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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冒沙井,是长沙边缘的一个山村,也是我的祖村。
三天后,我和闷油瓶乘上了杭州至长沙的火车,一路辗转晃荡了三十多个钟头才到站,下车正值近午,刚好能够赶上市里到芽耳镇镇上的公共汽车,但毕竟村路并不发达,之后的二十多里羊肠山路则必须徒步行走,运气好的话遇到邻近村子到镇上赶集归来的骡车可以搭个顺风车。
然而一路上就算把我俩的运气加一起也没遇见一头骡子!
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依稀望见祖村村头的几面坯墙,这时候太阳已经逐渐西沉,淡淡的橘辉融融倾洒,将整个村子浸染得格外平静安详。
我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
我们村吴姓居多,所以沾亲带故的都能扯上点关系,正巧这个时间点儿不少人都在门前纳凉,以至于我从前村开始就叔伯姑婶姨的不停打招呼。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一个身穿灰格子布衫的中年女人端着只变了形的小铝盆,盆里是用麸皮拌好的鸡食,几只草鸡循着她的声音聚拢而来,女人把铝盆放地上,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头看着草鸡争先恐后的抢食,她的眉眼渐弯,细细的皱纹里流露出满满的慈爱,她轻声自言自语道,“快点长肥下蛋咧,等过年给阿邪他们好好补补。”
我愣在原地,如鲠在喉,就像吞了青柿子般难受,喉咙里的酸涩直往眼睛鼻子里涌。
“阿婶,喂鸡呢啊?”闷油瓶拍拍我肩膀对女人道。
女人抬起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欣喜和惊讶,“哎!起灵阿邪?你们啥时候回来的?吃饭没?快,快进屋里歇歇!”
“阿婶……”我声音很小,也不清楚是不是在发颤。
“傻小子,还愣着干嘛!”阿婶边说边拉着我跟闷油瓶往家里让。
微微杂乱的脚步惊了吃食的草鸡,草鸡相继扑棱棱的散去,待到安静,又小心翼翼的靠上前去啄食。
阿婶其实是我爷爷堂弟的儿媳,说起来已经没什么血缘亲了,可能是邻居的缘故,一直比其他亲戚走的亲近。阿婶年轻时很漂亮,小时候我一直喊她花婶婶,阿婶也特别疼我,那时候我爸妈常年不在家,我基本都是阿婶带大的,爸妈去世后,她更是拿我跟闷油瓶当亲儿子养,记的我跟闷油瓶被二叔接到长沙时,阿婶还躲在院墙后头偷偷流眼泪,当时我跑过去对阿婶说,阿婶别哭,等我们从城里回来给你带好吃的。阿婶就笑了,只是眼泪依旧没有止住。
晚饭是在阿婶家吃的,阿婶说,咱们家里不比城里,没有大鱼大肉,今晚上先随便吃些垫垫肚,明天我让你叔到集上去买,买牛肉。
我说我特别想吃阿婶做的糊糊面。
阿婶就说,吃什么糊糊面,你看你们两个娃瘦的,阿婶看着就心疼!
结果还是给我们煮了八个鸡蛋,炒了蒜白菜和南瓜。
寻常的饭菜,浸着暖暖的温情,犹如镀了蜜饯,让我感到无比的感动,还有惬意。
晚上我向阿婶要了张草席,拉着闷油瓶到村南的碾谷场纳凉。碾谷场里堆着大大小小的谷桔垛,夜风掠过,便能闻到阵阵干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闷油瓶坐在石磙上沉默的望着天,跟个雕像似的,不声不吭。不过他从小就是这性子,我也习惯了,要不我怎会叫他闷油瓶?
“老闷,你记不得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我捡了块土坷垃远远地掷出去,它划过一个并不完美的弧线,继而落在了草丛的某个角落。
“十五年。”闷油瓶依旧淡淡的望着天,如果靠近些,也许我会从他瞳孔中看见北极星。
“是啊,十五年了,好久了,我都快记不起父母的样子了。”
“吴邪。”闷油瓶突然转过头,定定的盯着我,“你不是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安慰人了?我才没有那么多愁善感。”我笑了笑,在草席上大大剌剌的躺成大字型,“你也不是一个人。”
薰风习习,悉悉的虫叫丝丝入耳。
后来,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夜无梦,睡得极其踏实。
上午,我和闷油瓶去上坟,阿婶帮我们准备了贡品——4个桃子和一包村里供销社买来的鸡蛋糕。香箔和白纸是在我家老宅里取的,平日里,我二叔三叔也会偶尔回来扫墓上坟,所以宅子里一直有备。
夏天草木生长茂盛,坟头的野枸杞和蒿草长的齐膝深,我和闷油瓶一起清理了杂草,摆上贡品,又在每个坟头压上白纸意为换新被,但愿我逝去的亲人“衣食无忧”。
我跪在父母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喊了声爸妈,香箔燃烧的浓烟从鼻子窜进眼睛,很酸,有些酸涩的液体想要夺眶而出,但每每这个时候闷油瓶都会握住我的手,对着墓碑说:“伯父伯母,吴邪生活的很好,请你们放心。”
——这是我唯一庆幸的,这些年,有他默默陪伴,真的很好。
回去的路上,我问闷油瓶过几天要不要去趟广西?闷油瓶低着头,闷闷的说,不去了,那边没有惦念的人了。
一股心酸的感觉打心底涌了上来,我不忍将话题继续沉重下去,于是伸手勾住他的肩膀说,那你惦念我不?
