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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五话 乾坤惊变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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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送走了小葵和海王,独自站在偕老湖边。
一川烟草,满城飞絮,乱生春色谁为主?
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年年岁岁花相似,却不知明年我又在何方?
又是离歌,一阙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
小葵和海王,此时已在回乡的路上了吧……
虽是离歌,却满漾着甜蜜……
我呢?
送他们走的时候,也会想起冥界,想起我的奈何桥……
还有一直担心的碧霞……
我也想回去,但是我能回去吗?
回去?我能躲开血腥杀戮吗?我能躲开权利争斗吗?我能躲开帝君纠缠吗?
我回不去了……
天公不作美,偏给离别添上一分凄凉的雨意。
心雨,天亦雨……
江南三月,梅子黄时,那雨最是温柔,雨意绵绵,于无声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喜欢雨,这来自天上的水,总让我想起许多前尘往事,许多自在逍遥的日子。看苔痕深绿在雨雾里,听竹叶上交错的雨声如同悦耳的风铃,心中便有一份难得的宁静,静如止水。
也许我最终难以逃避回到冥界,但我能留在人间的日子,总可以好好珍惜吧……
绿水映出我的倒影,水中的我展颜一笑,清丽绝俗。
其实我的愿望很微小,我只是想和以前一样,能够天天看到他而已。其他的事情对我来说太奢求了。
雨打芭蕉,白头山里的芭蕉叶很绿,也很肥厚,浓浓绿意中掩映着几点朱红,却是几枝斜曳而出的樱桃,在万绿丛中闹着春意。
偕老湖里开着一池芙蓉,未到花开的时节,便只有翡翠似的玉盘,托着颗颗由天而将的晶莹琉璃珠。雨声叮叮咚咚,如瑶琴,如画筝,或缓或急,或清亮或激越,像是奏着天籁般的曲子。
我怔怔地凝视着满池绿叶,淋着雨,想着无人能懂的心事。
很久,很久………………
不知何时,淡淡的竹香袭来……
一把六十四骨的油纸伞轻轻撑开,为我遮住了那一方湿漉漉的天空。
回眸,是他温和的笑容……
意似痴,心如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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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突然一凛,离别不过是早晚的事,现在的美好,只意味着日后更加的痛苦……
心碎成灰!
“我不需要!”
我横着心,冷冷的拒绝,转身,离去。
陶醉怔了怔,他不懂她拒绝的理由,正如他永远摸不透眼前这个人的心思。
但他也有他的坚持。
快走几步,再次为她撑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我只希望……作为朋友,我能为你撑起一把伞,望你风雨无忧。
…………………………”
心酸……
有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在心河潺潺流动,春寒料峭,我却觉得暖……
原来,他也是关心我的……
“谢谢你!”
他却收了笑“小葵已经走了,我面对的是个未知的事件,也许很危险,我看……你也……”
“你又要赶我走吗?”
我声音微颤
“子菡,这也是为你……”陶醉见我这个样子,还想劝。
“我不会回去的!”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坚决的说道。
“子菡……你……”
“我是不会回冥界的,我不想回去……再说,难道我能让你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危险吗?怎么说我也得留下来和你祸福与共,并肩而战吧!”
“可是……我不能连累你呀!”
“不能这么说,留下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是生是死与你无关,再说,我和冷傲好歹也有一面之交,也许能帮到你……”
陶醉叹口气“你的生死怎么能与我无关呢,不能因为我……”
“好了,陶大哥,冷傲找你也未必是有什么危险,你放心让我留下来吧!”
“子菡……”
“陶大哥!”我扳起脸来“我无依无靠,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回冥界呢?”
“我……”
我欲言又止,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如果你相信我,有什么烦恼就对我说吧,也许我能帮你呢?”
陶醉柔声道。
“这……这跟帝君有关!”
“就是那个重华帝君?”
“恩!”我点点头。
“这种感觉……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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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把我和帝君的相识,帝君对我的隆恩,以及后来的一些事情讲给陶醉,陶醉越听越眉头紧缩。
“我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多少年来,他一直很照顾我。可是我……”
“最近,我见到帝君,总是浑身不自在。我总觉得,帝君经常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我,我也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逃避他。似乎……我们再也没有从前的默契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但是我……”
陶醉苦笑了一下“也许,是你多想了吧?怪不得你……你留在这里也好,可以好好冷静一下!”
