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芳(又名：我最好的时光）》午夜兰花

9、碧海青天

　　期末。
　　学校里处处兵荒马乱。

　　有很多人是到了距离期末大考倒数30天才翻开这学期的课本的。
　　完整的各门功课的上课笔记因此异常行俏。班里很多同学来找我要笔记。能帮忙的我一般都帮了。因为功课上可以和我竞争的同学断不会向我求笔记，找我帮忙的大多也只是希望能借此过关而不被上课老师当掉。他们甚至都没有耐心看完全部的笔记，一径同我抱怨我写的实在太多，要我下学期注意精炼用语。

　　自习教室永远满满当当。不断可以听见因为占座位发生的争吵声。
　　而在宿舍里，晚上10点熄灯以后，几乎每个寝室里都有人在点着蜡烛看书，还有人捧着东西立在水房门口借厕所的亮光，虔诚又疯狂的翻看着不知哪里弄来的笔记，夸张的叫我骇笑。

　　实在来不及看书又患上考试焦虑症的人，居然选择在半夜坐在不锁门的阶梯教室里复习。
　　那里我陪室友去过一次，在我看来，这地方恐怖的和鬼屋没什么区别。
　　站在门口，凡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黑洞洞一片，好半天等我眼睛适应了才能看出有模糊的人影存在，半空中尚漂浮着若干点白色矿烛的火光。耳边时不时又可听见寒风呼啸，冬天夜越深越冷，阶梯教室到了后半夜会像个冰窖。
　　“这个鬼地方怎么看书！”我跺了跺我在冬天就永恒冰冷的脚，拒绝了一意孤行的室友，“我实在不能熬夜，我要回去，我想我宁愿明天早点起来看。”

　　何况作为社团联合会的成员，我可以到教学楼一楼不熄灯的社团办公室去看书。
　　LEE也时时会去那里。我可以选择是否要在当天晚上遇见他。
　　仿佛只要能看着他，在孤寒的夜晚里，我就能略微得到一些温暖和慰籍。
　　就像我有时也会不考虑体重，去超市给自己买一大块德芙的榛子葡萄干巧克力，然后贪婪的吞吃下去，作为生活里的小小放纵。
　　我想我仍然在爱他。我还无法放弃他。

　　但是想认真复习的时候，就会觉得社团办公室其实还是不合适。人太多，声音太吵。
　　那时我就去教学楼，努力的占位子和抢位子。每次再用光明全脂奶粉和麦斯威尔的速溶香草咖啡粉泡一大杯牛奶咖啡带了去。这个是我的独门秘方，十里飘香。然后趁热一口口啜饮下去，来抵御教学楼里夜晚刺骨的寒冷。

　　这天进教学楼时我先往一楼的社团活动室看了一眼，LEE一个人在里面。大概是因为才6点，很多人还在吃晚饭，所以人才这么少。
　　我在二楼找到座位。
　　第二天就要考试，这种时候实在是不能花太多的心思来思虑我可怜的爱情。我坐在那里认真的看着书，打算最后默诵课本一遍，然后再看两遍自己归纳的笔记重点。

　　我没有看见LEE进来。
　　直到他走到我这排，选我旁边的椅子坐下，老旧的座位发出“咯”的一声响，我惊跳下一抬眼，这才发现他的存在。

　　漫长的冬天里，只有和他面对面，素来体温极低的我才能感觉到我体内尚有热血在奔驰。
　　一定是因为太像是在做梦了，我呆呆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我在教室门口看见你在，我就进来了。”LEE同我说。
　　闷了几秒钟，他又说，“我心情很烦躁，所以想在你旁边坐一会儿。请别介意。”
　　我仍在发怔，于是随口应他：“你请，你自便。”说完又后悔的想咬自己，这样烂的回答，非但没有个性，听起来，连诚意都有欠缺。

　　他闷闷的坐在我边上。一言不发。要考试的书摊在面前，他也不去看。
　　我不由自主的跟着胡思乱想。想想自己明天要考的那门，应该问题只是拿A还是拿B，晚上再看一遍，也只是出于凡事的准备工作要尽量做的完美，给自己多增加一点心理安慰的想法。那么拿B也无不可吧。我索性丢下书，只管趁他发呆时多看看他。

　　他是我的爱人，我心头的至宝。

　　时间在沉默当中一分一秒的流淌，我渐渐悲哀起来。我可以感觉到，他所需要的并不是我的陪伴，他所渴求要在此刻出现的那个人也不是我。虽然他此时就坐在我身边，但他并没有向我敞开他自己，有关他思绪的一切仍深深的陷在云笼雾罩里。
　　我为他感到难过，我觉得一切都十分抱歉，然而我也只可能是我，在时间的这一刻里不会出现他所想要得到的人。

　　大约两小时以后，他“霍”的站了起来，轻声同我讲，“对不起，打扰你了。今天晚上很谢谢你。”他走了。
　　我轻轻叹息一声。这几乎就可以被称之为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然后我尽量收敛心神，把头埋进从他进来起就一直被我忽略的课本，浪费的时间还是要尽可能补回来的。
　　我一直看到教学楼熄灯赶人，这才意犹未尽卷起东西下楼。路过一楼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朝社团办公室走过去，没有看见LEE，但是JUDY在那里，对了，她也是社团联合会的一员。

　　第二天的考试平平常常。五道20分一题的论述。我把课本里的相关内容和老师上课时的讲解全部写了上去。交卷时我几乎可以肯定，LEE前一天的忽然出现和忽然离去应该不会对此造成什么影响。

