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隔云端》ieaber

3、三

　　严格意义上说，杨毅并没有把宝押在一两次邂逅上。在这个处处渗透着腐味的社会里，“随机遇上一个男人是弯的”和“虽然是直的但被掰弯了”的概率之和依然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像自己这样荤素不忌、男女随意的样本也小到可以不采集。杨毅和中铁货运部门的人交涉之后伸伸腰，从公文包里摸出了一张标准A4打印纸，顺着往下看到第四行，用钢笔圈了一道。

　　虽然都已经熟谙到背得。

　　那是一张空乘人员的联络表。杨毅托人找到之后专门打印了有郑怀安那一页，然后直愣愣盯着看了好久，似乎通过力透纸背目不转睛的注视就能把身高体重三围都从表上读出来。

　　至少读出点“郑安怀，淮北人士，少有美色。及年长，好XX……”之类有价值的内容吧。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由此可知先贤诚不欺我。杨毅拨通了郑安怀的电话，如愿以偿的听到一声“喂”。

　　林泉雅致，沐风拂云，意闲体和，舒服得无以复加。“郑安怀吗？我杨毅，就是投诉了你的那个……”，杨毅将烟灰抖落，“把你和另外一个乘务员记混了，诬告了你。明天晚上不上班吧？回G市请你吃个饭道歉一下？”

　　“……”，有时候郑安怀不知道是自己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杨毅太不把人的智力当回事了。这个航班上就一个空少，要怎样的近视才把性别都记混？“杨先生，我觉得我和你不太熟悉……”

　　“没关系，下次就熟悉了嘛。”杨毅背靠着舒适的躺椅，语调相当放松，“明天下班了就在机场等我一下，我6点的航班到，一起吃个饭吧。”

　　郑安怀犹豫了一下，并没用马上回答；杨毅却好像并不等他答复，笑了两声便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没有社会经验是一件无法弥补的事情——至少第二天在郑安怀下班之后鬼使神差的滞留机场时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吃一堑长一智，看，郑安怀，堑就在前方，越过它，你就超越了，你就聪明了。

　　尽管晚点了二十分钟，杨毅出现时天色还没全暗下来。他捏着那个半旧的公文包，穿着虽与日前不同，相差却也不太大——他属于那种永远相信“男人再帅，西装领带”的人，因循守旧墨守成规不可救药。

　　一切硬币一般正面是一反面是菊花的男人那套花孔雀一般的生活逻辑，在杨毅这里都是没有市场的。

　　而他的美人依旧是一身贴挺的制服，手上牵着S航给空乘统一订做的登机箱尺寸的黑色新秀丽。额发按照要求修剪得齐整，露出的眉目在夕照之中更显夺人。虽然身材还保有少年人的摸样微微偏瘦，但秀颀修长，别有风流。

　　从海平面边上的城市回到这个群山环抱的地方，乐山乐水之后杨毅觉得自己全身细胞都浸透着浪漫主义的滋养。若有人兮山之阿，子慕予兮善窈窕。

　　完全没错，不用重来了。

　　“我准时回来赔礼道歉了。”杨毅看看表，又稍微修正了一下，“时间差是S航造成的，与我无关。想吃什么？”

　　“我接受你道歉，吃饭就免了吧。”要郑安怀打消对杨毅的戒备，暂时还是不可能的。

　　“那你电话里说不就得了。既然来了，吃饭总是该的。”杨毅挂着点抹不掉的笑意，一路领着郑安怀往停车场走。“机场路正在维修，原本那些馆子都关门大吉了，屈尊陪我去市区吃？我送你回去。”

　　“你的车？”作为男人，总是对车有更多敏感。一辆灰色讴歌，顶着吉利一般的标志安静蛰伏，低调到了让人疑心山寨的地步。

　　“呵呵，不是。不过算是吧。”郑安怀拉开车门，自如的坐了进去，朝郑安怀一撇，“上车。”

　　杨毅很能揣度这种初出茅庐的男孩心理，并没有选在冠冕堂皇的酒店，反而驶向一家颇偏僻的私房菜，熟络的和老板娘打过招呼，再确认过郑安怀没什么忌口之后隔着透明橱窗看料点菜，比实际上能吃掉的略多一点，不失礼貌，也不太见外。

　　小店是一栋别墅改装，两人坐在二楼，能通过镂空的悬梯往下看到厨房。杨毅开了两瓶当地著名白酒公司生产的啤酒，递一瓶给郑安怀，“喏。”

　　“它家还做啤酒？”郑安怀神色认真的吹开涌上来的细白绵密的泡沫，尝了一口。

　　“好喝吧？”杨毅一直挂着笑，“为了完善产品线。它家还做红酒呢，产地在河北，经销商在河南，除了品牌一样，其他全都不挂靠本地——你瞧这破纬度能种葡萄吗？不过是为了完善产品线而已。不过这个啤酒是真好喝，外地都喝不到。安怀你北方人吧？”

　　郑安怀点点头，又反问，“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呵，你听我口音也不是吧。”杨毅啜一口啤酒，“不过在这边待五年多了，算半个故乡了。比你多知道点而已。”

　　菜陆陆续续上来，算不上名贵，却都还颇有特色。一份眼镜螺炒四角豆，饶是郑安怀在海滨长大，也不曾见过这种海螺。豆角清脆，螺肉鲜嫩，加上勾芡汁吊耗油，咸鲜恰到好处。接下来一份咸蛋黄焗芦笋，是当地特产的手剥笋，本来就新鲜香脆，配上油光澄亮的鸭蛋黄，也算相得益彰。剪刀菜是用开水焯过的海蜇皮凉拌做成，野菜本来就讲个新鲜，靠着山城，自然是雨后初发的新菜，余香满口。一份铁板开边虾，中规中矩，胜在食材鲜美，有股海鲜自有的甜味。例汤是本是最简单不过的排骨汤，却用大火熬制了一锅番茄，再加入排骨，用瓦罐炖好，香浓入味。

　　“还吃得惯么？”杨毅低头吃着，余光瞅着郑安怀，看他反应。

　　停飞以来，郑安怀一直在用一种极简的模式生活——环抱、低碳、经济、减排。只要泡面可以对付，他绝对不自己下厨。此刻面对这些小炒，心情早已自动调节入向往模式。当下也懒得和杨毅矜持，迅速点点头，埋头下手。

　　杨毅用一种豢养宠物的眼光看了他许久，这才慢慢下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