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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国子监男澡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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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猛然一僵。
“你找霍容干什么?”
“我要把他弄到手。”
陆见欢一愣,语气里都是嘲谑:“你喜欢他?”
“哼,”赵丹凤怒道,“他曾嫌弃过我一回,我要先得到他,而后弃之如敝屣。”
原来是个冒出来捣糨糊的姑娘。
陆见欢看着她,他宝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诡谲的光芒,忽而温情,忽而残忍,忽而阴霾,一波一波如微风拂过的湖水。
“你知道自己缺什么吗?”
“你缺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和勇气。”
她愣了愣,回过头来,对上他果决阴冷的目光。
“你之所以被同班人针对,不光因为你出身寒微,更因为你没有一样事情能做得让人心服口服。诗书礼乐御射,你又强在哪一项?”
“想要别人看得起你,先拿出东西证明自己。”
“追男人也一样,尤其是霍容这样的人,想把他弄到手,没点斤两可是不行的唷。”
“你……什么意思?”
“有一句话叫做投其所好,”陆见欢笑眯眯地瞧着她,目光里都是引诱之意,“霍容这个人虽然冷,不过,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
赵丹凤心念一动,却又沉下脸:“为什么要帮我?”
“苦行僧一般的日子里忽然发生点有趣的事情,你说是不是对我无聊生活的一种调剂?”
“我的时间不多,三月为期,我若不能让他动心,他就要皆由考试之机赶我出书院。”
“嚄,看来他都和你立约了嘛,”陆见欢笑着眨眨眼,霍容此人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对这女子另眼相看,倒有些稀奇,“真有意思。”
“听你的口气,像是对他了解不少。”
“有嘛,”陆见欢不置可否地一笑,“时间紧迫,不如我们换身衣服,出去拟定作战计划?”
赵丹凤仍是对他将信将疑:“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倒说说看,能给我什么好处?”
赵丹凤一窒,暗自盘算着,如果这家伙真能助她赢了和霍容的赌约,别说金银财宝,就算要她跟皇兄举荐他做个官儿,那也是没问题的。
“以后我会重重谢你。”
“我这个人最不喜别人说什么以后,今日事今日毕,你倒说说有什么可以谢我。”
“这……”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身无分文,简直是身无寸布,要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刚才早拿出来揍他了。
陆见欢一笑,把她抱起来换个方向对着自己,朝着她惊羞的小脸贴去,在离贴上那樱唇还差一丝距离的时候却忽然停止——
“记着,欠我一通人情。”
赵丹凤吓一大跳:真是个怪人。
霍容,我找到让你跌落神坛的武器了。陆见欢心中则是这样想。
“喂,那我们现在回去?”赵丹凤打断他的思路。
“嗯。”
“那……你先出去。”
两人挤在一个浴桶里裸裎相见,她还坐在他怀中被他裹拥着,不由得十分尴尬。
陆见欢一笑:“你真要我先出去?”
赵丹凤心想,总不能自己当着这人的面从水里站起来,岂不被他看个精光?
“你先出去。”
陆见欢从水里站起,赵丹凤哇地惨叫一声,捂住眼睛。
看……看光了。
看到男人全|裸的身体,简直是强迫中奖!
“你给我坐下!”
“你到底是要我站起来还是坐下去?”陆见欢诧异的表情显得很故意。
“你把眼睛闭上,我先出去。”
赵丹凤紧张兮兮地从浴桶里出来,一面盯着陆见欢:“不许睁开,否则抓瞎你的狗眼。”
……
“攻陷霍容作战计划初拟,”寝舍里,赵丹凤抱着手臂趴在桌边看纸上的标题,下巴挨着桌沿,抬头瞅陆见欢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叫做攻陷啊?”
“成功的标准只有一条,那就是霍容有没有爱上你。以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陆见欢坐在她身旁高她一头的椅子上打量她,“你欠缺的条件还有很多。”
“你是说,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类型什么的无所谓,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将来会爱上什么人,和谁在一起,即使心中设想好了类型,也不缺乏被打破的可能性唷,”陆见欢托腮道,“你和他现在最缺的是交集。他不接触你这个人,就不会对你有了解,对你没了解,就不会对你有兴趣。”
赵丹凤也托腮:“唉,我和他见面,大概也仅限于国学课堂了。”
“那倒也不是,霍容还讲授一门课,不过是祭酒大人的助教,教学生们下棋。”
“棋艺课那还不是课堂。”
“倒也不一定唷,说不定这正是打开门的第一把钥匙。”
陆见欢说着,转身去取下墙上悬挂的棋盘,手里托着两盒棋子,笑吟吟地站在赵丹凤眼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
“单小风,从今天开始,给我好好练棋,没练完不准吃饭。”
“喂,别开玩笑!下棋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玩笑?”陆见欢俯下身来盯着她,那笑容里有一抹威胁之意,看得她心里发毛,“我陆见欢纵横欢场这么多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来就没有打不掉的堡垒,今天头一回转行帮你攻克男人,你休想给我丢人。”
赵丹凤嘴角抽了抽,敢情这家伙以攻陷别人为荣啊……
她正想着,头顶唏哩哗啦落下一大堆书,瞬间被埋在书堆里,只露出两只五指分张抽搐的手。
陆见欢手里还抱着一摞,潇洒地朝书堆上撒落,把她两只手也给埋了,神情淡定地宣告:
“这里都是棋谱,看完了再睡觉。”
……
霍容正在敬一亭办事房内检索书籍。
手上握着的卷册,明着看似一份学籍名单,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打开夹层,露出一张泛黄的纸片,显然是从某个陈年卷宗上撕下来的一页——
天朔二十八年,宰辅陆景兆弹劾燕王叛国通敌,意图谋逆,司理院审讯属实,交由刑部发落,得帝朱批,诛燕王三族。
又翻过一页,正是发生在这桩案件的前一年:
燕王弹劾吏部尚书陆景兆卖官鬻爵,植党营私,会乱朝纲。司理院查明不实,燕王构陷,帝感其手足之谊,赦其罪。
寥寥数字,却在霍容眼前幻化出无数血淋淋的场景。
啼哭的婴孩,焚毁坍塌的朱漆大门,捆缚的成百上千的囚犯被押往刑场。燕王临刑前凄怆凌厉的仰天大笑,和观刑的陆丞相意味深长的笑容,都在当年那个的他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此后霍容明白,这世间的唯有公道二字最是难得,纵使怀抱一腔热忱流尽血汗,也并不一定换得回来。
燕王临刑前,曾托人嘱咐那些报受过他恩泽的幕僚们,绝对不要为他翻案。
这恐怕也是燕王大人对他们最后的恩泽。
霍容此刻想来,胸中那一腔被浇灭的热血又隐隐在沸腾,这股火焰由血烧出,已经炽烈了整整三年,他恐怕永世都不会忘记。他的手隐隐在颤抖。
“先生先生!”