“你不赶我走了?”我调皮一笑。
陶醉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好啦,我没怪你啊!”
“呵呵!”
相视一笑…………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漂尽……”
竹林深处,忽然飘来一曲高歌,声音清劲的将竹叶都簌簌震落。
依稀望见,千重竹林深处,有人缓缓行来,淡青色的身影,翩翩欲飞的衣袂,伴着豪气四溢。
眼波越过层层翠竹的阻隔,在触及那人的容颜时,心中一凛。
冷傲,踏雨而来!
“在下冷傲,幸会陶公子了!”
招呼之间,他已飘然来到近前……
“冷公子!”我突然走上前,把陶醉挡在身后“别来无恙!”
见到子菡的举动,陶醉不由心念一动。
“子菡?!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傲突然看见子菡,不禁又惊又喜。他万没想到,这么快又会遇到她!
我嫣然一笑。
“抱歉!上次我没对冷公子说实话,其实我与陶公子是旧交,当然会在这儿了。”
冷傲这才注意到,子菡和陶醉是在一起的!陶醉帮子菡撑着伞,远远看去,蒙蒙雨意中仿佛天生的一对璧人。他的脸色不由一暗。
心里,满不是味儿。
一阵沉默,还是陶醉先开口了
“不知冷公子来寻陶某,有何要事?”
冷傲听罢,心念一转,还是正事要紧!遂抱拳道
“在下奉天帝之命而来,特来请陶公子帮忙找一样东西!”
“何物?”
“绛珠草!”
“绛珠草?!”
我和陶醉互相对望一眼,几乎同时出声惊问。
凡是修道的精灵,没有不知道绛珠草的。
那是只生长在天界支柱不周山上的神草,相传有令腐骨生肉、起死回生的神效。还可以用他来保住仙人的元神不灭,比天界任何一种仙草灵丹都珍贵。那可是天下生灵都垂涎的宝物。
可是,绛珠草只生长在天界,不仅极为难得,而且必须用眼泪浇灌才能成活。如此宝物,冷傲为什么到人间来找?
我向冷傲问出了疑问,冷傲无奈的一笑
“由于种种原因,绛珠草在天界已经绝迹了!换句话说,现在的天界,已经没有绛珠草了!”
“可是,你又怎么能肯定人间有,而且陶醉他一定能找到呢?”我问。
“这件事……”冷傲略顿了一下“跟天界数百年前的一个故事有关。”
我惊异的眨了眨眼,没想到这背后这么复杂。其实我并不知道,这背后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个更为复杂的故事!
陶醉却面带微笑,优雅的一颔首“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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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九百年前的事了。”冷傲抬头望向远方,缓缓回忆道
“那时现在的天帝尊胜还没即位,天界还是由先帝掌管的。当时天宫兵器库的铸剑第一人冶离与凡女绛珠相恋。两人私自结为夫妻,就隐居在现在的白头山,生活一直很美满。后来冶离返回天上铸造自己的最后一把剑,一去就是十年。绛珠苦等丈夫不归,含恨抑郁而终。当冶离终于铸成宝剑劫火,兴冲冲返回人间与妻子重聚时,却发现人去楼空,佳人已逝……
冶离大为悲痛,为了救回妻子,他冒犯天规,从不周山上盗走了绛珠草的种子种到白头山,每日用思念妻子的眼泪浇灌,那种子竟也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一棵绛珠草。只可惜他还来不及救回妻子,天界来追拿他的天兵已经到了……
他没有选择回去,而是……决定永远陪着他的妻子……”
从此,白头山里多了许多蝴蝶……
那蝶,蹁跹如雪,停落时却好似一夜风来,开了遍树的梨花。那白头山的土地一度被蝶翼所覆盖,像下了细细的一场雪。
不管有多少蝶,他们出入,永远是成双成对的,仿佛有某种誓言……
——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为梦中缠绵的一双蝶。
浮生如斯,雪泥鸿爪。
有情的,无情的……
绛珠草,蝶……
我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只呢?
