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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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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朋友,叫老彭。
那段日子,我还在各地跑生意,整天累得要命。有天晚上好容易回到家,刚躺下,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一听,原来是老彭的儿子。
“哥,总算找到你了!”他的语气很焦急,带着喘。我忙说:“小彭你别急,慢点,怎么了?”
听声音,他几乎是要哭出来了,“哥你快来吧,我爸、我爸他出事了!”
我一听老彭出事,腾地从床上跳起来,一面穿衣服一面道:“别急,你现在家里吧,等着,我马上到。”说罢立刻冲出了家门,开着车,以最快的速度直奔老彭家,险些没把交警引来。
老彭真的是个好人,年纪比我大许多,为人十分随和。他是搞推销的,工作非常辛苦,成天在外奔波,片刻也闲不下来。为此,他老婆在十多年前就同他离了婚,唯一一个儿子也丢给他抚养。老彭既要拉扯孩子,还要苦钱,现在又只剩他一人,有时入不敷出,惟有更加拼命地工作。
好在,儿子小彭终于考上了大学。他本该松口气的,可惜不行,大学的费用也不是小数目,他还得继续拼命。
据说刚入学那阵子,小彭宿舍里有个规矩,每个舍友轮流请吃饭,今天你请,明天他请,大家联络联络感情,顺便丰盛伙食。最后一天,轮到小彭了,可小彭身上实在没多余的钱。老彭不愿让儿子丢脸,于是想了个办法。
大早他跑去菜市场,买了许多菜,自己在家里烧,忙活一上午。快到中午开饭时,老彭就把菜包好,送去校门口的一家餐馆,通融通融请他们把菜换个盘子端上桌。
老彭的手艺我是见识过的,色香味俱全。如此,小彭请舍友吃的,看似是餐馆的菜,实则都是自家烧的,省了一半的钱。老彭是这样一个人。
很快,我到老彭家楼下,老小区,小彭早已跑来出了,一见我,竟有些语无伦次。我问出什么事,你爸呢。
他说:“失踪了!”
我一听,老彭常不在家倒是真的,跑业务,有时一两天,有时十几天都不在,并不稀奇。
小彭却说:“我一开始也没管,后来还是我爸的领导找到我,问我爸他人在哪里,手机怎么打不通,我那时才觉得不对。可、可是想尽办法的找,都快一个月了,我爸不是这样的人,说不通啊!”
“可能的地方都找过了?”我问,小彭连连点头。
“报警了吗?”
“报了,老早就报了,可是他们也说没办法,所以我想到找你,你是我爸要好的朋友,哥,我爸没什么朋友,你一定要帮帮忙。”
我点头,拍拍他的肩:“这样,你先回去,我马上联系几个朋友帮忙找,再不行就搞寻人启事,别担心,你把手机开着,随时联系。”小彭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声道谢,红肿着眼睛回去了。
他一走,我却更担心起来。老彭究竟去了哪里,他绝对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相反,他对工作对家都充满责任感。我知道搞推销很辛苦,好几次劝他换工作,他总说儿子还在上学,缓缓吧,等他毕业。毕业了,他又说儿子在找工作,他现在不能退。工作了,他依然表示儿子将来要结婚,总得酬点钱,完了就不干这行了。所以他一直工作着。
这样的人,会不辞而别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老彭一定是缠上了什么麻烦。
当天夜里,我就联系了几个局里的朋友,请他们帮忙留意,要是有老彭的消息,尽快通知,要是有麻烦,也请他们帮老彭挡一挡。接着,我就开始着手弄寻人,若有必要,我也做好贴上全部身家的打算。
这样忙了一宿,天边渐渐泛白,我眼皮正有些打架,突然,手机响了。我急忙接起,那头立刻传来小彭的喊声:“我知道了!我知道我爸最后到过的地方了!”
我一惊:“是哪里?”他道:“是一个开发公司,就在本市,城南方向。”
“好。”我说,“你等着,我开车去接你。”放下电话,我立即用冷水洗了把脸,开车去接小彭,但愿这回真能有老彭的消息,最好是直接找到他本人。
小彭似乎也一夜没睡,眼圈黑黑的。在车上,他跟我讲,今天早晨他爸的上司又打电话来,说A公司的事情要是再拖,就炒他爸鱿鱼。小彭一激灵,就问了是什么公司,然后打电话去软磨硬泡地确认下来。
A公司,听到这名字,我脑中忽地一顿……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一时却又记不起来。
去往那家公司的道路,正巧在大修,立着施工危险的警示牌。
为赶时间,我们把车熄在路旁,徒步过去。公司在一栋写字楼内,上了楼,接待处,问找经理,结果因为没预约得等半个钟头。小彭坐不住,要冲进去,差点和保安打起来。这时候,听见吵闹的经理才姗姗来迟。
“哎,你们你们,干什么的。”他昂着头,鼻孔朝天,显得十分傲慢。小彭大声道:“你有没有见过我爸?”
