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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景弘搁下笔,看着桌上的文书狠狠地揉了揉额角,端起茶盏刚想松口气,浮欢便走过来小声的禀道:“启奏陛下,殷相求见。”
      不由一怔。
      慢慢地呷了一口带着淡淡竹香的茶水,景弘略挑了挑眉,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轻轻念道:“殷庭?”茶盏重重的往龙案上一磕,溅出几点水滴险些污了文书。帝王的唇角却仍是似笑非笑的弧度,“朕还当他果真有骨气、这辈子都不打算踏进明德殿半步呢。”
      浮欢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气话,便只是低着头,也不搭腔。
      “浮欢,你可记得他躲朕有多久了?”隐隐就带了一丝怒气,却更多的竟似怨怼,“现在怎么倒知道主动上门了……哼,莫不是递辞呈来了?”
      浮欢也不敢应声,只把头压低了一点,生怕自家主子看见自己的苦笑,无奈的想着,本就关系有些僵,再有了御苑那一出,莫说是殷相,便是我怕也是要躲着您的。
      “叫他进来。”再次端起了茶盏,景弘学着那人垂下了眼,对着已经不烫了的茶水装模作样的直吹气。
      眼角瞥着殷庭走进来,未等他站定,便已经一连串的话抛了出去:“免礼平身赐座赐茶,不知爱卿来此有何贵干?”
      “臣……”提着衣摆的宰辅正待行礼,听到这些话,急急收了动作险些失去平衡栽倒下去,堪堪稳住了身形之后难得的不知所措,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龙案后的帝王,下意识的便满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目力骄人的景弘看着阶下那人摆出了一脸的纯良无害、长长的眼睫一阵扑扇,莫名的就呼吸一窒,忙心虚的啜了口茶水。
      已有宫人搬了紫檀木的镂花太师椅并梨花木的茶几,端上一盏刚沏开的明前龙井,殷庭这才回神,微微揖身,“臣……”
      不敢二字尚未出口,景弘已经瞪了过来,眼光颇是凶狠,看得他一阵阵的不自在。
      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的道:“臣……谢陛下恩典。”
      景弘方才放下了茶盏,一声冷哼压在喉间,不无得意的想,算他识相。
      有些拘谨的坐下,殷庭沉默了片刻方才拱手,“臣请陛下三思。”
      “爱卿所谓何事?”景弘也放下了茶盏,细细地想了想自己到底有什么做的欠了思虑的。
      殷庭垂了眼,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臣窃以为……顾子正之言可用。刑杀过重,实为仁主大忌……故而,臣斗胆、恳请陛下三思。”
      原来是为那个刺头儿来做说客的。
      这个认识让景弘莫名的有些不舒服起来。
      秋来事繁,这人兼领台省,案上的文书怕是比自己这里还要多出不少,却有空来替人做说客?真是好清闲。
      还真是交谊深厚呢……听说,他们二人私交也甚好,那顾刺头儿无事就总爱往他府里跑……看来,果然不是一般的深厚。
      看了看手边那封顾秉直递上来的、自己已经准了的谏疏,旋即冷笑,“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
      殷庭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陛下!臣以为……”
      “爱卿,”景弘笑吟吟的打断了他,“爱卿似乎很得空么?”
      殷庭愣了愣,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一下:哪、哪里得空了?我案上的文书明明比你这里的还要多出不少……
      却未及说出口,景弘已是笑眯眯地对浮欢道:“如此正好为朕分忧,浮欢,准备书案纸笔,爱卿便在这里代朕处理一些公务吧。”
      “臣……”动了动唇,殷庭从未想过景弘竟然除了发脾气还会耍无赖,一阵胃疼。
      景弘勾着唇笑得得意,“爱卿忠勉,一心为君,定然不会拒绝的,对么?”
      殷庭看着宫人摆好桌椅笔墨,胃疼的更厉害:“可,陛下……”
      “爱卿竟然有空把心操到门下省都察院去,为何不能为朕分忧呢?”景弘笑得温柔,亲自搬了一叠文书放到他案上。
      “臣……臣遵旨。”殷庭瞥见了景弘眼里淡淡的血丝,怔忪之后略低下了头,轻轻的应道。
      连苦笑都只能嚼碎了咽下去,胃疼的想着今晚怕是不用回府了。
      可羊入虎口,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谁呢?

