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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战地遗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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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起来。”
“……”夏日,别吵……
“起来。”
夏日……“再让我睡一会儿……”马上就给你做饭。
“已经是下午了。”
冷冽的声音滑进耳朵,七月掀开一条眼缝,意识才终于清醒过来。她刚刚才梦见夏日叫她起床做饭,屋外是皑皑白雪落满街道,屋子里壁炉火光攒动。美好的一天才刚要开始……
然而这一刻,于漆黑的房间内,七月两只眼睛露在被子外,只看见库洛洛坐在她床边,面无表情的用那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她。啊……真是糟糕的一天……
抬手,七月飞出一个枕头软软的砸在库洛洛脸上,“一大清早的干嘛扰我清梦!”墙上的时钟才指向五点。
“一大清早?”库洛洛嗤笑一声挡下枕头,哗得一下拉开窗帘,又将遮光百叶窗悉数拉起。
刺眼的阳光一瞬间照进屋内,七月抬手遮住眼睛,只看见尘埃微粒在光线中漂浮微动。
“准备一下可以走了。”库洛洛起身前揉了揉七月散乱的红发,“我在外面等你。”
等库洛洛走出房间,七月才抱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原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昨晚回到别墅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晚,直到天蒙蒙亮时才稍有睡意。脑子里混乱的闪过很多片段。小时候的记忆,战乱的年代,她和夏日,还有她和混蛋库洛洛的半年生活……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在七月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她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也不记得自己的家人。
她出生在国家的战乱年代,当时国内的两股势力为了争夺王位而挑起战争。一战就是五年。国家内乱,战火纷飞,也许她是夹杂在逃难的人群里与父母走散了,也许她是因为战争年代的贫困被父母抛弃了,也许她的父母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谁知道呢?七月始终想不起来。只知道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
白色的小岛被战火染红,每当枪林弹雨后,又似蒙上黑压压的雨云,一眼看过去都压抑到心底。
七月忘记了那时候自己是多大,也许是三岁,又也许更小一些。很饿的时候会想尽办法找东西吃,运气好的时候会捡到人们在四处逃窜时掉落的干粮,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往嘴里塞满冰霜努力嚼。手脚冻到连走路都会痛,衣衫褴褛破烂不堪。
战乱的年代人们自顾不暇,没有人会愿意再捡一个孤儿平添负担。
等七月再大一些,四岁,或者五岁,她会在两军熄火时跑去战场,一具一具翻看尸体。也许会有粮食,她很饿。也许会有较好的衣服,她很冷。也许能拿到武器,她就能在每一个瑟瑟发抖的晚上保护自己。
七月永远忘不了最初翻看尸体时的恐惧,若不是饿极了,她绝不会走进那血肉横飞的修罗场。纵使记忆再模糊,她都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坐在尸堆里,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往嘴里塞食物的场景,浑身都因为恐惧而颤栗。饥饿没有成为她最好的调味品,嘴里的食物混杂着冰霜和血液的腥臭。很想吐,但她吃了下去。
就这样一天一天,七月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怎样羡慕的望着家家灯火,偶尔夜袭时炮弹轰响,她捂着耳朵逃窜到毁坏的屋檐下瑟瑟发抖,眼睛却直盯着别人家的窗户。她能听见屋内孩子的哭喊,能看见窗户上父母将孩子拥入怀中的剪影。
夜很长,而她只有一个人。
孤零零的,不知度过了多少硝烟弥漫的时光……
如幽灵般游荡在战场上的小女孩,终于也在这修罗场上磨光了眼里所有的稚气。七月只是战地孤儿中的一个,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互相争夺资源,可怜,又可悲。终于,连最后的童真和对人的信任,都丢失在了这场大人们的战争里……
叼着牙刷站在镜子前,七月眯着眼打量自己。水哗啦啦的冲出水龙头砸向水槽,溅起的水花湿了她的大衬衫。
每当想起那一段黑暗的时光,七月都会庆幸,还好那时她遇见了夏日。还好当日她们遇见了彼此。
那是战争第三年,记忆里的那天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黑暗沉闷。
那天七月第一次杀人。
忘了理由,忘了前因后果,只记得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将她扑倒在地,要食物?要衣服?还是要金钱?七月不知道。她只记得男人干枯龟裂的双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就快要不能呼吸,眼前光影都要散去。她终于鼓起勇气摸出一直藏在身边的刀,狠狠刺进男人后背。一刺就是数刀,惊恐到无法停止刺杀。
一下!一下!双手疯狂颤抖着,刀却不停扎进男人的身体!钝器摩擦皮肉,鲜血喷涌至满面……
纯白的雪地上漾开血淋淋的温热液体,蔓延,扩散,直到七月赤裸的双脚都湿答答的踩着鲜血,她才终于瘫倒在地……
不知在地上瘫坐了多久,直到意识重新回到脑海,她才颤抖着站起来继续寻找食物。满头满面都是鲜血,顺着五指,顺着脸颊滴落。叫人分不清那是鲜血,还是她止不住的眼泪……
积压的尸堆前,七月仍旧不停颤栗,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移开最上层的一个女人。突然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她,七月看过去,只见一个栗色头发的小女孩。
“姐姐。”她这样叫她,怯怯的,眼里还噙着泪水,却伸手去抹七月脸上混杂的鲜血和眼泪,“不哭。”
当时的七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开口时连声音都哑暗颤抖,“你看见了?”我杀了人。
支离破碎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你怕吗。”怕我吗。我刚才……杀了人!