我无声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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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凄艳的故事!”陶醉叹息。
“所以,那棵绛珠草就留在了白头山?”
我微微蹙眉。
“不错,天地间最后一棵绛珠草,应该就在这里!” 冷傲回过头,对陶醉微笑着
“陶公子是自冶离夫妇死后唯一一个生活在白头山的人,我想你对白头山的地形应该很熟悉,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帮助我快一点找到绛珠草,我实在等着急用……”
“你来找我,就是为请我帮你找绛珠草?”
“是,我想陶公子为人善良,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陶醉一笑,原来他们如临大敌,却不曾想冷傲只是为了这样一件事来找陶醉,正要答应,却被我打断了。
“等等,你找绛珠草要干什么?”
冷傲一怔,微微犹豫了一下
“这……这是……天庭的机密,恕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不会糟蹋这绛珠草呢?”
我尖锐的提问让冷傲不禁有些尴尬,他高傲的脸上被染上了一抹红晕……
“是……是因为……为了给一个人治病……我……请你相信我!”
他忽然抬起头,用诚恳的目光看着我……
我有些相信他了……
因为他的目光。
忽然一伸手,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精致的白璧,塞到我手里……
“这是天帝钦赐的白璧……这样……你该相信了吧!”
我望向陶醉,他冲我点点头。
“好,我们陪你一起找绛珠草!”
我微微笑着……
黄昏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各自出发,去寻找绛珠草。
老天似乎有意在考验我们,雨一刻不曾停过……
葱郁的林木从自己身旁飞速掠过,浓重的雨雾迷蒙了视线,也湮没了前方的路。
遇上这样的天气,其实不应该继续赶路的,但救人要紧,我无法停下来。
抹了一把额上流淌的雨水,甩开湿漉漉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我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大雨中的道路,脚下不曾停歇。
绵绵不断的雨势如同泅水的龙,在灰蒙蒙的空中张牙舞爪,对所有被困住的人耀武扬威。
我在雨中走了整整两天,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我来到远方的一片密林,按陶醉所说只要走出这片灰暗的森林,就可以看见一处开阔的悬崖了。那里遍布奇花异草,或许能找到绛珠草。
林子里没有月亮,没有些微星尘的微光,只有树叶缝隙中漏下来的雨,一滴一滴,在夜风中无声无息地飘。脚下湿湿冷冷的,浸泡在水里腐烂的落叶,踩上去,有滋滋的泥水声。
我长长呼了口气,靠着一棵参天大树稍做休息。
忽然眼前一花,竟在雨中看到千千万万的蝴蝶旋舞而来,片片白雪,漫成迷眼的飞花……
这就是……绛珠草生生世世的守护神么?
亦或……是生生世世不了情缘的守护神?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翅膀,他们却永不停息的舞……
用心而舞,用情而舞,舞出世间的绝世芳华……
蝶舞翩翩,越过重重深林,向远方飞去……
我看的痴了,鬼使神差,随他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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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豁然开朗,碧草繁花,落英缤纷……
原来是陶醉所说的山崖……
那痴情的蝶,纷纷扬扬朝崖底扑去,向那对神情夫妇膜拜……
抬眼,悬崖峭壁上,一袭白袍在雨中煞是耀眼……
原来,他已先我而来……
“冷傲……”刚要跟他打招呼,却见他纵身跳下悬崖……
我一惊,连忙赶过去:
却见他身法轻盈的绕过一方巨石,空中一翻,足尖一点,已将一束绛红如火的芳草摘到了手……
那绛红的草边,还飞舞着痴迷的蝶……
嫣红,雪白……构成世间绝美的画图……
绛珠草!
晃眼之间,冷傲已经旋身跃上崖顶,飘飘落下……
我微微一笑,刚想说什么,突然却见他脚下一滑,向无底深渊跌去……
几块碎石随之滑下……
原来,他和小葵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冷傲!”我心一急,赶紧扑上前一把拖住了他,还好,还来得及……
冷傲悬在悬崖边,身子如一片枯叶荡来荡去,摇摇欲坠……
“冷傲,抓紧我!”我死死拽着冷傲的手,使劲把他往上拉。
“子菡……”冷傲看到是子菡,心里不由感动……既而一阵狂喜!