      当下无话,待到殷庭将案头的文书全部看完已是掌灯时分。按了按阵阵抽痛的胃脘,手向袖里却摸了个空,方才想起了太医配的药丸尚在经世阁。
      这时景弘也批完了案头的奏本,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爱卿陪朕用膳吧。”
      殷庭一怔,忙起身长揖,“谢陛下隆恩,然……臣尚有公务待办。”
      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景弘抿了抿唇道:“如此,朕也不便留卿了。”
      殷庭正要告退,却又想起了自己来此的初衷,抿了抿唇道:“陛下,顾相所奏……”
      景弘轻哼了一声,“朕平生最恨的便是那帮国蠹,只诛三族在朕看来,便是大赦也已是轻了,你们两个倒好。”
      “臣斗胆……陛下若执意,实在是有损仁名……况且,墨吏有罪,族属无辜。”殷庭叹了口气提摆跪下,字字恳切。
      “好一个族属无辜。”景弘冷哼,“他贪墨的银子莫不是他一个人用去的么!”
      瞥见殷庭苍白的脸色,莫名的却是心下一软。
      便抿了抿唇,抓起那本在肘下压了许久的奏本抛到了阶下,“不过这次,看在你二人一心忠虑的份上,朕便准了。”
      “谢陛下……”殷庭怔了怔,倾身拾起那奏本。
      不意触手微温,心下又一愣。

      早朝结束,群臣跪送帝驾。
      顾秉直一起身就一把扶住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殷庭,关切的问道:“还好吧?”
      “没什么……”朱衣玉冠的宰辅连唇色都苍白的紧,向来梳拢整齐的鬓发略显凌乱,更衬出几分憔悴来。
      “你脸色很差。”顾秉直掺着自家师兄慢慢地向外走,“精神更差。”
      殷庭揉着眉心轻轻道:“真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早知道这样,熬夜办完公务后便不该小睡的,不睡倒好,一旦睡下,疲倦就似潮水般涌进身体里,几乎要把人压垮。
      到现在仍旧昏昏沉沉的,胃脘也是阵阵不适。
      “好吧好吧,没什么。”顾秉直不屑的撇了撇嘴,兀自扶着殷庭往太医院走,顺便就换了个话题:“说来,你与陛下这是和好了?”
      殷庭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与陛下之间……君友臣恭,何时闹翻过?”
      顾秉直斜睨了自家师兄一眼,“莫非我看起来傻么?”
      “嗯,有点……”殷庭嘴角弯起的弧度大了些,“比如说,你竟会觉得,我已经昏沉的不知道这是往太医院去的路了。”
      “啧,比我想的还糟糕。你已经昏沉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太医院了。”有些无奈的口气,顾秉直自顾自拽着自家师兄往太医院走。
      殷庭蹙了蹙眉,挣了挣被挽住的臂膀,挣不开,便挑起了眉:“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放开我,我尚有一案的公务待办,要么……我随你去太医院。”
      “你随我去太医院?然后呢?”顾秉直深知自家师兄秉性,径自拉着他往太医院走,将那纤细的臂膀挽的更紧。
      “我随你去太医院,那些公务你来。”殷庭顺从的跟着他走,垂了眼兀自低头看路。
      顾秉直觉得自己被什么噎了一下,停下了步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殷庭,“你——你是尚书令领中书事,我是门下侍中,你职司凤阁,我执掌鸾台,你的公务,我……我便是想帮也是不能帮的!按着前朝律例上写的,就叫做……”
      “叫做鸾台不预凤阁事,违者并革其职。”殷庭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样,二选一,要么你放手,要么你去帮我办公,然后你我一道告老还乡,如何?”
      顾秉直噎的更厉害,也不知要说什么好,殷庭见他这样便想抽出被挽着的胳膊,却忽然便听见一个悦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两位爱卿拉拉扯扯的,好兴致呐。”
      二人同时抬头,便见到景弘正双手撑在汉白玉的栏杆上看着台下。
      修剪得体的指甲死死的抠着描龙雕凤的石栏,犹有明黄的广袖遮住,语气里的冷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早朝的金殿是泰安殿,建在七尺有余的高台之上,景弘下朝之后自泰安殿后殿出来往明德殿去,与拉着殷庭下了丹墀往太医院的顾秉直恰是一个方向的。
      偏又碰上景弘今日不欲坐龙舆,只是沿着台上石栏信步闲走,顺便想些事。
      不意竟似听到了殷庭的声音,下意识望向台下,便正好见到了他们二人拉扯调笑的样子,蓦地就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所谓难过,并非心痛神伤,更贴切一些说,应是全身上下不舒服。
      恨不得把某人拽着某人的手臂掰开,再恶狠狠的揪住某人的领子狠狠地质问些什么……
      简直就像是个妒夫。
      意识到这些,景弘先是一怔,而后死死地切紧了后齿。
      旋即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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