“姐姐,不怕。”女孩抹掉眼泪破涕为笑,“妈妈会保护我们。”妈妈,她指向被七月移开的女人,那是一具早就没了呼吸的尸体。
七月怔愣的看着那两三岁的小女孩爬到尸体身边,“妈妈,妈妈……”一声一声的稚嫩童音回荡在冰天雪地,没有回音,只有呼啸风声,和远处依稀响起的枪弹炮鸣。
七月从未笑过,但她却见过许多的微笑,譬如女孩抹掉她眼泪时笑着安慰她说,姐姐,不怕。那样甜甜的声音,直暖到她心里。
所以那天七月第一次试着提起嘴角,也许很难看,也许很僵硬,但她确实笑了。她学着曾在窗户剪影里看到的那样,将女孩抱起拥在怀里。
“妈妈需要休息,以后姐姐保护你。”
那天傍晚七月把夏日的妈妈埋了,那时懵懂无知的夏日只是木木的一直看着,她还不懂死亡。只是当七月将最后一铲雪覆上女人的面容时,小女孩突然在漫天纷飞的大雪里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
那一年七月也许六七岁,夏日也许两三岁。她们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但她们从彼此身上找到慰藉。
有些人会坚强的生活,有些人会为了生活变坚强。那一天七月抱着夏日,破天荒的突然相信,总有一天阳光会穿透云层,将这皑皑白雪照得如夏日七月般温暖灿烂。而她们一定会幸福。
“我叫七月,你叫夏日。好不好?”
“好。”
这甜甜的清脆的一声好,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还总是出现在七月的梦里。那一年的那一天,她们究竟是谁拯救了谁……
简单的套上白衬衫和黑色西短,七月踏进军靴将头发束起。
推开房门下楼,库洛洛正悠闲的坐在沙发上逗她的海鸟玩。
嘴里刁一块面包,七月从厨房冰箱里拿了几条新鲜鳕鱼丢给她的信使,随后催促着库洛洛出门。这个男人,骗了她就算了,难道还妄想勾引她的海鸟不成?
屋外暮霭晕染着天际,夏日的海风咸湿潮暖。
七月和库洛洛并肩而行,很快就到了那片椿树林。
熟门熟路的在那片密林中穿梭,七月走着走着发现库洛洛突然不见了踪影,她停下脚步回头,一根折断的树枝正凑到她面前。
“味道如何?”
呕……七月脸一下就绿了。
一手揣在口袋里,一手将臭椿枝远远的伸到七月鼻子下。库洛洛好笑的盯着眼前的女人,他刚才是特地去折了一根臭椿枝。
“库洛洛……你这个混蛋!”抢过臭椿枝七月对着库洛洛就是一阵乱打,上下勾拳,左右肘击,强盗全部轻松躲过。再一个侧身,他拉着七月轻松跳上山坡,翻身跃下,已经到达山洞入口。
一撮火苗贴着库洛洛的脸颊燃起,七月食指竖在强盗下颚处,恶狠狠道,“小心毁容库洛洛先生,否则你以后就不能再靠这张脸去拐骗无知少女了。”
“呵,是吗?”跟着七月走进洞穴,库洛洛语气里满是调笑的意味,“不能再拐骗无知少女,这样正合你意不是吗?”七月才要张口反驳,他又继续道,“还是你把自己归进了被拐骗的那一类,反攻小姐?”
被这强盗说的哑口无言,七月咬牙,觉得她的反攻之路实在是遥遥无期,简直是还没萌芽就已经被扼杀在了摇篮里,“自恋先生,你还是好好看着点路吧!走丢了我是不会来找你的。”
七月话未说完,库洛洛就搂着她的肩将她带到身侧,“举高一点,岩壁上有刻字。”七月随着强盗的手滑过岩壁,果然能触摸到石壁上凹凸的纹路。
这一处的山洞并非浑然天成,从库洛洛踏进山洞起,就注意到了七拐八弯的道路间人工雕琢的痕迹。十分原始的挖掘,特别是这一处开阔地,仿佛是为了记载某种信息而特地留出的空间。
随着七月火光的映照,石壁上果然现出了抽象的古文字。摸上石壁,库洛洛皱眉,“这是什么……”
七月放大了火焰才看清那些古文字上的刻痕。此刻库洛洛手指抚摸的线条,正是她之前找不到入口时,发泄得在墙上胡乱挥刀刻下的刮痕……“墙上说了些什么?”她有些囧然的扯开话题。
“不是有用的信息,”在观察了一番后库洛洛拉着七月继续向前,“这个洞穴可能曾经有原始人类群居,墙上刻的是时间记录和狩猎分配。不过那附加的划痕……”他顿了顿,笑道,“大概原始人也有心情不佳的时候。”
“你才是原始人。”受不了库洛洛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七月瞪他一眼坦白,“行了行了,我承认是我找不到路的时候随意发泄破坏文物……”拽着库洛洛的手把他拖进洞穴,七月小心的踩着每一脚低洼处的泥土,生怕再发生坠落事件。
直到到达垂直洞穴,七月才松开库洛洛的手。她蹲下来指着洞口看向身边站立的男人,“就是这里。一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醒过来的。”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