“你撑一下,我马上上来!”冷傲有些兴奋的喊着。
身子一使劲,一个鹞子翻身,他翻上了悬崖,却因为用力过猛,连带也将我撞倒了……
一道白光划了一个优美的圆弧,从冷傲的身边落到我面前。不经意一瞥,发觉正是那天冷傲身上的白璧。
滂沱的雨中,依稀可见上面隐隐约约刻着一个字
“尊!”
心念一动!
“对不起……”
正思想时,他有些惊慌的向我道歉,轻轻把我扶起
“我……”
“没关系。”我笑笑“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好险!”
“还好,要不是你及时拽住我,我现在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真要谢谢你了!”
“不用了,你也救过我啊!”
无语,相视一笑。
“对了,你看!”
冷傲微笑着举起了手,一簇艳丽的火苗跳进眼底,红的好象刚刚沁染过那对情人的血……
“绛珠草!你真的拿到了。”
“是,那人有救了……”
冷傲好象笑的很开心……
醉于梦中,醒时却见那轮绯色的月亮,照过今生,又将燃亮来世。
陶醉,月下,独饮。
他没让任何人来陪。小葵走了,海王走了,冷傲在找到绛珠草之后,也匆匆离去了……
他的身边忽然空了下来,静了下来。失去了原有存在的空洞和虚无,需要他自己慢慢去体会,去习惯。
细小的声音敲碎了这个黑发男子的思绪,昂首时却看见浅淡月色中缓缓行来的那个人。
熟悉的身姿,熟悉的容颜,依旧清秀如月下的冰雪,却令他有些意外。
“没人陪你喝酒么?陶大哥……”月下的女子微笑,清澈的眼睛明若秋水。
“他们都走了……”他轻轻叹息。
“我知道,所以我才过来。”那人笑笑,在黑发白衣的竹仙身前坐下
“其实大家一向都不知道,我很会喝酒。”
“哦?”
“我从来都没有醉过,只是……求醉而不得醉啊!”
修长白皙的手指执起白玉的酒壶,帮他斟满了,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今天忽然很怀念醉时的感觉。”
月亮在杯中摇曳不定,稍不留神,就摇碎了,如同过往的感情,美丽却脆弱。
月光落处,她浅言轻笑,风姿楚楚,仿佛盛开的莲……
突然不敢看她,她让他想起一个人……
冷冽的眼神透过夜色投进杯中,轻得无法激起一丝涟漪。
——陶哥哥,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啊?——我没有!——还说没有,你明明就是有嘛!
——哎呀!你这个人就是闷骚,老喜欢把话憋在心里。喜欢人家就要说嘛,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呢?
——我才不怕呢,我有陶哥哥啊?——那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在你是身边呀?
——陶哥哥,快告诉我,这个元丹怎么吃啊?——怎么吃?敲碎了就可以吃了呗,笨!
——这世界上最容易速成的就是背地里说人家坏话……
——花姑子,你可以因为爱安幼舆而求我,我也可以因为我爱你而拒绝你。你知道为了情字,会有多苦吗?你不可自拔,我也深陷其中。你可以对安幼舆生死相许,毫无保留,我也可以对你魂牵梦萦,难舍难离……
——你舍不得安幼舆,我又何尝舍得你……
——竹啊,你本无心,为何我却有情?
柔荑玉指在眼前晃着,“怎么了?”
“没什么!”他回答的很冷。
她却笑了,轻轻吐出了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名字
————花姑子!
“你其实你只是想证实一件事,你想知道那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是否会有变数出现,你只是竭力想让自己不去相信你早已深信的东西。一切都不会有改变,生生死死,聚散离合,看过了,便罢!”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掩饰心中的痛楚,却对她词锋锐利,“你这么清楚,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出现,你根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子菡!”
清丽的女子轻轻一震。脸色煞白。
“你才是那个最不可信的存在。莫非你忘了……”他一字一句吐出冰冷的话语:“你,已,经,死,了?”