毫无预警地,有人闯入,霍容立刻收了神思掩上卷册。
他回眸一瞥,是赵丹凤。他口气淡淡道:“你又来做什么?”
“先生,”赵丹凤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巧笑嫣然,“下个月的围棋比赛我想要报名。”
“你?”霍容一怔,“不行。”
“为什么,人人都有机会,这是公平竞争,为什么我就不能报名?”
“不要胡闹,回去。”
“霍容,你莫名其妙!我下个棋也惹着你了?”
“不是我存心阻挠你,”霍容压低声音,走到她身边,“公主殿下,国子监内的围棋比赛初赛过后有复赛,凡是入围复赛的监生,都会有一名导师进行三天的单独培训,再去参加决赛。”
“那怎么了?”
“所谓单独培训,学生要同导师同吃同住三日,你明白了吗?”
赵丹凤窃笑,原来霍容是担心自己和男人同一屋檐下,尽管他是出于责任而有此担心,但毕竟也是让他苦恼了一番,不由得产生一种恶作剧的快感:“那又怎么了?”
“你……”霍容眉头一皱,口气坚决,“我不接受你的报名。”
“那我找祭酒大人报名去,再告你一状,说你歧视学生。”
“公主,不要再胡闹了。”
“我只是做点兴趣以内的事情而已,没人说我来国子监不可以学东西啊,”赵丹凤耸耸肩,“再说,我未必就进得了复赛。先生你担心过头了。”
霍容紧蹙着眉头,赵丹凤坏笑道:“先生,你这么担心本公主,怎么不做我的导师,也好时时刻刻看着我保护我的安全?”
“公主,就算你这么做也是没用的,不要白费心机。”
“是不是白费心机,还要日后见分晓,总而言之,这个名我算是报了,”赵丹凤转身,蹦蹦跳跳出门去,大剌剌地挥手,“先生再见!”
霍容看着丹凤公主大摇大摆走路的背影,学男人走路已经肖似,活脱脱一个爷们儿,不由得无奈叹气。
“我又赢了,”赵丹凤吃掉棋盘上的一片黑子,得意洋洋瞅着陆见欢。
“下得不好,随便陪你玩玩,”陆见欢满不在乎地灌着酒,笑眯眯道,“你要能赢彦生,那进决赛基本不成问题。”
“彦生,你说我们班那个夏彦生?”
赵丹凤脑海里描绘起夏彦生的形象,瘦削颀长,衣着永远整洁笔挺,寡言少语总是斜着眼睛一脸看不起人的样子,下巴要翘到天上去。
“彦生每年都会参加这比赛。”
“我找他练练去。”赵丹凤兴冲冲抱着棋盘出门。
陆见欢笑笑,慢悠悠地灌酒入喉。
不一会儿赵丹凤就回来了,一脸怏怏地坐下。陆见欢明知故问:“怎样啊。”
“不到中盘……夏彦生怎么这么厉害,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我以前在家中的时候,棋艺还算可以的。”
“彦生是围棋国手夏永和之子,自小学棋,你下不过他很正常。”
赵丹凤拉长了脸:“你故意让我去碰钉子?”
“嗯。”
“喂!”
“彦生年年都是这个比赛的第一,你若想要进步快,不若跟他这样的高手讨教。”
赵丹凤不等陆见欢把话说完,一溜烟冲出门去,不到一会儿垂头丧气回来。
陆见欢轻笑一声:“又碰了个大钉子。”
“别提了,那家伙口气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嫌我棋臭,居然叫我别烦他。不就是会下棋吗,有什么了不起。”
“彦生这个人除了下棋,对什么事都没兴趣,”陆见欢跷着二郎腿,修长的食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想要他教你下棋,得动点脑筋。”
赵丹凤听他口气,眼睛一亮凑过来:“你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