你在我身边,他说。
十字街口,吹糖人儿大爷把铜锣敲得铿锵震天,招来一群嘴馋的孩子,孩子们一个个拿着酒瓶子、或是破布鞋旧纸箱迫不及待的盯着老人手里的麦秸秆,一扎长的麦秸秆上端串着一块枣大的糖稀,老人熟练的用小剪剪出腿脚,然后用手指捻捏,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糖猴便轻巧的呈现在他手中……
闷油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老人手里的糖猴儿。
“怎么?童心未泯?”我笑问。
闷油瓶摇摇头,问我家里有没有要卖的破烂?
“要换糖猴儿?都这么大人了,很丢人的。”
闷油瓶不为所动,我欲说无语,只好让他先等着,我回老宅找找看,记得以前爷爷老把一些破了洞的千层底布鞋塞到烽锅灶台下的柴禾洞里,爷爷去世后就一直没人动过,现在大概还在。
推开柴房笨重的木门,空气里扬起一层薄薄的灰尘,还有些许淡淡的柴烟味儿,有种恍如爷爷坐在灶前烧饭的亲切感。我猫着腰过去,柴洞里果然还塞着些破旧的老布鞋、油布纸、还有一个生锈的洗脸盆,脸盆是那种铁皮烤瓷的,年岁久了,外面的花瓷漆已被铁锈慢慢腐蚀,只能拿来当废铁卖掉,我寻思了下,拿起铁盆向外走去——有些东西,是不能丢弃的,比如爷爷的老布鞋,它们是那些被时间沉淀了的记忆的最好诠证。
拿到糖猴儿的闷油瓶并不像那些孩子一样眉开眼笑,当然,像他这种淡漠人,就连一个微笑都是奢侈。
“老大爷的手擤过鼻涕。”我说。
闷油瓶看着糖猴儿,对我不理不睬。
“喂,老大爷的手还一直摸破烂儿。”
闷油瓶驻足止步,然后伸出舌尖添了一口糖猴儿,“很甜。”
我被他的摸样逗乐了,捧着肚子笑道,“拜托你不要一副当年小油瓶的样子好吗?感觉很奇怪……”
我愣了,当年小油瓶,当年小吴邪,当年他们同吃一支小糖猴儿,当年他们觉得它甘甜如饴。
我把糖猴儿含进嘴里,熟悉的味道慢慢化开,并不是很甜,甚至有些糖稀熬糊的微苦。
“是啊,很甜!”甜的不是糖,是心吧?大概。
我撒开步子向前走去,“回去吧,别让阿婶担心。”
下午,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村小门口的杨树下看老人们打骰牌,闷油瓶则靠着一旁的树干阖眼浅眠,斑驳的树影打在他脸上,偶时枝叶摇颤,光影澹澹,便将他清俊的睡脸衬显得格外恬静、柔和。
这时忽然不知从哪掉下来一只知了,背朝地,飞也飞不起来,我玩心大起,抓起知了悄悄凑到闷油瓶跟前,拿知了脚似有似无的挠他鼻尖,闷油瓶登时睁开眼,眼神清冽澄澈,完全没有初醒的朦胧,我不由得有些发怔。
“哟!小邪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我闻声反映过来,忙道:“昨个才来。”
打招呼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大伯,光着膀子,提了把镰刀。
“有些时间没回来了吧?”大伯问。
“是呢,都快一年了。大伯您这是上哪?”
“家里养了几只白兔崽,这会儿上老洼沟割些嫩草回来喂兔子。”大伯边说边点了根黑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又道:“你们两个娃感情还是那么好哇!”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有啊,你们家大虎二虎不也挺乖么!”
“嗨,别提了,整天猴子精似的淘神死了,中午还让他爸锤了屁股!”
“小孩子嘛,活泼些好,要都跟起灵小时候一样,那将来娶媳妇儿人家还不以为咱是哑巴啊。”
大伯看了眼闷油瓶,哈哈一笑“人家起灵小时候可省力儿啊,斯斯文文的,比女娃都文气,要真是女娃,我看你俩还真挺登对!”
我看大伯越侃越没谱,便转移话题问:“大虎二虎上几年级了?”
“老大三年级,二虎子小一级。”一根黑烟燃尽,大伯低头看见手里的镰刀,这才一拍大腿,“唉!看我这脑筋,光顾着说话,把正事儿都给忘嘞!我先走了!”
“好的,大伯慢走。”
大伯走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闷油瓶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嬉皮笑脸的坐到他旁边,侧过脸同样盯着他看,闷油瓶皱着眉,似乎更为茫然。
我伸手在他头上随意的抓了几下,直到他头发凌乱一片,才开口道:“都说你像女娃,像么?我怎么看不出来。”
闷油瓶淡淡的笑了下,吐出两个字:“不像。”然后肩膀一歪,挨着我继续小眠。
“诶,小时候我偷看过你的笔记本。”我知道他并没有睡。
“嗯。”
“你知道?”我稍稍吃惊一把。
“知道。”
“真没意思,本来还想揭发一下你的隐私,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我讪讪的叹了口气。
“1977年7月1日,今天我和吴邪在一起;1977年7月2日,今天我和吴邪在一起;1977年7月3日,今天我和吴邪在一起……我记了两个月,后来怕费墨水,就写心里了。”闷油瓶低声喃喃,念着那本曾经让我窃喜很久的日记。
头顶的蝉鸣阵阵,我在叶隙洒下的阳光里,心情一片澄明。
陈雷胶漆,也不过如此。
注:
1.骰牌:以前农村老人经常玩的一种纸牌,4人一起玩,跟麻将相似,也叫古牌,老牌啥的,各地的叫法不一,“骰牌”是我们老家的叫法,不知道长沙怎么叫》o《
2.黑烟:90年代前(后)农村比较普遍的一种香烟,2毛钱一盒,棕褐色,就叫黑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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