“啪——”酒杯落地,投映其中的那轮明月刹那间跌的粉身碎骨。
梦醒来的那刻,已错过了今生,却怎么也望不见来世。
“我放不下那样刻骨铭心的挂念,我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活在你身边。我真的忘了,忘了……我已经……死了……”苦涩的笑慢慢地漾开,她的脸逐渐模糊。
高高地抬起头,她出神地凝视着月的方向,似乎想在最后一刻看穿命运绵密的丝絮。
末几,她回眸,淡然一笑:“忘了我吧,因为我不忍心……看到未来……”
转眼,她化为青烟,逝去。
“不要……”他惊呼。
在瞬间,他突然感到心中的失落。
改变了主意,他想唤她回来……
可是……
她已经走了,永远离他而去……
赶她走的人,竟然是他!
错过前生,他又错过了今世……
可惜,一切,太晚了!
“不要走………………………………”
冷汗涔涔,他从梦中醒来。
暖融融的灯火,摇曳的光影,倾倒的杯盏,陶醉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对倾城绝色的眸子。
她正轻轻站在床前,替他盖上滑落的被子……
“怎么,我吵醒你了么?”
“没有!”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我刚才怎么了?”
“你忘了吗?刚刚煮酒言欢,送冷傲离开。席上,你喝醉了……”
她微笑,灯下,那笑染上一抹沉静的红,象静静绽放于梦中的花。
“你做梦了?”她看到他一身的冷汗,不由关切。
“嗯!”
“美梦?”
“不,噩梦!”
下床来,为自己再斟了一杯酒,他浅尝,酒是好酒,月是明月,心情却是苦涩的心情。
月,照得见今生,照不到来世。
离开陶醉的时候,月已中天!
更深露重。
虽是春日,白头山夜里的寒气还是有些沁人,幽深天幕上的一轮孤月,此际显得清冷而寂寞。
偕老湖边,我,月下,独坐。
手中是精致的白璧,轻轻抚摩上面的缺口,不禁忆及刚才送冷傲离去的情景……
隐隐听见夜风在吟唱,从不知道,风也会有如此动听的声音。清冽而悠扬,低回婉转如同九天的仙乐。
缓缓地,天籁般的乐音中冉冉飘来一点淡青色的灯火。冷傲一袭天青色的衣裳,衣诀在风中漫漫地,无声无息地飞扬。风过有声,他的的脚步却轻如鸿羽,一路行来,不见他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临别,他忽然幽幽一叹“这么快,又要离开你……还有……陶醉。”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何必介怀?你路上多保重吧!”
“可是……”
冷傲顿了顿,最终没有吐出后面的话,而是用一声长长的叹息代替……
“唉————————”
“你还记得,绛珠草的传说吗?”
他忽然问我。
“当然,凄美的传说,我怎么会忘记?”
“是啊,那蝶……好美……”
冷傲的话里,似乎掩藏着某种深长的感慨。
扬手,在悬崖上磕的缺了一角的白璧被塞进了我的手里
“留给你,作个念心儿吧!”
不等我回答,他已转身飘然离去……
夜风送来他低沉而悠扬的声音
——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为梦中缠绵的一双蝶。
苦笑——————————————
为什么,这话不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呢?
想听陶醉说,他却不说;
不想听冷傲说,话却从他口里泄露……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便流尽、万万千千泪,更惹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莲啊莲,你独自生长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
——你……你莫不是……桥下的那株白莲?
扑哧一笑,欣喜……
——我能再听你吹笛子吗?”
——这伤心之地,我不会再来。要听,去白头山找我……
淡锁愁眉,心酸……
——子菡姑娘是我朋友,我救定了!
——妖孽,今日你休想伤害子菡姑娘!
五味杂陈,温暖……
犹记得那日六十四骨的油纸伞轻轻撑开,为我遮住了那一方湿漉漉的天空。
回眸,是他温和的笑容……
——我只希望……作为朋友,我能为你撑起一把伞,望你风雨无忧。
寸心成灰……
平生不会相思,才惹相思,便害相思……
幽幽叹息——————
陶醉……陶醉……
你频频出现在我的梦里,你的一颦一笑,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要到哪一天,我才能闯进你的梦呢?
难道……永远都不可能了吗?
