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遗体》月裹鸿声

10、九章 神职工作

　　随着悠长的“吱呀——”一声，清白的月光立刻争先恐后地从轻寒医院冷库的后门涌入，无孔不入地流淌了一地，将一个冰天雪地映得似个琉璃世界。乘着月光的，是余千虑细碎的步伐。“刘璃，出来吧，我看着你进来的。”他轻声语道。
　　梅兰的冰棺后传出踏碎冰凌的一些声音，然后一捧被那玉兔镀上银边的红玫瑰，之后出现了一张美丽的面庞。她的美与梅兰的不同，非常坚定的那种，月光映在高挺的鼻梁上，就像一尊大理石雕像。
　　“我一个人来的，没带任何录音或录像设备，只想对你讲个故事。”余千虑说道。
　　沉默。
　　“我说得是真的。在众多死者面前说谎，会遭报应的。”
　　“你也相信报应吗？”刘璃终于首开金口。
　　“相信，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
　　“那你说吧。”
　　“很久很久之前，有两个女孩子，一个清纯美丽、天真无邪，一个执着坚毅、思维缜密，虽然性格不同，她们却是从小亲密无间、最好最好的朋友。
　　清纯的女孩子１８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异乡来的英俊少年，他们山盟海誓，不顾家人的反对也要比翼齐飞。而她不知道，她身边坚强的那个她，一直对她怀着真挚的依赖与恋慕，是不输给情侣之爱的，此时，她虽心中酸楚，也默默祝福他们。
　　清纯的女孩子还不知道的是，她无私纯洁的爱情，竟然是一场阴谋，在约定要两人远走高飞那一天晚上，她在树下等来了情郎，然而，一柄铁锤代替了热吻落下，甜蜜的笑容永远地凝固在她的脸庞。
　　情郎搜刮了所有的盘缠财宝，藏好它们，然后回家准备好安眠药躺在床上，只待警察敲门时把它们服下，好好地演一出戏，华丽地变身成一只殉情的鸳鸯。他知道当时正活跃着一个夜行杀人狂，会炫耀地揽下所有罪状。而他自己，只需以自责为名——‘我的迟到害死了她’——心怀暗笑，远走他乡。
　　他精湛的演技瞒过了整个世界，甚至也瞒过了缜密的女孩子很久，但最后，她还是幡然醒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计划私奔，是何等的忐忑不安？若非已经见到心爱的人，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怎会满脸微笑？——他在说谎！凶手并非什么夜行歹徒，而就是那个人面兽心的他！
　　从此，复仇成了她生活的主线，从一座城镇到另一座城镇，一直在追寻他的行踪，光阴荏苒，转瞬１０年，少女已经变成淑女，而那份曾刻骨铭心的感情仍支持着她执着前行。这期间，那不幸的少女家中遭遇了更大的不幸，无力再承担本来寄放在医院冷库中的女儿身体的冷冻保存费用，而这责任，就由她悄悄接手过来。
　　平地起惊雷，一纸白血病的诊断惊呆了她，为最坏打算计，她住进了轻寒城的医院，因为就在那里，也有着她最好的朋友。不过，由于心愿未了，她还不甘就这样死去，因此才会选择去彩虹赌场博命一次。那天，她运气奇佳，多少人哭着出来的赌场，她居然赢了６０万；然而，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一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追寻了１０年的人，拥着美女洋洋得意地出现了。
　　联系到不久前的一件事：护士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冷库闹鬼事件，聪颖的她却猜出可能是搬运工见财起意半夜盗尸并来到灵皇城进一步证实了这个猜测，基于对这个头脑简单的壮汉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一个复仇的计划在她脑中浮现了。这个计划构思精巧，操作起来却异常轻易，只要两个匿名电话就够了。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说知道１０年前的事情，约他在１０日夜里２时在大树之下单独见面，事关他的老底，他一定会去，而且为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他还八成会起杀意。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那搬运工的，由于在医院住过一段时间，她知道１０日夜间１时正是护士交接班的空白时间，几句话，就又将那头脑简单的可怜笨蛋撩起贼心，决定再度进入冷库盗尸，而这被利用的工具回家之时，那颗大树是必经之路，正遇上在那里等得眼睛冒火的‘他’。恐怖的雷雨中背负着一具尸体，搬运工的神经已经紧张得几近崩溃，加上在电话中受了足够的挑拨，认为盗尸之事一旦被人撞破就将万劫不复，冲动之下就活活击杀了‘他’（当然，如果‘他’拿出刀来，被杀的可能性更大）。
