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传奇》九魅

25、忆旧

　　凤倾想，如果那个通报的人早来片刻，她也不至于装死，她不装死，晋王也不会在急匆匆赶往宫里处理大事时坚持要带上她，因为最好的御医现在都集中在燕太妃宫里给宝妃夜以继日地治病。
　　一路上她已晓得，所谓宫里出事是指皇后凤鸾跪在燕太妃宫里，要求燕太妃明确放过凤栖，最后燕太妃恼羞成怒，而且恰好有个太医说宝妃这两天可能气数要尽了，燕太妃大怒之下伸手打了皇后。
　　在这种情形下晋王若是把她带进去召那些太医来诊视，那是去燕太妃眼皮底下找死，所以在踏入飞燕宫前，凤倾已恢复到打好精神，对晋王解释刚才大概是回忆旧事时心神受摄所致，现在已毫无大碍，表示要在门口静候晋王出来。
　　晋王饶有意味的打量她，也不质疑她这病好的如此之快，柔声道，“没事就好，跟在身边，我才放心。”说罢便要拉她手进去。
　　凤倾悲声道，“凤倾已好久不见姐姐，曾经累她多次护我，如今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她，在这门口看看她也好。”进去自然不便。
　　晋王看看她如故纵容，“好。”
　　晋王进去后好言劝慰亲自扶起皇嫂，把凤鸾送出来时，望了一眼凤倾，而后回去安抚怒极攻心的燕太妃去了。
　　凤鸾宫装明丽，眉眼端好，脸色却极是不好，大概是在燕太妃宫里跪久了，被一个小丫鬟扶着，步子在宫砖上非常缓慢。凤倾已看出那个丫鬟就是流月，想这下她可以忠心侍主了，她静立一侧，低眉顺目，心道她这个样子凤鸾是认不出的。望着凤鸾单薄逸丽的身影，不知这宫中是怎样的情景了，所谓雍帝最宠的皇后在燕太妃宫里跪了大半天，雍帝也没有出现，而凤鸾在这种时候跑来这样求燕太妃，明明是火上浇油，她可真是爱弟过切？回想以前凤鸾种种，凤倾摇了摇头，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凤倾望着凤鸾的背影若有所思之际，凤鸾蓦然顿足转身，凤倾在瞬间低下眉目，凤鸾微微思忖以后，招手，“你过来扶我一下。”
　　凤倾心中再三确认，她这个样子别人是认不出的，还是学着宫里丫鬟的步子低眉顺目来扶，凤鸾倒也并不打量她，只是让她扶着，一直扶到鸾凤宫，就在凤倾想要拜别问她可否回去之时，凤鸾这才侧身注目于她，“七弟一向风流处处留情，倒是不知如今口味越来多样了？”
　　凤倾瞬间了然，必是刚才晋王在宫中拉她的手被人看了去，被当作了晋王新欢，倒不知凤鸾当时还跪在飞燕宫里却还知道的这样迅疾。
　　凤倾只得低眉脸憋的通红表示尴尬，凤鸾望望已经变了的天色，微微一叹，“自古男人风流成性，可怜了我的二妹，曾对他生死相许，你便在这里站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走开一步。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凤倾望了望阴暗的天色，心道，凤鸾对自己的妹妹究竟如何她是领教过的，如今打着为凤倾不平这个旗号不过是想收拾这个小丫鬟罢了，只是凤倾有些不解，在凤栖在逃的关键时机，她震怒燕太妃，又惩罚晋王新欢震怒今晚那个，为的是什么，她这明明是在害凤栖。
　　凤倾抬眼，原处如浪般层层叠叠的黑云涌动着，势如破竹，映到绮丽的宫殿上，有种奇异的美丽，凤倾的心在一瞬间那么顿开了，凤鸾种种，不过是为了夜凰，当初害自己的妹妹是因为怕夜凰爱她，如今害自己的弟弟只能是因为，凤栖是夜凰的——敌人。想起过往种种，一时心如明镜。
　　天边暗云涌起，滚滚如潮，不一会大雨如注，顷刻间鞭打整个皇宫。
　　初秋的天气，这样的大雨倾盆涮过身子还是很冷的，凤倾感受到暗中的目光，知道是凤鸾的人，知道她现在的身份不能暴露，而且天都这盘棋，凤鸾怕也不过是个棋子，下棋的人也盯着她呢，怎么才能最快的让她和安琴逃离这骗局,她明白此刻只得入局。今天这场雨只能是受着了。
　　一刻钟过去雨势更大，凤倾低着头任着风雨大作，一道闪电掠过，大雨中夺人心魄。
　　凤倾单薄的身子在风雨中颤抖，大雨如噩梦，闪电一次次掠起，凤倾身子一晃，恍惚觉得自己可能要穿回另一个世界去了，朦胧中噩梦消失，一把紫竹伞撑在头顶，凤倾晃晃僵硬的颈子转过头来，只在那雨幕中迎上一双清眸，熟悉的目光，晋王上前将她湿透的身子拥入怀中，“对不起，我来晚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热了？”
　　凤倾声音里却带了丝喑哑，“还好。”
　　晋王将伞递到她手中，“能拿的稳吗？”凤倾脸色憔悴，勉力点点头，肩上多了一件外袍，却在下一刻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晋王就那么不顾及宫里所有的眼光，抱着凤倾稳步在被雨水浸润的宫砖上。
　　雨势渐缓，慢慢滋生出一股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景象，凤倾清濛的眼神微微漾起，抬眼看向晋王的侧颊，他感受到她的目光低下眼来，这次她没有躲，刚才在雷电中看到那双眼时她又想起梦中那双眼，这一世，她占据的身体曾是他的恋人，那么前世她和他又有什么样的牵连？