经理“哼”一声:“你爸?你爸是哪个。”我拿出照片给他看,说:“请问这个人是不是来过这里,大概一个月前。”“没有。”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小彭气得要揍他,被保安拦住。
“你再看仔细点。”我说,“你也不想让警察拿着照片来找你,对不对?”他这才瞟了眼照片,慢吞吞,“恩,来过几次。”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他想了想,“一个月前,来了就走了,后来就没见过。”随即脸一拉:“你们是不是警察?不是快滚,我们这里还要办公呢,我叫保安抓你。”
小彭都快被气炸了,我急忙拉住他:“算了,问不出什么,我们去附近转转。”
正在这时,突然听那经理在后面骂了声:“呸,又是两只狗。”
我脑中顿时一闪,对了!我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公司的名字了,就是老彭亲口告诉我的。
大约三个月前,我要去外地做生意,临别前请老彭喝酒。酒过三旬,老彭开始说醉话了,“你看,我们还是三三三制,一个企业就有三分之一是推销员,这竞争,这日子怎么混呐……”他又说:“最近吧,好不容易接到单子,说要去那个叫什么来着……对,A开发公司,拉一单生意。唉,那个A公司的经理,哪是把我当人看啊,成天呼来喝去,端茶倒水扫地跑腿,就差没给他舔鞋底了。”
“唉!你看看我,我还不如一条狗呢。”他醉醺醺的,我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颇感意外,连忙拍了拍他的背,“你喝高了,我送你回去。”
“都是为了这单生意,唉,做完这单我真得休息了!”他摆摆手,“你别安慰我,我想得通,我好得很,好得很……”
这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可见老彭始终没谈成那单生意。想着想着,我和小彭已走到楼下。楼下的道路正在施工,到处是深沟,震耳欲聋的机器声,尘土飞扬。
小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我知道他不服,心里又着急。只听他大喊:“我就不信找不到我爸!哥,咱们继续找!”说完他就一头冲进飞扬的尘土中,朝我们的车子跑去。
我看着心酸,也生怕他一不小心掉进路基的深沟里出危险。此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入了我的耳朵:“怎么搞的,又一个疯子。”
就一这么句低声抱怨,不知怎么,竟让我心头一紧。我寻声望去,说话的原来是个民工,他大概也是修路的工人,戴着安全帽,搭着汗巾,此刻正坐在台阶上休息。
我几步上前,他一愣,还以为我要干嘛。我忙说:“大哥,没什么,就问问,你刚才说的什么疯子……”
他很警惕,“疯子?什么疯子?我没说什么疯子。”
我从口袋里掏出张五十的塞给他,“别,您看我就问问,问问而已。”他瞅瞅我,又瞅瞅钱,神色总算缓和下来,“嗯……这个嘛,前些天确实有个疯子。”
我问什么样的疯子。他说:“大半夜的,没怎么看清。我那刻在工棚里睡觉,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我还当是有人来偷东西,探头一看,你猜我看见啥?”我笑笑:“我哪能知道。”
“看到一个人。”他四下望望,故作神秘,“这人可怪,大半夜的,西装笔挺,从路上呼哧呼哧跑过去,那个喘的。嘿,我想兴许人家急事儿呢,就没管,继续睡。哪想啊,不一会儿,又听到脚步声,我再一看,怎么还是刚才那人?就看到他,又是像刚才那样,呼哧呼哧地跑过去了,急得不得了。
“我心里就觉得奇怪,难道是绕错道了?再躺下就睡不着,竖起耳朵听,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那个脚步声,一晚上从工棚前面跑过去,就跑了□□趟!”
我惊讶,“你是说他来回跑?”
他摇头,“不是不是,他都往同一个方向跑,从左到右,跟在兜圈似的。”
“什么时候?”“这……有一个月了吧。”
“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我急忙取出老彭的照片,“是不是这个人?”
