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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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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师妹,”她幽幽地说道,“你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韩姣被她的眼神盯得心底发毛。很难说清这一刻她的眼神里到底包含了多少种意义,微淡的灯火里,她的脸颊白皙,笑容温顺,眼睛如火光般一亮一亮。
韩姣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柔缓道:“师姐你到底怎么了?”
孟晓曦格格一笑,那么突兀,她伸手捋捋鬓发,神色一变,骤然自怜自哀,咬牙切齿道:“我失身了。”
韩姣嘴唇翕动了一下,觉得口中发苦。
两人一时都无法言语,距隔着两步,相对默默而立。
修士的生活与凡俗截然不同,对女修士而言,受世俗束缚地要少得多,贞洁也并非那么重要。作风随行,生活豪放的女修士也多的是。只要不妨碍大道修行,宗门也不会干预。所以,对于女修士的贞洁来说,主要看个人所持的观念。
孟晓曦出生在大魏国,那个即使露出过多肌肤,都要被逼嫁人的诸侯国。她入宗门时已经十一岁,即使成为了修士,某些思想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更改。
而这一次,又是在这样一种被强迫的境地。
看着她的样子,韩姣都觉得心疼,仿佛胸口被堵住了,闷闷地难以喘气。
“师姐。”韩姣苦涩地唤了一声,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孟晓曦脸上已转眼换了一副表情,目光闪烁,又是愤然又是狰狞,一把抓住了韩姣的胳膊,力气奇大无比。
韩姣闷声呼痛,低声道:“你冷静一些。”
孟晓曦美丽的脸上已有些扭曲,充耳不闻,伸手在洞壁上一摸,骤然出现了一个洞口,她使劲把韩姣往里面一掼,喃喃道:“何必同情我,我们很快就一样了。”
韩姣被她狠命一摔时反应过来,刚要窜过去,可身上的灵力在洞内骤然全失,她蓦然一惊,眼前的洞口已经消失。她扑在石壁上,用手使劲地拍,并非一般的土属性,十分怪异,用力击打也没有声响。
韩姣喊道:“你疯了吗?我是来救你的,你不想出去了?”
“救我?你是来救百里宁的吧,少在那里惺惺作态。”孟晓曦站在石壁外,怪异地笑着,“韩师妹,你不是一直对我看不顺眼,会这么好心来救我?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惯会虚伪地充作好人。说什么来救我,到了紧要关头,只顾着百里宁那个贱人,我的命算什么……”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眼角却沁出泪水。
韩姣心中咯噔一响,停下了动作:“你在说什么?”
孟晓曦抹了抹眼角,声音尖细地说道:“我来告诉你,那天我们两个人被慧及那个妖僧抓了。舒师兄和时于戎一直追在后面,几次相救,原本他们还不是慧及的对手,可是几天前,时于戎忽然在打斗时有境界突破的征兆,还险些把妖僧给伤了。舒师兄两只手各救了我们两个,可妖僧又放出了四阶的噬金蜈蚣。你猜怎么着?时于戎就喊,‘先救宁师妹’……明明我离地更近。”她说到这里,颤抖的声音里已含了悲怆。
韩姣心中五味陈杂,咬着牙道:“那也和我无关啊,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我们一起出去再说。”
孟晓曦一直笑,停也停不下来,样子如若疯癫,对韩姣的呼喊也听不进,一时迷茫一时愤恨,最后又变得有些狠毒:“我不要你们救,我会救自己。那个妖僧如此好色,把你给了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放了我呢,韩师妹,你不是要救我吗?那就干脆牺牲一点,师姐我也记得你的好。”
韩姣万没有想到她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恶毒,几次劝说都无功,气的浑身颤抖,靠着石壁骂道:“你脑子不正常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干得出来。和妖僧为伍,你日后怎么在宗内立足,清醒一点吧,别一错再错。”
孟晓曦听着有一丝的动摇,可很快就被多日来愤恨不平的心理给压了下去。她呸了一声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留着一会儿用吧。”
韩姣又喊了几声,洞壁外全无答应,她又气又急,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漆黑的洞穴,四面封闭,连一个小孔也没有,唯一的摆设是一张软榻。她站起来四处摸索,土壁与外面走过的洞穴完全不同,丝毫没有潮湿的感觉,土质坚硬,摸起来还有一丝温热,却不是完全的土属性。
她在心里劝自己镇定,闭目调息了一会儿,感觉灵力有些微的恢复,经脉里重新聚集起灵力,虽然速度慢又微弱,但已足够让她感到惊喜。
这个诡异的地方,不但限制了修士的神识,居然还能压制灵力。
韩姣把刚才襄给她的石头往地上一扔,没有一声响,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在了地面。她不知道是不是起了效果,一边努力调息,一边开始担忧起来。
孟晓曦把韩姣关起来后,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洞穴口。她站在外面半晌,平复激荡的心情,等跨入洞穴后,脸上已如平时一样柔顺温婉。
她所住的洞穴很宽敞,最里面摆放着床榻,书案和屏风。她走到床前,掀起床帐,往里面看去。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眉目磊落分明,正是舒纥。她温柔地看着他,微微怅叹。
舒纥似有所觉,眼皮动了动,睁了开来:“孟师妹,今日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孟晓曦摇了摇头,“你呢,身体感觉好了吗?”