　　可是理性如凤倾，前世今生那都是天命轮回，她小小凡人，一心一念也只能为当前所动罢了，凤倾对着那眼轻浅一笑，晋王眼底动容，将她抱的紧了些，“对不起，以后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了。”
　　漫漫长街,他抱着她走的不急不缓,看她望着他时的眼神不似往日,他眼底似乎浸润了漫雨清光,低语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玄国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也是下着这样的雨。那年你才八岁。花衣绣鞋，站在溪水对面，伞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摸样，犹在昨日。”
　　凤倾看起来有些迷糊，眼帘微阖，“后来怎么过去的呢？”
　　晋王低眉望着她，“就是这把清荷紫竹伞，你打着伞，我背着你。有雨珠溅湿了你的新鞋，一直委屈的不开口，哄了好半天才肯笑。”
　　凤倾问道，“那后来呢？”
　　看到凤倾微微蹙眉回忆的摸样，晋王勾起唇角，接过她手中雨伞，将她抱的紧了些，“后来，两情相悦，海誓山盟。”
　　凤倾轻声道，“那为什么没有娶她呢？”
　　凤倾恍惚在压低的伞骨下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晋王，那样的眼神，若非情深至此，任谁也无法相信，“先前我想岔了事，错过一次，你肯原谅我吗？”
　　凤倾抬手揉太阳穴，眉眼深蹙，“头好痛。”心中却始终觉得，晋王是知道她不是那个凤倾的。
　　晋王身子微微一僵，把她抱进轿子，抚着她的发丝，“不要刻意去想，好好睡一觉，就到家了。”
　　凤倾再醒来时，早已换了衣物，抬眼绿萝帐子轻摇，凤倾知道这不是藏书阁，外面隐有人说话。
　　“王爷，江充搞不明白为何迟迟不动手，玄王不在帝都，如今朝堂基本上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下，可是现今宝妃出现了这样的事，鼎剑侯马上就回来了，他手下五十万大军，万一他立场有个动摇。”
　　江充，凤倾想起在藏书阁《名士册》中所见，江充乃江南才子，性谨慎，擅谋，熟谙朝堂之术。虽未曾带兵打仗，却写过一篇《上兵伐谋》的文章，洋洋洒洒一万字论述了兵之诡道，为人叹服。
　　晋王这样的人，怕是早就招贤纳士，幕僚门生不乏名士。
　　“江卿所言有理，但是本王还是想再等等。”晋王的声音轻描淡写。
　　江充似乎叹了一声，“如今时机失不再来。朝堂势力王爷自是无忧，但我天朝手握重兵的一个是掌管兵部的王爷，一个是玄王，另一个便是侯爷，侯爷为人虽刻板恪守俗礼，但毕竟是您舅舅，王爷举事之时他自会顺应天命，可如今，王爷这件事处理的不妥至极，害宝妃凶手没有缉拿到，病没治好，谁不知到晋王权倾天朝，这背后必然令人怀疑，侯爷必做他想。”
　　晋王沉吟片刻，“江卿的意思是……”
　　“其一此时玄国此来犹如神助，其二梅太妃身体日渐不好，玄王一直韬光养晦暗蓄力量，也是受了梅太妃在宫中的牵制，其三，宝妃怕是时日不久，未免造成太妃病重宝妃去世，玄王和侯爷联手的局面，王爷必须此时抢占先机。”
　　没有得到晋王的回应，江充叹口气，“若王爷实在顾虑不想此时动手，那此刻应该把和宝妃遇害有关的人抓起来，至少此时不能失了鼎剑侯的信任。”
　　江充顿了顿，“臣再多一句，自古红颜祸水，王爷本风流不羁大局为重，切不可为了女人……”
　　“本王再考虑考虑，江卿先下去休息。”
　　晋王转入屏风之后，撩起床帏看到蹙眉的凤倾，他唇角挑起一抹温情给她拉了拉被子“大夫说受了风寒，好好养几天。”他歉意一笑，“都怪我，去的太晚。”
　　凤倾想着刚才晋王与江充的谈话，缓缓道，“是不是给王爷添了很大的麻烦。”
　　晋王伸手握住她的手，“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身子，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凤倾歉意道，“谢谢。”看到晋王如故温笑。
　　她看了看四周，担心道，“安琴呢？”
　　“那丫头尚在藏书阁。”看出凤倾的意思，他沉吟道，“藏书阁那边四面透风，你在我这里养身子才好。”
　　凤倾掠过屋内摆设，才意识到这似乎是晋王寝室，轻声道，“这样不太好吧，给王爷添的麻烦已经够多。”
　　“有什么不好，你迟早也是我的王妃。”他轻佻一笑，看到凤倾微红的脸颊，低声笑道，“放心，本王的寝居有多处。”
　　凤倾低眉道，“我只想让安琴陪着我，不需要别的丫鬟伺候。”
　　晋王温声而应，“好。”
　　凤倾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脸色看起来极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