　　走出教室时LEE跟了上来，他拍我的肩要我跟他走，然后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告诉我，他想在明天的英语听力考试里参考我的答题卷子。
　　我迷茫的看着他，难道这就是他昨天坐在我边上一直欲言又止的原因。肯定不是。那应该是出自于感情上的困扰。我忽然念及上一个学期末在教学楼里我所天天看见的，他和ALICE如胶似漆的情景，一时只觉恍若隔世，或许这才是答案。
　　我清清嗓子，同他建议：“英语听力我估计我只能拿B，你要不要换一门我可以拿A 的参考？”
　　他谢绝了：“其他的我自己都有把握。”

　　他离开以后我再度叹气。这个样子的对白！我想足以写进小说里。
　　当然我也要为这种滑稽负点责任。
　　我纵容他。我任他在我身边明明灭灭，或隐或现。
　　所以他永远不会了解当他说了他庆幸拒绝我时我有多么生气，他以为我和他能这样相处是因为他善良，他不忍心冷眼对我。
　　其实一直在努力的人是我。我贪看他的笑脸。
　　爱是恒久忍耐，爱是宽和柔慈。

　　我继续叹气。我爱上他只是去年三月份的事，如今才是第二年的一月份。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我没想到这个英语听力考试前的晚上还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

　　我看完书回到寝室时已过10点。
　　里面已经点起蜡烛。蜡烛点在室友SELINA特地买的雕花铁线烛台上，她一向奢侈。冬天的窗帘是大家凑份子买的暗色丝绒布，寒风中在桌子上方飘过来又拂过去。公用的桌子上永远满满的堆着大叠的书和笔记本子，还有天才知道是什么和是谁的东西，就那么紧贴着烛台放。蜡烛油一滴滴的沿着漂亮的烛台流下来，淌在桌子上。我总是疑心哪天就会闹火灾。

　　寝室里只有SELINA和JANE，正并肩坐在蜡烛昏黄的光圈里，安安静静的在看书。
　　说真的，光线这么暗淡，我们的寝室又不幸就在水房边上，从现在起到午夜都能不间断的听到各路人马前去洗刷时声音，脸盆碰撞的声音。（入学时学校发给我们的是油着号码的白色搪瓷脸盆。）我很怀疑这样复习能有什么效果。只不过不好说罢了。

　　我正同她们打招呼，JUDY也回来了。寝室里立刻一团热闹。
　　谁想就在这个时候，SELINA忽然仰面朝天的直挺挺倒了下去，任谁都粹不及防，于是眼睁睁看着她的脑袋重重的磕在JANE的床沿上，发出如钝物敲击一般的响声。
　　离她最近的JANE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去扶，竟没扶起来。
　　我们大惊之下围了过去，只见SELINA整个人似乎动弹不得，脖子僵直，而且脸涨的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
　　JUDY，JANE和我一时面面相觑，三个人吓的要命，赶紧七手八脚的把她搀起来，半背半抱弄出寝室，直奔学校医院。
　　该死的校医院坐落在学校大门口，这就等于我们要这个样子横穿过整个学校。
　　走到教学楼那儿我们就吃不消了。一个不能自己移动的大活人的分量实在不轻哪。

　　这个节骨眼上，LEE在对面路上的出现简直是有若天人下凡。
　　他很轻松的就帮我们把SELINA弄进了医院。
　　值班医生做了检查，最后告诉我们SELINA没什么大问题：这只是颈椎方面的毛病，起因在于有太长时间坐着不动，又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盯着书看，她只需要留下来做个推拿，以后多加活动，再注意保养就可以了。
　　我们这才很响亮的松出一口气来。

　　既然肯定没事了，而且第二天各自都还有考试，我们四人便把SELINA留下来交给医生。我们需要赶紧回去睡觉。
　　一番折腾下来，这时已经快到12点。
　　我一直记得那个夜晚。
　　夜空是上海少有的湛碧色，风很冷，在耳朵边上刮的呼呼直响。脸冻的生疼。
　　我不习惯熬夜，只觉得整个人既兴奋又疲倦。内衣刚才被热汗湿透，现在风一吹又冰冰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走路的时候，腿踩下去地面是软的，我已经困倦的连眼皮都快睁不开来，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LEE就走在我的身边。因为刚参与了救人，十分的兴奋。
　　他说了许多话来赞美JUDY和JANE 对同学表现出的热心，又同我说，“你也是一个好姑娘。”

　　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夸奖我。
　　我笑笑没说话。
　　其实我为人一向冷淡，并不热心寝室事务，和SELINA之间也缺乏友谊的存在。
　　我只乐于在“举手之劳”的范围里帮忙，比方出借我的笔记，替人打开水，打扫时顺便也把公用桌子擦干净。像这样被吓的半死又要我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越少发生越好。顶好永远不再。
　　但是他觉得同学间要热忱，而且喜欢一团火那样的，我也只好努力表现。

　　我只是记得这个冬天的，我万分困倦的夜晚。
　　他和我并肩走在JUDY和JANE的后面。
　　夜空是青色的。
　　天那么高，宿舍那么遥远，仿佛是在天尽头。
　　我们好象可以一直走下去。
　　如果能这样一直走下去，我多么希望路的尽头能是大海。
　　趁邻国的公主还没有出现，请现在就让小人鱼把她的王子带回大海，只有在那里才有自由和爱情永远照耀。
　　虽然为了他，我愿意一直在刀尖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