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谋杀》FeelinSophie

13、第十三章

　　靳昇的律师赶来的那一刻，正巧看到警方在准备测谎，皱着眉头想要辩驳什么，便见林景楠笑着挥手和他打招呼。律师是个明白人，见林景楠的神情如此，也立刻从容起来，只是单纯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就在一边等着结果。康栎威没有过去和律师说话，只是听边上的警员介绍了句，也没有多说。

　　测谎测的是心理刺激所引起的生理参数变化，所依据的是受测者内心对例如犯罪过程、犯罪情节、现场情况、受害人情况等的“关心”程度而表现在生理上的反应。只要没有接受过反测试训练，总是会留下心理痕迹，让他们寻找到案件的突破口，或者疑犯心理防线的薄弱环节所在。当然，如果疑犯坚信着自己心里的那套关于事实真相的歪曲的说辞，那么他也就真的不会认为自己是在撒谎，他所陈诉给你的一切，就是他所看到所知道的真相，哪怕后来事实证明那是错误地，他也依然会如此认为。

　　这就是康栎威真正关心的，不是能否找到傅文仲，而是林景楠的心理状况，毕竟傅文仲的事可能无法挽回。

　　测谎所涉及的问题主要有三类：与调查事件无关的中性问题，与调查事件有关的相关或主题问题，与调查事件没有直接关系，而被测人又肯定会说谎的准绳或对照问题。给林景楠安排的那些问题，是康栎威选的。

　　测谎开始前，林景楠一直静坐在那，极为好奇地看着测谎专家，看着他们搬进测谎仪。当一位警员拿着传感器走到林景楠身边正预备给他戴上时，康栎威突然走了进来，从警员手里接过传感器，示意他来。

　　林景楠低笑出声，是那种真被逗乐的笑，同时伸出了手臂。“你还兼职做这个？”

　　“你知道测谎技术是一种心理测试技术吧？”康栎威半蹲着，将测量脉搏和血压的压敏传感器固定在林景楠的手臂部上，不时抬眼观察他的表情，或者近距离地欣赏眼前的人。

　　“我知道，所谓心理测试技术是以生物电子学和心理学相结合，借助计算机手段完成的对人物心理的分析过程。按心理学的理论，每个人在经历了某特殊事件后都会毫无例外地在心理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疑犯在作案后随时间的延续心里会反复重现作案时的各种情景，琢磨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这种行为甚至无法克制。当被人提及发案现场的一些细节时，疑犯的这种烙印会因受到震撼而通过呼吸、脉搏和皮肤等各种生物反应暴露出来。这种细微的反应被测试仪器记录下来后便汇集形成或知情、或参与的结论。正基于这种原理，心理测试技术在测试嫌疑人时既允许回答‘是’或‘不是’，也允许受测人以沉默作为回答。网上都有，一搜就出来啦，很惊讶我的记忆力吧？大学考试后遗症。”林景楠有些得意地眨了下眼睛。

　　“又一个不一样的林景楠，我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事了。”康栎威将呼吸传感器系在林景楠的胸部，动作用力有些稍大。似乎被勒着了，林景楠不太满地睨了康栎威一眼，而康栎威却装作不见，只是偷笑了下。

　　“你是在让我放松警惕吗？”林景楠问道。“这是测前谈话的开始吗？”

　　“也许。”康栎威绕回到身边，将他的手抓起。“和你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吗？”

　　“很酷。”林景楠将手放在桌面上，由康栎威抓着他的手指将皮肤传感器戴上。“那个东西，但是……你也知道吧？那些教科书式的测谎原理和结论都是荒谬地，不是所有的凶杀现场，都值得罪犯回味的。”

　　“但它也确实在那里，一辈子……都会。”康栎威在林景楠的耳边说到，手还在他背部轻按了按。

　　林景楠颤了下，感觉着自己背上的手，闭上眼睛调节了下呼吸，再睁开时，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测谎专家。

　　退回到隔壁的房间，康栎威和一直坐在里面的头儿打了个招呼，两个人一起观看着。

　　“阿威，你见过有谁这样调查审理一起失踪案的吗？”

　　“没有。”康栎威很严肃地回答。“因为我们都知道，它不是。”

　　头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阿威，我们不知道。”

　　警局的这位测谎专家，就长了一张专家的脸，一身专家的打扮，手里拿着预先备好的题目，眼睛在电脑显示器上的图谱和问卷间转移，只用余光注意着林景楠，问话语调不带任何感情，真挺像一种机械的声音。

　　林景楠又朝单反玻璃望了眼，扫了眼监控，将注意力投回到测谎专家身上。

　　“你是叫林景楠吗？”

　　“是。”

　　“你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

　　“是。”

　　“你是一个很随和的老板？”

　　“是。”

　　“你对员工苛刻是为了提高公司效益？”

　　“不是。”

　　“你和你父母住在一起？”

　　“不是。”

　　“你父亲从来没有骗过你任何事？”

　　林景楠愣了下，很快又镇定，笑答。“不是。”

　　“那些谎言你从来没有揭穿过，却也一直无法忘记？”

　　“不是。”

　　“你父母的相处很融洽，你知道即使他们并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他们依旧是爱你的？”

　　林景楠将目光移向单反玻璃，看着里头自己的眼睛，数秒后，轻声道。“是。”

　　“广告业竞争很激烈，不过这并不能难倒你，你喜欢那样的氛围？”

　　“是。”

　　“傅文仲也是那么想的吗？他喜欢他现在的工作吗？”

　　“不是。”

　　“傅文仲很喜欢你？”