我知道,你梦中没有我,心中也没有我……
为何,却让我在骨子里……深深刻上一个你!
有情皆孽!
平生不会相思,才惹相思,便害相思……
绝色的眸子幽幽然,却为何有着沉醉红尘的落寞?
风不知何时已停了,淡淡的月色中流动着一缕似有似无的幽香,象白莲悄然盛开于无人的夜晚。
我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玄色衮袍的男人,立于三尺之遥。
冰寒的脸,冰寒的手,冰寒的剑……
帝君!他还是找来了……
我依然静静的立着,不言不动。我的目光最后停落在那把映着冰寒月光的剑上。三尺青锋,寒芒耀眼,想必曾经饮尽鲜血,饱蘸冤魂。
天生的杀人利器啊,一如他的主人。
——子菡!夜色中飘落那缕淡漠的话音,飘渺似流动的月华。
零落的黄花在半空中旋舞,带着几分无依,几分纤秀的妩媚,悠悠然飘落我的发,我的肩,和与他对视的,我的眼。
“子菡,朕找了你很久!”半晌,他终于开口!
“跟朕走!”
他霸气的下令。
“不!”
我回答的断然。
惊回首,一向臣服于他的柔弱人儿,为什么这样义无返顾……
他锐利的眸子紧紧锁住眼前的我,一字一顿地说:“跟——朕——走!”
刹时空气似乎凝滞了,沉默中隐隐闻到危险的气息。
而后,骤起的烈风揉碎了湖水中的月影,浓重的剑气将两人包围。不同于刚才的冰寒冷冽,这次是浓烈到如同凤凰之火的绯色剑气在肆虐地扩散,一时间黄花乱舞,他的玄铁剑剧烈地颤动,似对什么产生了共鸣。
还剑,入鞘,逼近,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而我只看到那黑影一闪,已是和他贴身而立。
也许是悴不及防,我竟那样轻易地被他制住,剑气在一瞬间化为无形,沉着的依然是他,我忽然有些慌乱了。
“朕要你成为朕的女人!”耳边响起低沉悦耳的音色,他如斯自信地宣告着。
“如果我拒绝呢?”
轻轻撩起我散落的如墨长发,随即,一个无温的吻印落我苍白的唇,进而掳走了我仅存的一点温度。
他的唇离开时,我看到那张清冷俊逸的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一个优美又可恶的微笑。
“臣服,或者,死!”
旋身,寒光闪过,他已带强着我消失在夜色中……
痛,默默爬上心头。
陶醉,我还未及与你话别……
稀稀疏疏的树影在湖边摇曳不定,一轮圆月被剪得支离破碎……
次日,陶醉醒来时一切都不同了,风住了,花落了,人也不在了。
最后,他只在碧水潭边,深深浅浅的足印尽头,寻获一地黄花,那花上,染着她的香气……
她真的走了,无声无息的走了……
没留下一点痕迹,若不是她那一身高远的清香还留在白头山的一草一木上,连他也会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流水落花的美梦……
那一年的梨花开得虽迟,却开得恣情肆意,洁白的花朵如同汹涌不尽的海,一浪浪将整个白头山淹没。
陶醉在花海中徘徊不去,久久望着头顶白晃晃的日头,花白得和骄阳一般耀眼。陶醉忽然觉得那梨花繁盛得有些痴狂,楚楚动人的姿色下,却有着一份狂妄,执着的愿望,吞没了这座山所有的春色,让其它的花都无法生存的疯狂企盼。
落寞,思念,期盼……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里,怎么会想起她?
那里,本应是属于一个叫花姑子的女子……
现在,为何却多了一个影子?
不,他不能,他怎能忘记花姑子?
那是对花姑子的背叛!
他,不能!
花姑子,花姑子,我心里爱的,永远是你……
永远是你!
陶醉虚弱的重复着……
子菡,你与我,就如同流水与游鱼,只能匆匆相见,然后匆匆话别。
无论你或者我,谁眷恋的回望都是一种不幸。
流水与游鱼,本该两相忘。
却又是何处传来梨花的香气,幽幽地,隐隐约约流动在寂静的气氛中,为这静默平添了几许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