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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二十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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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恭返京未久,吴郡这边,便听得有人好事,去问比丘尼静法师,张吴兴的妹妹,与谢会稽的大姊,究竟哪位更高一筹。那静法师同谢琛、谢瑱之师僧基,多年来都有些丛林里的深交情,也是建康比丘尼中的大德,一听居然有人这样来问,当时就蹙了眉,道:
“红尘众生……人不一样,从何比起?王夫人林下风气,顾夫人闺房之秀,玄儒有别,檀越自取;贫道释家,固无所间。善哉。”
话虽如此,不过其时世间风尚,偏重散朗,不好名教,闲人口中,总还是能论得出来什么高、什么下的。得知京师新近时兴的谈资,这居然也算一例,吴县相关各家,吃惊的吃惊,笑倒的笑倒。张家亲故搬给张玄之,张玄之告诉了他妹,他妹告诉了他妹婿,他妹婿告诉了全家,顾家又有人是陆傥的外舅——于是,即使完全想装不知道,郡守很快便也听到了风声。
听到风声之后的郡守,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说京中朝贤有空至此,还不如比一比“康乐”和“晋宁”究竟哪个县名更好听,也更吉利点儿。
虞雁则温婉笑称:顾家妇败给王夫人,也是不冤,至少据虞陆两家所知,她玄言虽能对付,毕竟还是不比人家那般通诗文,也不擅技击之术的。
王珣闻之大笑:“王夫人还有晓象数的,通天之能,随时变卦,实在更惹不起。”
话锋转得并不遮掩。这是取笑虞雁来的。虞雁自然明白,弯弯的眼,也笑。
事后王珣则借着同陆傥闲聊的机会,有意无意放出话去,说:
简直万幸,我一直遗憾,自己身为长子,凡事只能一肩担了,没个大姊来教着宠着,也只有个没事拆我台的不成器兄弟,没个妹妹来贴心贴肺;这悲伤了几十年,总算见着了好处,就是眼下南北二玄姊妹对阵,我是不用下水,免得三吴混战了。
陆傥听到忍不住摇头,道:“这事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非搅进局里多这一句嘴,你也是太狂。”
然而终究还是把这言语传出去了。吴兴郡守张玄之于是闻知,拍案而笑,当即点一叶小舟飘过五湖,直上吴郡郡斋,拽住郡守便道:风闻我吴人有个瓜女婿,为人全然不知厚道,风凉话张嘴就不上心,实在窜得太快,此番身为尊长,非要登门讨个说法。王珣左遮右挡。如此一来二去,倒是两郡守越混越熟。会稽郡守谢玄听到,也剩失笑,说了句:“他倒在岸上看得开心。”
京师的□□得知,则作书来问:请兄长示下,何为没事拆台的不成器兄弟。
平白生出的无奈与欢笑,不必多提。
京师建康的比丘尼,也不是个个都似静法师有进有退。如今声名在外的,还有个不知师承,也不知其所从来的貌美女尼,法名支妙音,据说是永和九年十年间,由她师父从中原携来,彼时尚是一婴儿,长成后发丝蜷曲浓密,如今剃度,亦看不出;高鼻深目,年岁倒是同王珣诸人相去无几。京师闲人里,颇有人疑她是哪家杂胡贵人的子孙,只是父兄死而家族灭,又做了修道人,从此即不再提了。
无论如何,她是经咒娴熟,雅言平正,又抄撮文章经典,综览卷帙,在京师诸比丘尼中,竟以翰墨之能,而非正法练行,特出独秀。自皇帝、琅琊王道子以下,对她都甚为信从。皇帝同王雅、殷仲堪诸人谈诗论文,这位比丘尼有时也在旁侧,品评赏鉴,还能颇得皇帝赞许。
太元十年,司马道子便为这位比丘尼建了简静寺,请她做了主持,又度了沙弥尼百余人,跟着她学道修行——有皇帝和相王共同尊奉,这比丘尼一时声名煊赫,凡是人在中品之下的,以及欲为利禄干谒者,几乎无不先求她引荐。
由此,如今在京师,她也是最为富有的出家人了。
只不过,反倒有些自小奉佛者如王珣,至少在私下,并不会因此就把她称为尼师,或音法师。料来京中王恭想法,也是一致。风闻他已任吏部郎——以后兄之身,掌握小选之位,那用人的权柄,料不至于全旁落支妙音手里。王恭为人,虽未必十分机灵,但他对皇帝的忠直,却是完全信得过的。朝中风气,也因他到来,似乎微微一振。□□家书说到此事,已然掩不住淡淡的欣慰。
王珣心中有数,便请陆傥同他从叔——尚书左仆射陆纳——适时襄助。彼时右仆射是谯王司马恬,尚书令则是谢石,虽则大家都不若录事的司马道子拿着定夺大权,不过在看不上司马道子这一条上,大概还有取得一致的可能。
乌云之下,能透出一丝清风,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