　　“不是。”这两个字，林景楠说得格外清晰。

　　“你很爱傅文仲？”

　　“现在吗？”林景楠突然反问。

　　“你曾经很爱傅文仲？”

　　“是的。”

　　“你知道他已经死了？”

　　林景楠没有回答，也没有表情，只是看着单反玻璃上的自己。

　　“你并不想杀他，那是一个意外？”

　　“不是。”林景楠仰了下头，嘴角上扬，眼睛盯着天花板，好像透过水泥墙看到了什么。

　　“靳昇帮你处理了尸体？”

　　“不是。”

　　“你知道傅文仲去了哪里，只是你不想去找他？”

　　“是。”

　　“你很喜欢白色？”

　　“是。”

　　“染上红色后，很让人不舒服吧？”

　　“当然。”林景楠抬手想揉眼睛，才意识到手上带着传感器，换了另一只手，抬起，又放下了。

　　“会很难清洗吗？”

　　“还行吧。”

　　“你喜欢傅文仲养的小动物？”

　　“喜欢。”

　　“他们都是爱干净的小动物吗？”

　　“他们住在笼子里的。”林景楠眨了眨眼睛，似乎意味到自己说错了，改口道。“很干净，嗯，是的。”

　　“你们家厨房的套刀很锋利吧？”

　　“是的。”

　　“如果被割伤一定很疼吧？”

　　“我不知道。”

　　“是你杀了傅文仲吗？”

　　“文仲？”林景楠眼睛一亮。“他不是失踪了吗？”

　　“是你杀了傅文仲吗？”

　　“我不知道。”

　　“你对傅文仲的失踪很担心吗？”

　　林景楠沉默片刻后说道。“是。”

　　“你有他所有银行账户的密码？”

　　“不是。”

　　“当时你是在船上？”

　　“不是。……什么船？”林景楠眨眨眼睛。“船？”

　　“当时你是在船上吗？”

　　“不是。”

　　“他们是在海里吗？”

　　“我不知道。”

　　……

　　测谎还在继续，康栎威和头儿就在单反玻璃后观察着显示器的图谱和林景楠的状态。

　　“他看向这里时，是在看自己，还是看你？”头儿问康栎威。

　　“他在看自己。”康栎威果断答道，同时指指图谱上蹿动的线条。“这东西真能说明什么？你在这里，两个一样的问题，两种截然相反的答案，显示出的生物反应几乎是一致的。他真的知道我们在问什么吗？”

　　“阿威，诚实地回答我，在这里案子里，你到底想找到什么？”

　　“在这个案子，找的自然是傅文仲。”康栎威回答时眼睛依旧盯着屏幕研究着。

　　“案子之外呢？”头儿关掉显示屏。“这个交给那位专业，高新聘请来的，给人点机会体现下价值。”

　　“他是怎么做到的？”康栎威斜靠在墙壁，看着那头发愣的林景楠。“他是爱他的。”

　　“抓住一个罪犯，并不需要去完全地了解他。”头儿拍了下康栎威的肩膀，通知测谎专家测谎结束。

　　林景楠跟着律师离开时，没有看这里任何人一眼，垂着头，由着律师陪着。靳昇已经在外头等着，接到人那一刻，几乎是把人给抱在了怀里，甚至在众目睽睽下亲吻了林景楠额角的头发，然后护着进了车。

　　律师开的是自己的车，就跟在后头。

　　“那个靳昇是在挑衅吗？”小警察有些愤愤地说道。“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我觉得倒不是，靳昇……是真的担心林景楠，太担心了，总觉得对方不能自己应对，现在见到人平安出来一下子没有控制住而已。”康栎威转回身进了头儿的办公室，没有去和身后的小警察交代什么。

　　“这……不也是心虚吗？”小警察望着康栎威的背影嘀咕了句。“没罪怕什么？真是的。”

　　车里，靳昇特意放着林景楠喜欢的音乐，还换了车用香水，只是林景楠状态不好，都没有留意到。

　　“饿吗？想吃什么？”

　　“我想睡觉。”林景楠眯着眼睛，侧着头靠着座位，眼睛看向靳昇，傻傻笑了笑。

　　“好，等你睡饱了，我烧饭给你吃。”

　　“嗯。”林景楠点了下头，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就那么呆呆地盯着靳昇的侧脸。

　　“怎么了？”

　　“真好。”林景楠忽然笑了，那笑容暖暖地，心头累积的结都给化了。

　　“什么真好？”靳昇放慢车速，极力不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有人想着他，在找他。”林景楠仰着头靠在座椅上，手掌抹了下眼睛，嘴角却一直努力上扬着。“他们都开始想他了，想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呵呵……以前文仲要回去，他们都没有好话，说什么要是和我分手，他们就原谅他。……阿昇，怎么可以这样呢？家人之间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威胁？不应该是无论你是什么样子，什么人，都应该爱着的吗？这就是我们需要家人的缘故，不是吗？不管在这个世界上在别人那里受了怎么样的委屈，还有一个地方可以保护我们，给我们温暖，不是吗？”

　　“是，你说的都对。”靳昇腾出右手将林景楠的左手抓在手，牢牢握着。“现在他家人会念着他了，那么你就放手吧，景楠，别再想这件事了。……好好睡一觉，你个小老板不可以老无辜矿工哦。”

　　“嗯，我知道。”林景楠看了眼自己被握的手，咬下下唇，闭上眼睛睡了。

　　等红灯那刻，靳昇将特意备在后座的毯子拉过来盖在林景楠身上，手背滑过林景楠的下颚，笑得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