舒纥苦笑了一下:“还是那样。”
孟晓曦知道他灵力被封,身上又中了噬金蜈蚣的毒,四肢百骸时刻都忍受着疼痒的痛苦,心里不禁涌起了酸涩和怜意。
“师兄,这两日给你服用的百福草有用吧,是不是舒服许多?”她轻声细语地问。
舒纥皱眉道:“我正要和你说,那百福草是妖僧给的,实在有些邪异,感觉不到痛苦了,还能给人欢愉的感觉,但自从用了这个草,就有些断不了的感觉,师妹别再给我了。”
“不,不,”孟晓曦道,“师兄说什么傻话,你都疼成这样了,不用怎么行。”
舒纥道:“我可以忍,再过不久,我师弟师妹都会想法来救我们的。”
孟晓曦听了心中拧痛了一下,口气平静地说道:“时师兄那日被妖僧打伤了下落不明,孟师弟和韩师妹就更加……”她被擒那一日虽然人事不知,但是后来知晓,孟纪大约已经死了,至于韩姣,已经给处理了。
“他们会来的,”舒纥口气坚定道,“二师弟不用说,天资横溢,就要晋身小成境界了。只要他没有性命之虞,就一定能突破境界。还有我那个小师妹,自小就聪明伶俐异常,叫人惊奇。我相信他们会化险为夷。”
孟晓曦暗自咬牙,转身倒了一杯灵茶,想了想,还是偷偷撒了一些百福草在里面。接连几夜她都听到他身上骨头发出崩坏的声音,还有他整夜压抑着的痛苦呻吟。她实在不忍他收这样的折磨。何况,她换取这种百福草的代价是那么的大,那每一根草叶里,藏了她多少的血泪和痛苦。
将灵茶端到床前,她慢慢喂着他喝了下去,见到他变得舒缓的眉目,她心酸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孟师妹,”舒纥看着她道,“辛苦你了,日后若能逃出,这份恩情不知如何报答。”
孟晓曦落下泪来:“师兄别说这种话,那一日,若不是你抓着我不放,也不会被咬伤。你……你本可以放下我逃走了。”
舒纥摇头道:“我怎可以抛下你们逃走。”
孟晓曦想起那一日情形,时于戎判断地其实非常精准,若是舒纥只救一人,还是有把握的,可是他最后关头,两边都不放弃,这才被噬金蜈蚣咬到,错失了逃走的良机。之后,时于戎虽然有了突破的征兆,但是时机却不好,正好在打斗的时候,舒纥被咬伤后,他也独木难支,被慧及打伤跌落山谷,生死不知。
她对时于戎一点好感也无,心中还暗暗记恨那一日他丝毫不顾她的举动。其实在这之前,她早就有所察觉,若不是百里宁也被擒住,他们会不会这般拼命来救还是问题。
可生死关口,舒纥到底没有放弃她。
也只有他,把她的命看得那么重。
孟晓曦安静地坐在床前,忽然忆起往事,脑中却闪过一幕场景,那还是在入宗门后的一年。
那年的春光特别明媚,她修行不错,终于在飞星峰立足。
一年的辛苦都没有白费。没有在飞星峰住过的人,根本不能体会其中的艰辛和苦楚。那年飞星峰收徒的两位真人,选择的弟子不是面容姣好根骨上佳,就是出身修仙名门氏族。其本意也根本不在大道修行上。
除了天资极为惊人的几个姑娘,其他人就像生活在俗世中一般。
飞星峰上居住的都是女子,不像外界想的那般美好,背地里是非极多,又多是修仙世家的女子,攀比成风。像她这样容貌姣好,根骨不错,却没有一丝背景的弟子,也只能四面讨好。每日都对师姐陪着小心,帮她们处理私事,又不缀修行,日子都过得格外辛苦。
那天她趁着空闲,去飞羽峰上找孟纪。
走到院门口,就瞧见韩姣和百里宁两人坐在秋千上,舒纥和时于戎用法力摇荡秋千,惹得两人惊呼不断,孟纪坐在廊下直瞅着发笑。
那一刻,她蓦然呆住了,一直无法抬脚走进去。
一种微妙的,从心底深处窜起的复杂情绪让她失神和焦躁。
她只能转身离去。
自那之后,她虽然能和这师姐妹两人说笑,却总伴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绪。
一直到了近日,她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嫉妒。
一旦明白了,这种灰暗的情绪就顷刻间弥漫了她整个心灵,啃噬着她,折磨着她。
她被逼到这种境地,变得如此不幸,为什么不让别人也尝尝这种滋味。
在这个恶毒的念头在她脑中滋生时,她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长久的压抑被解脱了。
孟晓曦温柔地一笑,俯身在舒纥耳边轻声说:“师兄,你好好养身体,我会有办法的。”
舒纥觉得身体上的痛苦都消失不见了,脑中飘飘然,一种怪异而深刻的欢愉慢慢升腾起,他不能控制地沉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