他看了看,摇头:“太黑,没看清。”又补充:“不过有点这个感觉。那啥,我本来想拦他,可越琢磨越怪,就没敢拦,你瞧他不是疯子是个哈?”
我道了谢,赶回车边,将事情与小彭复述了一遍。听完,小彭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他看着我,低声问:“哥,你看我爸是不是……碰到那个了?”
“哪个?”
“就是那个,鬼打墙,要不他怎么会老在同一个地方跑。”
“你有听说鬼打墙打一个月的吗?”我说,心中隐约觉得不妙,说不定老彭还真碰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于是我俩又跑去附近打听,转了一大圈,能敲的门几乎敲遍,能问的人几乎全问了,收获却甚少,毕竟当时是大半夜,人家都在睡觉。幸而,也并非毫无收获。有几个人说听到过脚步声,只是不确定是否为老彭的。
奔波了一整天,我和小彭托着疲惫的身躯,各自回家。
回到家,寻人启事已经印好,一大叠摆在桌上。我有些心烦意乱,靠在椅子上不愿动,这时,我的正对面墙上挂着一张地图,那是一张中国地图。
我的心中忽然一动,赶紧找来本市的地图册,翻到我们刚去过的那个区,一边仔细回忆着,一边用笔在图上标注。
我所标注的地方,一是那位民工听到脚步时所住的工棚,二是附近几处听到跑步声的地点。等到画完,一丢笔,我看着地图,不禁大大地呼了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标注的地点,用线连起来,恰好组成了一个圆,而那栋A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不偏不倚,就正处在这个圆的圆心的位置。
也就是说,老彭不仅在跑,而且一直在围着写字楼转圈跑,至少转了□□圈之多。然而问题出现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实在想不透,他迷了路,是被追赶,还是在寻找东西?他跑得很急,他在急什么?
我的头都想到疼,不成了,只得吃了点药,洗澡,上床睡觉,心想明天就去街上贴寻人启事,登报,酬谢丰厚,希望有所收获。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叮——叮——”一阵急促的铃声,我猛一睁眼,只感浑身上下难受得要命。伸手去拿手机,才发觉并不是手机的铃声,而是门铃。我跌跌撞撞爬起来,才早上六点多,走去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的竟是小彭。
我愣了愣,只见小彭僵直地站着,脸色难看至极,眉毛紧拧,他的手在颤,手中抓着一份报纸。
“怎么了?”我问。他将报纸“哗啦”递到我面前,“哥你快看这个!”
我接过报纸,一眼就看到了那则新闻——“神秘男子夜间屡现街头”,下面还追加了个小标题——“警方怀疑为犯罪份子”。
这是一份地方刊物,大多广告,新闻所占版面很小。我继续往下读,内容是,近期本市有多位市民,深夜外出时见到一名神秘男子。
昏暗的街道上,该男子突然从市民背后现身,并从他们身边擦过,迅速跑向前方,或者从他们面前一闪掠过。因速度太快,周围光线昏暗,目击者没有一个能看清他的相貌,只记得该男子穿着灰色西装,身材适中,约四十至五十岁。这位突然出现的跑步者把不少市民吓了一跳,有人曾企图追赶,可惜未能追上,甚至有人报警。
警方初步调查,声称有可能是小偷、拎包党之类的犯罪份子,请广大市民提高警惕。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无相关案件发生。
豆腐块新闻,日期是今天,可写得就像离奇小说,连个准确时间地点也没有。
我抬头,“你认为是你爸?”小彭郑重点头,又气道:“我打过电话去报社,可他们压根不睬我。”我无奈道:“花边新闻,还指望回答你?”但现在,我也觉得事情十分蹊跷了,中年人,穿西装,在深夜的街道上奔跑……巧合?
“这样,”我一拍小彭,“我们去报社。”小彭愁道:“要是他们赶我们走……”“不怕,有这个。”我拿起桌上的寻人启事扬了扬,“就说我们要登报寻人。”小彭喜出望外,我们当即奔报社而去。
一大早,报社里还未正式开始忙碌。我手上抓着报纸,撰写这则新闻记者姓荀。
小彭正和主编商量登启事的问题,就听主编说:“你要登在哪儿,登多大,要不要上照片?这可都得算钱。”小彭听了,直拿眼瞟我,弄得主编很不耐烦。主编就对旁边一个年轻人喊道:“小荀子,手头的事放一下,先来把这个搞定。”
我想,难不成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