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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出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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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桃子照理是该遮遮羞,可她没有。
她想的是,若漫山都晓得她桃子傍上了掌门师兄侯遇……想到月钩骂骂咧咧气晕过去的模样,桃子就恶趣味地觉着受用无比。
早餐不过喝碗馄饨,她还特地抱着馄饨碗腻到侯遇身边去吃。
项宝坏心眼地问:“不是有你没他?”
桃子笑道:“那还不是气话。师哥以往待我是过分些,不过人贵在知道错。我桃子什么肚量,就算他那样对我爱搭不理的,我一向也没同他计较。如今他改过自新,我自然是赞许的。”
知道小八活着,桃子虽受了场惊吓,如今说话,却渐渐灵动起来。
仿佛老大一个包袱卸了。
最最紧要,她心心念念的坏蛋,竟也毋需为这事背着黑锅。
侯遇却听呆了,一不小心,将一个馄饨囫囵吞了,差点儿烫着喉咙,直咳嗽。
桃子赶紧凑上去给他拍背递凉水:“师哥师哥,烫着哪儿了,我吹吹。”整个儿旁若无人。
侯遇的咳嗽更猛烈了。
她不是不知分寸,她是故意耍着师兄玩儿,就爱瞧他这拘谨样。
她如今是知道了,也就私底下,这厮敢同她蜜一般地黏着,人前可羞涩得紧。
也不知年少时那副花花肠子,他是怎生修的。
论在人前的脸皮,他根本薄得不像话,桃子才是得了师父嫡传。
项宝一脸戏谑地笑,她便也跟着笑,无比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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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好端端吃着,六儿跑进来,同项宝咬了几句耳朵。
项宝脸色大变,遂搁下筷子:“今下午就出京,等不得了。”
就为这,侯遇又同项宝起了不小的争执。
项宝竟有些恼,虎了张脸,道:“侯少侠,此番必得听本王的,不走不行。”
侯遇还欲阻挠,项宝铁了脸同他也耳语了两句,他狐疑望着人,再没说出话来。
趁项宝先走了,桃子拽他到屋子里,纳闷悄问:“师哥,昨算你是为的不欲我犯险,可今儿,和人小王爷又起争执,也犯得着么?出京的事不早说好了的。也不能瞧着人家脾气好,老欺负人罢,好歹人也是金枝玉叶养大的,受不了不得哭?”
侯遇好气又好笑:“你似模似样的把我拖来教训,难道怕我得罪外人。哭,你这么说他,仔细教他听见了同你没完,何况小王爷他又不是……”外人。
他不及说完,桃子绷了脸孔,学了他以往的凶样:“我还不是怕你人情世故不懂,丢了师父的人。”
侯遇笑了:“你才多大,倒懂这许多人情世故,却一向不懂得怎样敷衍我?”
桃子刚饭桌上的神气一下消了,被人窥得了心思,低了头羞了会儿,才抬头辩:“呆在京城有什么好?不如出去闲逛逛。”
最好逛得神不知鬼不觉,小八也罢,月钩也好,谁也不知他们上了哪儿,便也能欢欢喜喜恋到几时算几时,无人打扰。
桃子存的,恰是一个逃心思。
侯遇本琢磨着,若出了京,便再不得空回去成亲。
这才推搪,欲先辞一趟项宝,干脆把事早早办得了。
不想他刚在耳边说:“此番本王的姑娘在西边遇了险,我得先行一步,现下就动身。六儿知道地方,您若放心,便不必跟了来。”
项宝难得严肃成这样个样子,想是当真遇了紧急的事,他要不去搭个手,哪里还算个人。
况且他们原本欲往的,亦是那个方向。
可那小子几时来的心上人,只道他女人缘甚佳,还没听他当真提过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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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项宝神色知道事情恐耽误不起,桃子也一旁催着,正午便携她上了马。
上路前他还小心翼翼问了句:“桃子,真不用去见回小八再走么?我领你去。”
桃子使劲摇头:“他那么些年都躲了,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他心头高兴,便大了些胆子,不顾旁人牵了两匹马来,直接卷了桃子一道上了匹快马。
说是马快好追小王爷。
把个六儿瞧得目瞪口呆。
桃子回头傻傻问:“俩人一马,快马还快么?还能追的上么?”
被回瞪了眼,这才红了脸,乖乖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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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只晓得大师兄本事,却不知大师兄这般本事。
马的确快,风也的确疾。
可他一刻不曾耽误,传音的能耐了得,在她耳畔说了段故事。
说的不是什么要紧事,却是他快十五岁那年,同师祖上少林参加群英会时的见闻。
说那一年他如何壮志在胸,如何满腔的抱负。
也说那一年他见了哪些人,又学到了哪些本事。
桃子本教他熏在耳畔的热气,惹得怪痒痒,听是这事,她才道:“哦,我记得。”
她自然记得,那时候,漫山就都夸赞,她大师兄就不是寻常人。
那年她刚偷得她第一口香,他却必然不会记得。
这回桃子更是暗自笑得黯然,你几时不是这个样子;至于见谁,那一年,不见你家未来岳父,又为的见谁?