　　而此时的她，只要找一个公共场所坐在那里，在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下安静地等待着仇人死讯的传来就可以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怎么样，精彩吗？”余千虑长出一口气，说道。
　　“非常精彩。”刘璃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如果把里面的人物都取上名字就更好了，例如，清纯的女孩子叫梅兰，执着的女孩子叫刘璃，中山狼的名字是曹锦雄，而可怜的笨蛋叫做老憨。”
　　二人相视而笑，流溢的月光将气氛涂抹出出乎意料的温柔。
　　片刻，还是余千虑打破沉默，“不过，你为什么要设计这种完美犯罪呢？为了把自己的嫌疑排除在外？可你把60万都打在小兰遗体保存的帐户上，自己已经了无生意了，不是吗？”
　　“一个原因是曹锦雄对我可能有防备，女子的体力也不及男子，我想亲自杀他难免不为他所害。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刘璃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你相信有鬼神吗？”
　　“相信。”余千虑说，“虽然我破此案就是层层破开神秘灵异的过程，但我相信。”
　　“可我不信，为什么小兰那么好的女孩子如此不幸？而曹锦雄这样的恶人拿着那些钱来这里开赌场，吃香喝辣，一呼百应？”刘璃有些哽咽，尽力平静的声调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如果没有神，就让我来代行神职吧！所以我才把整件事布置得迷雾重重，像鬼神所为！其实我只是想让所有事都得到应该的结果，例如，我后来给老憨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该怎么应对，就是因为，如果没有我的利用，他本来就是罪不致死的。”
　　“原来是这样。”余千虑停顿了一会，再度开口道：“说起来，只有一个问题我一直解不开，就是凶器。法医说伤口简直是被一个巨人以巨石或大木灭顶之击造成的，老憨的身高是够了，但巨石和大木你是怎么安排在那里的呢？事前麻烦，事后又很容易引起注意啊。”说到这个问题，余千虑忍不住问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刘璃吃吃地笑起来，“谁说凶器一定要是物品，也可以是人本身啊。”
　　“啊——特定条件下的人——例如，冰棺之中！”余千虑不禁喊出来，“极度紧张之下，老憨没有经过思考，就拿手上的重物直击过去了，也是最正常的情况。而第二天冰棺融尽，由于是夜大雨，水迹完全被掩饰了，美丽的尸体就似乎是被专门摆放在那里一样。”
　　刘璃莞尔，似乎是为自己的绝妙设计而得意。
　　“不过，你知道吗？一点小意外差点让你的完美计划破产。”余千虑恢复了平静，说道。
　　刘璃一下张大了眼睛。
　　“１０日凌晨１时，本来确实是交接的空白时间，但你出院后的几天，医院新进了一个小保安，把这个空填上了，那天这个时候，正好是他夜班巡查冷库附近，他听到里面有动静。如果他发出尖叫，老憨被吓跑，你的计划就完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呢？”这下轮到刘璃诧异。
　　“一个原因是，前一段闹鬼事件的源头护士被院长臭骂了，试用期的他怕丢工作，不敢声张。而另一个原因是……这世界上有神，只是这次，神也站在你这一边。”
　　刘璃愕然。
　　“连神都站在你那一边啊，凡事得到了应该的结局，我干吗还要与你为难呢。”余千虑不知是在对刘璃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总之，她转过身，向冷库外走去了。
　　她身后传来一声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玫瑰花瓣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