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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六话 生死醉梦(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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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长声一啸,剑眉飞扬,不理会尊胜难看之极的脸色,朗声道:“尊胜,三千天兵对三千冥兵,你,可有胜算?或者……”陶醉手一抖,玉笛横斜,长剑出鞘,龙吟锐鸣一声,直指尊胜:“我们来公平的斗一场!”
尊胜俊朗的脸上泛起一丝青灰,冷漠的注视了陶醉片刻,却转过脸来望定了我。
他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苦笑,我能怎么样呢,为何要这样逼我?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哪里还有面目与陶醉重续前缘,再说,我又怎么能因为我,让天冥两界大起干戈?
仰起头,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冰凉的雪花簌簌扑落,脸上一片清凉,却是欲哭,无泪。
“轰!”
又是几道惊雷在天界上空炸开,雷声几乎要遮掩了我微弱的话语。
“陶醉,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咔————咔————”
闪电在瞬间划亮了陶醉的脸,那张昔日英俊端正的脸,现在则是布满了死人一般的灰白。
“不可能……不可能的……”
陶醉使劲地摇头,眼眸里的血色浓得欲滴。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仙人,只在片刻间就显现出了颓唐,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一步一步后退。
我睁开眼睛望着他,清冷的眸子宛如琉璃的碎片,割破了萧索的雪色。
陶大哥,跟我在一起只会害了你,走吧,我是为你好啊。
“我恨你,陶醉,我恨你!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的田地!我已经有了尊胜的骨肉,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走,走的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的脸!”
我声嘶力竭的对着他吼,天知道此刻我的心有多痛苦,可我没办法,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留恋不舍,害陶大哥余生都陪着我痛苦?
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摇摆不定,而让天冥两界生灵涂炭?
我是罪人,天理不容的罪人,所有的罪孽,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来与我共同背负命运的枷锁。
所以,陶大哥,不要怪我绝情,走吧,快走吧!
“滚————”
嗓子已经哑了,灼烧似的痛,我赤红着眼睛,却流不出一滴泪:“陶醉,我恨你,恨你……恨你……”
话到最后,变成了一声声破碎的絮语,模糊的,急促的喘息着,心痛欲死,心痛欲死……
陶醉茫然的声音在清冷的雪色下面一点一点地破碎:“可是我喜欢你……子菡,我是如此如此地爱你,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子菡……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想了念了,心思终不能解,觉得疯了乱了,竟无从收拾,陶醉倏然仰起头望着阴暗天空,尖利地喊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够了!”
蓦然一声大喝,却是一直没有开口的尊胜:“陶醉,子菡已经说的清楚,你还不走吗?”
“我不相信,子菡,你为什么要骗我!”
陶醉一声质问,随后身形一拔,白色的身影如同一羽急箭,嗖地一声掠过如林的刀枪,朝我扑过来。那身形飘逸绝伦,雪色长袖和翩翩衣袂在空中迎风展开,象一点柳絮飘然而来,直让天兵们瞧得两眼发直,却终是被尊胜挡下了。
尊胜冷睨着陶醉,语调说不出的残酷:“子菡是朕的妻子,她身上,怀着朕的孩子!”
陶醉的身形猛地一挫,眼神突然变的一片血红,顿了顿,那抹身影骤起发难,流畅地朝尊胜攻过去。
尊胜见陶醉扑来,一声冷哼,不避不让,振臂引剑,隐带雷鸣之声,拔剑、出剑一气呵成,翻腕一抖,剑尖掠起冷厉银光,直奔陶醉。
短兵相接,剑尖从锋刃上切过,金属摩擦的声音几乎要把耳膜撕破。
尊胜身为众仙之长万灵之首,法力无边,一身武艺自是不俗。陶醉苦修正果,又得两颗心魄相助,身手也是惊人。
雷卷风云,错金鸣铁,矫若游龙、厉若狂风。
战况空前,天空有银龙飞舞,还有碧光万丈,翠绿的的,银白的气纠缠着,翻滚着,气吞万象。
野云四合,浓密的云层迅速覆盖了苍穹。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直在阵脚观望的御风和碧霞见势头不妙,对着身后三千儿郎高呼:“冥兵听令————出击!”