侯遇道:“你记得?可我回来想同你说道,你却只顾着玩。”
桃子心酸地想:我是玩,可我能玩什么,不过忙着,张罗为你绣个难看荷包罢了。
侯遇见桃子不说话,在呼呼风里,柔和道:“那年我并不懂那么许多,兴冲冲说了那么些,才知道你从来不喜欢那些。可你愈不喜欢,我却愈得勤着练。不然,便更没本事护着你了。你嫌我无趣也罢,严苛也好,我的心思,从来也就那么些。”
桃子只顾着自己心酸,悼念那只绞了的荷包来着,没能听清,只得笑了敷衍:“啊?你说得有理,有理。”
侯遇只当她不乐意听这些旧事,更不在乎,有些沮丧。
一个没留神,马便同对面的飞驰而过的马车擦了肩,受了点惊,狂奔几里,这才缓骑了片刻,为的歇口气。
侯遇这才留意桃子腰间青色剑柄,那剑柄歪了个方向,他便伸手扶了把。
桃子从不爱佩剑,刚她上马时却不曾忘了,唤了六儿特特递与她佩。
他只顾心猿意马得了人,也没在意。
侯遇问:“桃子,你这剑,打哪儿来的?”
桃子随意答:“刚来那日小王爷赠的。”
侯遇怏怏“哦”了声,再没说话。
缓行了许久,桃子才觉察到异样,转头瞧他,他恰恰转了脑袋到别处,仍是不说话。
桃子瞅着他虽严肃,模样却甚惹人爱,好似在同她置什么气。
好歹是头回,便细细琢磨了番。
问题仿佛出在这剑上,只得讨好道:“师哥,您若是喜欢,这剑,我便转赠与你。”
桃子自认总算大方。
钱财物件这类身外物,哪怕只为博师哥一笑,一旦称了她的意,这样的爱,割一下又有何难。
然而侯遇没笑,却酸溜溜道:“不用,我哪里配。我的剑尽管无人稀罕,自己耍着却甚称手。”
桃子呆愣愣忆起去年师兄赠剑的事来,以为他满不在乎忘了,不想这厮竟也摆在心里。
那时候满腹的怨恨亟待一个出口排解,却郁郁不得。
但凡有气,全往侯遇一人身上撒,如今想来,亦没道理得很。
马缓缓行,六儿说,项宝必然在前头那站候着,再急,那段夜路却不好赶。
桃子转身摸摸侯遇腰侧,摸到了他的剑柄:“这不是一来受不起,二来,我也怕我月钩师姐……我哪知道一旦受了您的重礼,月钩给我穿小鞋时,师兄会不会护短欺负人。”
他那些冤枉委屈,何曾白白受了。对她的折磨,一向那叫一个变本加厉。
如今回想,却不知那些枯燥却本该眉来眼去的剑风里,他可曾凝神深瞧过她哪怕一眼?
她寻到他握缰绳的手,用小手包裹了,却教他一把反握:“旁人赠你的剑,你倒受得起了。”
桃子白生了副机灵脑袋,此刻却迟钝,这才嚼出他话里的真意来,绕来绕去,原来为的这把剑,醋了。
“不然我当个信物转赠了您,再受了您的剑。又哄了您高兴,心头又踏实了,倒不错。咳,剑是好剑,却可惜是把女娃娃用的剑,您用不合适啊。”
桃子从来也没想过,这厮也会有为她乱吃飞醋的一天,着实稀罕。回头睨了他眼,心头全溢了满满欢喜,里头一个旁人的影子都不见。
侯遇被这一眼,闹得心猛地怦怦起来,绳子握得更紧了些,怀里的小人儿圈得更密些,驾了马又飞奔起来。
呼呼风声又起时,桃子脸红得将近滴出血来。
因为她听见侯遇说:“将来你为我生个丫头,她用也是一样的。”
七年前她的心思简单,只想着绣个荷包送出去,让他晓得了自己心意,自己得了人,从此想怎么亲怎么亲。
那时候小喵问她:“若是那人问你:‘桃子桃子,我俩生个小娃娃可好?’你可愿意?”
于是桃子将头猛点。
终于盼到这个人,自个儿同她提了差不多的话。
仿佛有些迟,可听着,总比听不着强。
西去路途漫漫,若这厮真有教她撒不开去手的那一天,一个拐弯,顺了他就往更西边走。
管他多能耐,西边有毒有药,拐带个把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管他揣了什么掌门之位,什么名门之媒,她也再不论什么兄弟情谊,她桃子一门心思瞧上的男人,连拐带骗那都是轻的。
桃子算盘越打越欢,扭头一抬,往侯遇脸上就是一口亲。
亲得她算盘里的孩子爹一抹绯色,只当那生丫头的话,桃子怪喜欢。
桃子自然喜欢,可光生个丫头,她又哪里会应。
嘿,既然有这么俊美能耐个人,亲口说愿意同她造,便没有光生一个的道理。不生它十个八个小娃娃的不算完。
她从小入武当,自打娘亲托了孤病死,世上再无一个亲人。
人多了热闹。
侯遇凭空莫名打了一个嚏喷。
日后他若晓得,自己是被当成什么在惦记着,怎么着也得为自个儿死皮赖脸争一句:“桃子咱能不能别这么马不停蹄的生?我眼瞧着老了,这点福利亏空了我那么些年,不恶补它个几年,师妹你也不大说得过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