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的星？》何离离

67、六十七

　　忆星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花店，温暖的风带着那种特有的花香从空中穿过，她想，那应该是莫名的味道。千百年来，这里的花海茂盛壮美，从没有变过。
　　老板坐在花丛中，白衣胜雪。
　　“你终于知道了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了吗？”老板望着她微笑。
　　忆星点头，那存在她脑海中的离奇记忆，已经奇妙地随着忆到星羽和莫名离开而戛然而止，她知道她也要与她的父母过去的影像告别了。
　　但是这一次，她已经不再感到忧伤，她知道他们天涯海角，已经得到了相守的幸福。
　　“因为你的来历不同，所以他们的记忆会存在你的脑中，在你决定要追寻过去的踪迹的一刹那，你便能看到曾经过去的人和事。”老板说，“而你也因此是唯一能出入我这里的凡人。”
　　忆星闻言一笑，弯下腰轻嗅生命之花的香气，回眸对他清浅笑道：“谢谢你，老板。其实，你是个好人。”
　　她说完，慧黠眨眼，转身走了出去。
　　老板一刹失神，望着她窈窕的背影，久久停住……

　　忆星去见了苗VIVI。
　　长发盘起神态安详的苗VIVI早已不复当年叛逆，但眉眼中的个性犀利仍在，她可爱的儿子承欢膝下，生活安稳幸福。
　　午后的阳光穿过屋外百合树的间隙落在落地窗内的茶几上，苗VIVI抿了一口茶说：“星羽离开后的第二年，我也退出了娱乐圈。我去戒了毒，然后爱上了现在的老公。”
　　“你为什么也要离开呢？”忆星不解。
　　苗VIVI一笑：“没有纪星羽的地方，我苗VIVI的存在也成了寂寞。虽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太多，但是我得承认，她是我此生最欣赏的人之一。”
　　忆星惊讶。
　　苗VIVI目光悠远：“我所认识的纪星羽，像一朵海中的浪花，即使在礁石上被摔打得粉身碎骨，也依然晶莹剔透。她教会了我自尊、自爱地生活，也改变了我。”
　　忆星双眸微湿。
　　打开的电视画面上传来了热闹的声响，是一档俗辣吵闹的娱乐节目正在播出。画面上穿着故意扮丑的服装，正在主持人的鼓噪下唱歌摆着怪异造型搞笑的男嘉宾，忆星忽然觉得眼熟。
　　一旁的字幕已经打出来了——著名歌星路破晓。
　　忆星吃惊极了，指着电视回头看苗VIVI：“这是？……”
　　“是破晓。”苗VIVI说，摇摇头。
　　天啊，曾经也是叛逆不羁风流倜傥的摇滚天王路破晓，那个曾在酒吧里差点害星羽染毒的当红歌手路破晓，怎么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沦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已经要认不出来了。
　　“我结婚之后，决定帮破晓戒毒。”苗VIVI望着电视画面上那张不再英俊的脸，说，“他的毒瘾很深，受了很大的痛苦，五年前他终于戒毒成功，不过已经倾家荡产。所以他现在只能拼命上一些三流娱乐节目赚生活。”
　　“啊……”忆星望着电视里那个故意在姿态百出大玩噱头的男人，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他花哨的打扮掩盖不住已现老相的面孔，曾经的路破晓，如今的过气人。自古美人同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那么AMEY呢？”星羽想了起来。
　　“AMEY在星羽离开四年后的一次通告中出了事故，她的双腿从曾经手术过的地方粉碎性骨折。”苗VIVI说，“她从那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忆星一愣：“怎么会这样？”
　　苗VIVI淡淡一笑：“人生有得必有失，她失去了双腿却得到了幸福。出事后她终于醒悟，回到了她青梅竹马的那个恋人身边。现在他们很幸福，他是真的爱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
　　忆星震动不已，百味杂陈：“那么千宁……”
　　苗VIVI看着她：“你回来应该也见过她了吧？”
　　忆星点头：“我知道我妈妈出事的那时候，她已经怀了孕，后来呢，她的孩子生下来了吗？”
　　苗VIVI摇摇头：“没有，她后来还是流产了，子宫切除，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怀孕了。那次之后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忆星张大嘴巴。
　　苗VIVI拿起茶杯：“即使再风光无限又怎样？她注定要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没有哪个男人真的爱她，也没有人真正在乎她，台前春风得意，人后只能独吞寂寞。”
　　忆星无言，问：“那么她哥哥千俊呢？“
　　苗VIVI淡淡说：“因为入室抢劫杀人，五年前被判了无期徒刑。”
　　世事轮回，报应不爽。
　　忆星感慨出神良久。
　　“妈妈！”苗VIVI乖巧漂亮的儿子拿着玩具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妈妈，妈妈，去看我画的画！”
　　苗VIVI抱歉地向忆星笑了笑，被那个快乐的小人拉着走了。
　　窗外的微风吹动窗帘，轻轻拂过了忆星到来之前苗VIVI正读的那本书。忆星低头一看，是《红楼梦》中的某一回的一页。
　　铅笔画线的句子写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

　　忆星回到飞耀的时候，Dane已在等她，见到她来他便将手上的一沓曲谱交给她。
　　“看一下吧，是我刚写好的一首歌，如果喜欢就收录。”他笑道。
　　忆星接过曲谱，却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眼前的这个别具魅力的男人与二十多年前的青涩少年重合，她有种奇妙而恍惚的感觉。
　　“怎么了？”Dane看她目光奇怪，有些不解。
　　忆星惊醒，脸一红：“没什么。”
　　Dane清俊浅笑：“别担心，你虽然第一次录歌，悟性却是很高，加油啊忆星。”
　　他笑看着她，她又感到了那种心跳，这优雅淡然地笑容，不知怎的令她无法对视……
　　忆星敛眉，飞红了脸。
　　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唱片店选购样片。
　　二十多年后的音乐载体已经不再是早期的光盘类，轻便易携的小型音乐插卡成为硬型音乐载体的主流，忆星在摆满音乐卡的架子隔断中行走，忽然感觉音乐的本质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忆星选了几张音乐卡付钱。临签单子签字的时候，她的笔忽然顿了一顿，将已经写了一半的一个“沈”字划掉，重新龙飞凤舞地写下“莫忆星”三个字。她静静地看了一眼，然后，放下笔。
　　Dane坐在外面车里等她，正要出门时，忆星忽然听到门口架子旁正在翻看卡片的一个小女孩，口里正在哼着一首熟悉的旋律，歌词声声入耳——
　　“从起飞到降落
　　换了城市
　　从热闹到寂寞
　　我被吞噬
　　……”
　　忆星全身震动，手中的袋子哗啦掉落，她骤然停住脚步，猛转回身抓住那个孩子。
　　这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显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正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抓住她的这个清秀姐姐。
　　“你……你唱的是什么歌？”忆星声音发抖。
　　“我很喜欢的一首歌呀！”小女孩个性回答。
　　忆星的心缩起来：“你知道这是谁的歌吗？”
　　小女孩摇摇头：“不知道。”
　　“但是，”她说，“我觉得这首歌很好听啊，你不觉得吗？”
　　小女孩说完，没有理会已经泥塑了一般的忆星，转身悠然自得地继续哼着这首歌看音乐卡去了，只剩下忆星定在原地，双唇颤抖——
　　——原来好的音乐，不会因时间而阻隔，才华横溢的灵魂，终会被口口相传……
　　忆星扶住唱片店里丛林一样的架子，弯下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