一声令下,阵营倏然斗气腾起,马嘶剑鸣,金色的战帜在风中展开,数万人马卷起一路尘烟,杀将出去。
“杀啊————”
喊杀声振聋发聩,漆黑天幕下,三千冥军铁马如雷,蹄声滚滚夹杂着狂风的怒吼席卷而来。万头攒动,千骑奔腾,天与地之间黑压压的连成一片,举目四望,皆是冥界大军乌黑的铁甲。
天兵亦不甘示弱,彪悍的军士挽起了长弓,弓弦绷得紧紧的,箭在弦上轻颤,杀气直迫眉睫。
乾坤动,鬼神惊。
马蹄纷乱,濒死的战士发出野兽般的哀号,淹没在撕杀的叫喊中,刀光交错、剑气纵横,雪末卷着溅起的残红,一片一片地染上铠甲。淡淡的血色里,夹在两军阵中的人影却只在暗处伶仃,那是月光的影子,在风里幽幽飘摇,轻衣如雪发如丝,宛然都模糊成了一缕青烟,似乎是寂寞的味道浓到了尽头,却又散了。
茱萸远远望着那个人影,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子菡,你真是个妖孽!”
阵外,双方军队如同射出的利箭,在战场中央相遇。
锋芒相触,厮杀很快展开,疯狂的屠戮只在一瞬间。
刹那,血洒遍地,有如彼岸花开。
狼烟在山头升起,矢刃在石间摧折,旌旗横倒,死尸相叠。
悲风乍起,雄壮而惨烈。
阵内,双剑交锋,两个人都红了眼,全是不顾性命地狠拼。尊胜身形魁梧,在法力上略占上风,攻守井然。陶醉胜在年少,锐气逼人,竟势不可挡。
尊胜久战不下,越是疯狂,猛然大喝一声,剑刃斜转,劈向陶醉前胸。杀气迫人,眼见是避不开了,陶醉咬牙,挺剑直刺,竟是同归于尽的势头。
一切皆在电石火光之中,待到风静时,尊胜的剑穿透了陶醉的肩膀,陶醉的剑插入了尊胜的腋下。象负了伤的野兽,相互瞪着。
风止,雪落。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间。四周诡异的静,呼吸可闻。
然而静谧被花姑子惊慌的呼唤和杂乱而急切的脚步声阻断了,一袭红云翻卷而来,逼开了身前密密麻麻的天兵,突兀的闯到了我跟前。
我的功力早已全失,虽然看到了那抹身影,却来不及躲避,一痕秋水光华闪耀,眨眼便稳稳横在了我的颈项上。一勒一带,血痕径现。
红色的液体沿着剑刃滴滴答答地淌到地上,空气宛如生了铁锈,连味道都是腥的。
茱萸,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住手!”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两声暴喝,刚才拼死相斗的两个男人齐齐撤手,惊恐的朝这边奔来。
事态骤变,见天后被人伤着了,天兵们吓得魂飞魄散,怔了一下,立时喧哗着涌了上来,却被茱萸的厉喝逼退了。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立即让她死在剑下!”
茱萸的手又紧了紧,脖子上一阵刺痛,我恍然未觉。慢慢转过头去看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是风雪中燃烧的火焰,只是那样无声地望着远处的身影,便已经把漫天的雪焚灭不复。
“不要!”
尊胜和陶醉失态的大喝,双方就那样僵持着,细碎的雪花斜斜飘落,洒在茱萸美丽的脸上,凝成一片苍白,像昨日已经淡化的伤疤。
茱萸一直爱着她的皇兄,这个认知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有所了悟。
那时侯是我大婚的第二天,她依礼前来拜见。那时她一身火红的纱裙耀眼的让人无法逼视,与之对比强烈的则是她面上凄凉憔悴的神色。
她流着泪,却一直在对我笑。看着我的目光里一直是刻骨的怨恨。
她对我说,昨夜她的表哥和他在一起,还说,她深深爱着他的表哥,无论那个人如何对待她……
迎着她挑衅的目光,我只是微微的苦笑,一直沉默。
直到她愠怒着要走的时候,我才告诉她,我并不爱他的表哥……
我想,这就是她一直没有对我下手的原因吧。她还一直期待着,能让自己的表哥回心转意……
可惜啊……
她爱的太苦,痴痴的等待终于还是等回了绝望,也许是悟透了吧,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决裂,宁肯让自己爱得人痛不欲生,也不愿把他拱手相让;宁肯让自己爱得人恨自己入骨,也不愿让他把自己淡忘……
想必尊胜,也是如此吧。
都是一心付出,却注定没有回报的爱情……
又能怪得了谁呢?
