的唐逸欢只看得到眼前的向晚嘴巴一张一阖，耳朵无意识地接收着她说话的内容：“少爷，你很吵，我还有很多账目要算清楚，如果没有别的要事，请你离开或是闭嘴好吗？”
她说完之后，室内便出现了一片静默。
殷向晚满意地笑笑，点头道：“多谢少爷成全。”然后，又低下头，重新“噼里啪啦”地把算子打得飞快。
过了好一会儿，帐房里才爆发出唐逸欢的又一声愤怒的吼叫：“殷、向、晚！你竟敢嫌本少爷吵！你竟敢叫本少爷闭嘴！！！”
“瞧，少爷，你真的很吵。”殷向晚轻叹一声，把算子归位，喃喃道，“一分神，又得重算了。”
“你——”唐逸欢气结，一手重重地按在殷向晚的柔荑上，让她无法继续打算盘，更在她抬头投来疑问的视线时，凶狠地瞪了回去。
“少爷，还有别的事？”手被按着，殷向晚依然不急不缓，一男一女间过分贴近的距离，仿佛未能影响她半分。
唐逸欢瞪了她很久，才恶狠狠地吐出一句：“……月银，顶多只能给你扣三分之一。”
“不好意思，少爷，我以为关于这件事的讨论早已结束了。”殷向晚没有任何闪躲地迎向他狠戾的目光，说，“虽然少爷是主子，但既然唐府全盘账都在我手上，我想少爷应该知道唐默在发月银时会听谁的。”
他当然知道！唐默那小子从小也是跟在老爹身边学管账的，现在更是殷向晚的得力助手，与她狼狈为奸得不得了，从来都只听她的话，反而将真正的“少爷”视为无物。
所以，他才必须在这里争取啊！等殷向晚交代下去之后，就真的没办法翻盘了！
“殷向晚，虽然账是你在管，但你别忘了，你管的是唐家的账！你又凭什么管我每个月的花费？！” 唐逸欢这回决定跟她杠上了，要是这一次守不住阵地，以后唐家就真的会由殷向晚只手遮天了！
殷向晚偏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不轻不重地回答：“嗯……我想想，就凭我这唐府总管的身份，我想，唐宅上下林林总总，我都是能管的。”
“但你毕竟只是在唐家做事的，这最后的话事权，还是在本少爷这里！”唐逸欢脸红耳赤地强辩。
殷向晚淡淡地凝睇着以豁出去的坚决忿恨地瞪着自己的唐逸欢，突然开口问道：“少爷，你可知，如今唐府名下，总共有多少物业多少农田？每年唐家收入多少开支多少？什么产业最赚钱？哪家分店盈余哪家亏本？”
“呃……”唐逸欢再一次被噎住，按住殷向晚的手也不觉松开。
打从唐老爷过世，他一手栽培的殷向晚就接管了唐家所有账目，身为少爷的他对于自家产业，却从来都不清不楚，只要每个月有银子给他花，他也从不过问，并且将之视作理所当然。而殷向晚一直也都守着唐家的账本，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需要他费心。
如果她今日不问，唐逸欢或许会继续这么下去，当个不管事的大少爷。但，殷向晚开口了，她问得淡然，却像是往湖里投进了一块石头，在唐逸欢心里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嘴角勾起略带讽刺的弧度，殷向晚对呈现一副被打击状的唐逸欢发出致命一击：“少爷，你连这些都回答不上，若真把话事权交予你，你敢接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三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