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弦十九首》云翼风澜

10、序章

　　夜色。晴好。九月十二，上弦月。

　　很微妙的银河颜色，从高高的小窗里流进来。流到他眼前。
　　谢混轻轻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流光下慢慢地，慢慢地移动。

　　他低头笑了。望着手心的目光，分外爱怜。

　　倒是个弹琴的好天气。可惜，玩这把戏的太多……于是，都俗了。
　　祖父的那张琴还在不在呢？会不会有人拨弄着丝弦……想着这里的某一个人？……

　　“阿叔。”温柔的青年男低音，在门外响起。
　　门里的人，便朝着那声音缓缓转过头：“是……微子啊……”

　　门外，弘微似乎哽咽，又似乎只是惯常的低声，压在了喉咙里：“托宣明的门路……”
　　“宣明啊……宣明该是在太尉府里，过得风云直上呢。”记起另一个侄儿，他又轻轻笑了。那个侄儿，是他眼里仅次于跟前青年的吧。第一的亲自来了，第二的帮了一把，呵……我这左仆射兼吏部尚书，竟也还算是有眼光……看自家人呢。
　　“……是，宣明今夜并未到来。不曾……来看阿叔。”
　　“知晓。微子，你也莫要累他前程。阿叔领情。”
　　“……今夜月色甚好，又……除了几缕细云，都不曾挡了星光呢……”
　　“是么？阿叔这里，也望得见，月华秋光，一如白练。”
　　弘微话音一顿，终于没有接下去，只好不容易，又唤了一声“阿叔”。

　　“你……休元世叔，该在外地。”沉思着，门里的人，低声叹了一口气，“不必催他回来了。他回来，也和宣明一般，平白累了前程。”
　　“侄儿明白，阿叔……”
　　“阿叔此次……怕是不能……再回去伴你们同游了。阿客性躁，阿多也气躁，你虽然年纪最少，也……”
　　“是。”

　　长久地，沉默。

　　风吹竹叶。那是秋日的竹叶，隐隐地，是不如夏天绿了吧。

　　侧耳听着那沙沙细声，谢混唇角，忽然薄薄又是一抹温柔的笑：
　　“微子啊……忽然记起，真不知如何是好了。阿叔……有件事，想托你，可以么？……
　　“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呢。你叔母她……她素来矜贵，若我一去，诸事变样，她或许……很难承受吧。到时念我，又待如何是好呢。微子……阿叔，阿叔仅此相托：便到阿叔骨肉成灰，也不可让她日常衣食行处，堕它一丝半缕。切切……可以么？……”

　　“阿叔……”低低唤他一声，似乎用尽此时全身力气。
　　门里便知这是弘微诺了，如释重负地，轻轻叹一声：“……辛苦你了……”

　　“好了，微子。夜凉，也是下露水的时候。你才刚成家。回吧。”

　　门外，再没有应答。又或者，似乎有低低的“嗯”一声。

　　窸窸窣窣的衣袂声，伴着环佩丁当，渐渐远去。
　　他侧耳细听着那声音——果然还是自家的好侄儿呢。一门子弟，再怎样俭素，也仍该是这衣冠磊落的模样——忽然，他又自顾自笑起来，摇摇头，温言对外面道：“拿酒来吧。”

　　廷尉狱外，抬头只见云来遮月，天地同昏。
　　弘微心里，千言万语再不能出口，惟有盘旋不去：

　　“阿叔啊……我固然可代你点清家业，宣明也固然可代你指点山河，只是……我们兄弟几个，哪个又能代你……代你常伴叔母左右？
　　“阿叔……如此为难，你竟真以为叔母……便不想你？……
　　“阿叔……教诫我们兄弟时你何等精明，可是，如今，说到叔母……你……我……我该说你还是太傻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