“表哥……”
茱萸仰起含泪微笑的脸,冰天雪地里一袭红衣胜火,仿佛是杜鹃花的明艳,却洋溢着如火焰般的炙烈和决绝。
挥退了那些包围着茱萸的兵士,尊胜冷冷的看着她,面容中是我不曾见过的寒酷无情,还隐含着浓浓的杀意。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茱萸还在笑着,泪却涌的更凶,望着尊胜的眉目间是说不出的柔情似水。
“我想要做什么,表哥你这么聪明,猜不到吗?”
“你敢!你伤子菡一根头发,朕就割你一刀,你信不信!”
冷煞的面容,酷烈的气焰,王者一怒,势若惊雷。
茱萸睁大的眼睛里宛如有弱水三千,痛苦的影子流过了、淹没了,不留一点痕迹,似乎是忧伤地长长太息:
“茱萸知道,表哥不会顾念旧情,母亲临终的嘱托实在是太天真啦……”看到尊胜脸色更沉,茱萸也不害怕,依然自若的说着:“她根本不了解你冷酷的性子,我开始也以为你总还有幼年时的温情在,至少,我也是你的女人……”
“住口!”尊胜暴喝一声,被茱萸彻底激怒。
“气急败坏了?是怕她知道吗?哈哈……”茱萸瞟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我,口气越发恶毒。“她早就知道了呢,我们那一晚一过,我就去告诉她了,你猜她怎么说?呵呵……表哥……你真傻!”
茱萸笑不可抑,眼里却全是狠戾的光芒。
“她说,她根本不爱你,听见了吗?不——爱——你!”
强大的杀气自尊胜身上散发出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模样,比起重华来更加狰狞,禁不住打个寒战。
尊胜一步一步逼近茱萸,似乎要把她活吞入腹的神气。
我听见茱萸的牙齿“咯咯”地响,她一手提剑,一手捂着心口,一直笑,一直笑,似乎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胭脂般的血将本就鲜红的底色染的越发艳丽,“表哥,她不喜欢你,可是我爱你啊……”
她的嘴唇在颤抖,动了又动,只反复喃喃地道:“可是我爱你啊……表哥……我爱你……”
说着念着,看着细雪在苍茫的天地间幽幽地飘零,刹那时茱萸心乱如麻,嘶哑地喊了起来,“可是我爱你啊,表哥!”
红尘飞雪翩翩,宛然一梦,梦里恩怨情仇,似醒非醒之时,我倦殆的阂上了眼眸。
尊胜眼底一暗,陡然仰天长啸,声震漠野,手中长剑一引,直指茱萸,声音却冷的像冰:“但是朕不喜欢你!”
茱萸娇柔的身子倏地僵硬了。
“放开她,否则,朕必杀你!”
“好,好啊,表哥,你真是够绝情!”见尊胜一步一步逼了过来,茱萸硬拖着我慢慢后退,我反抗时,她便提剑威胁我,无奈之下,我只能随着她退后。
不知不觉间我们越退越远,渐渐走到了天河岸边,河岸两边触目皆是银白,河水却没有结冰,依旧湍急的流淌着。河面上冰冷的风吹过来,风寒刺骨。
突然脚底下一滑,我无意间踩到了白雪覆盖下的冰层,身子一软,跌坐下去,霎时脸色惨白,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腹部一阵剧痛,似乎是胎儿受了震荡,裙裾下有血慢慢洇了出来,将皑皑白雪染的触目惊心。
“孩子……”我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身体却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不停的抽搐着,额上冷汗涔涔,连呼吸……都是痛的。若不是茱萸抓着我,我恐怕早已倒在地上了。
“子菡!”
尊胜端正的脸扭曲了,惶急的奔过来,早已忘记了我身后还有一个痴看着他的女人。
“表哥……”茱萸含泪看着那个狂奔过来的男人,喃喃低语:“既然你一点爱都不肯给我,那么……不要怪我狠心,我决不愿意让别的女人得到你!”
“表哥,我爱你……”
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我听到了茱萸最后一句低语,仿佛是对爱人的诀别。
风里传来谁的声音,是怒吼还是惊呼我已不得而知,只不过在下一刻,我便被一只手牢牢的拖着,深深地坠入了冰冷刺骨,暗浪激荡,血色一般的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