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记事》林阿林

1、第 1 章

　　我睁眼的时候，铁栏外的天还没有亮。
　　感觉有些热，汗渍粘湿了里面的衣服。深吸一口气，一股浑浊的怪味直冲肺腔。或许是腐烂的气味，或许是脚臭味，混杂在一起，我分辨不清。
　　但是，我知道，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所以神经没有任何反应。

　　身下只垫了一层薄薄的棉絮，隔着的木板依旧硌骨。我翻了几下身，依旧全无睡意，索性坐了起来。
　　这里没有任何亮着的灯。但是我知道，身边一字排开的二十二张床上都睡满了人。
　　这里的结构布置我都太熟悉，只是床上的人在不断更换而已。

　　自己，也算是这里的老成员了吧。
　　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扯开胸前的衣襟，里外扇动着。微凉的风只带来片刻的清爽，随后便是空气附着的燥热。

　　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慨一句。
　　所幸，这里是派出所，而不是监狱。不用每日六点就起床去纺织。
　　在这里，仅仅是虚度而已。

　　这么安静，并不代表真的有多少人入睡。
　　临床是个刚进来不久的大学生。她蜷缩在木床上，将脑袋埋在被窝里。我想，她肯定在哭。据说，她是一个无辜的被骗者。
　　但是具体缘由我记不大清楚了。因为这里总是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无论无辜的，亦或有罪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
　　她们迟早都会离开。无论被关十年，或者是二十年，都终究会离开。
　　而不像我，在这里等死。

　　****

　　吃饭的时候，我又看见那个男人了。
　　那个，妄想在这里自杀的那个男人。

　　其实，在这里是有很多人忍受不了这种氛围的。吃的残渣剩饭，终日无自由，连晾衣服都会带上手铐，无所事事。
　　外面有牵挂还好，若是没有，在这种虚无的心灵折磨下，和遥遥无期的出去日子的渴望的折磨下，想死的心是必然存在的。

　　很多案子尚未解决，犯人是不能提前死去的。所以，这里的任何自杀工具都是禁止了的。
　　就包括，可以服下中毒而死的洗面奶都没有。
　　后来，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个规定。
　　自杀可以。死了一了百了，没死就会折磨你整后辈子。

　　那个男人应该是了无牵挂了，所以选择自杀。
　　可惜……被抢救了回来。
　　从此，左手腕和左脚踝就被手铐锁在了一起。蜷着膝盖，弓着腰，无论睡觉，无论吃饭，无论干什么，都是这个姿势。

　　他埋着头，盯着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没有修剪的蓬乱头发已经很长了，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

　　当然，我不会好奇他是什么样子。只是那个新来的大学生很是怯怯地跟在我身后，然后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正好对上那个男人抬头的目光。
　　我只是感觉到她吓得几乎哆嗦了一下，然后就不敢再乱看。

　　我们吃饭的位置是被编排好了的。对面坐的就是那个大学生。
　　她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饭菜，然后恹恹地不想吃的神情。我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股微馊的味道钻入鼻腔，默默继续刨饭。汤上面飘着几朵可怜的油花，而菜油腻成一种黄澄澄的颜色。
　　当然，我知道，那是所有剩菜混合在一起的油。

　　可是，还是要吃不是么？

　　碗里的饭菜开始见底了，我抬起头，冷冷地盯着那个不怎么想吃饭的大学生，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轮廓。
　　一丝讥笑掩藏起来，努力转变成温和的笑意。
　　“大学生。”
　　她停下手中继续戳饭的动作，望向我。

　　“你不吃，就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