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花开又一年》般若桫椤

1、前传 孽

　　孽

　　她是一只狐，曾长眠于雾凇山。只因机缘巧合遇见下凡来的上仙，拜与她为师。
　　她们在夏日的微凉时刻相遇，上仙赐她姓名。
　　夏朚。
　　上仙这样唤着她，教给她个中因果，轮回的玄妙。
　　她在懂得幻化前，懂得用自己温软的皮毛蜷在上仙腿边，任她时刻抚摸着，倾听上仙诉说前尘，她们约定来世，便相伴千年。
　　百年，她化为人形，再不似先前的稚嫩无知，只是身在山中，心明澈异常。
　　上仙亦教给她道理，教她放下。
　　放下什么？放下……杂念？放下……执着？放下……她？
　　夏朚不懂，她只道自己笨了些，参悟不透。
　　助夏朚修仙之余，上仙也会与她嬉闹，宛如世间无忧无虑的孩童。
　　她以为，她们在一起，一起，便能过去千年。却不想，这才只过了三百五十一年的时光，她的神明便要离她而去。
　　是她厌烦了她日复一日倾诉的爱慕，还是无意于与她荒废修炼普渡的岁月？
　　这仙和妖啊，终是隔了一道儿不知名的屏障，无法逾越。
　　她也无法得知上仙的名姓，她只让她唤她，折。

　　夏朚听繁花之语，上仙要去向九天，留下她一人修行。她惊慌地跑去询问，得到的却是云淡风轻的肯定答复。
　　她不甘，自以为是的千年的约定让她的怒火在心中叫嚣。
　　“折！”夏朚大声道，意识自己失态。她无力地垂下头颅，苦涩微笑，“此生，从此，我便只中意你一人，你莫离去……”
　　“时辰将至。”花折柳似是站立在云端的仙人，她们相对，无法将彼此看得真切，“世间情爱，又与小仙何干？”
　　夏朚捂住双唇，无法相信，上仙情薄如纸。是否她认为，爱是种比风还要难捕捉到的东西。
　　“卿为何不信？为何拒小狐于千里之外？”夏朚握紧双拳。只为这样一个理由，花折柳就忍心……
　　花折柳微微一颤，随即挑高了眉：“因果循环，无非是孽。如今小仙已全数还清，是时离去，不可逗留。”
　　“孽？”夏朚冷然，昔日上仙的温柔都是伪装么……
　　花折柳温柔一笑，拾起脚边的一枚石子，不答。
　　夏朚贪恋地看着对方，直到瞬间明白过来，她似乎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了。她抬起头，努力地作出不屑的神情。
　　她明白了，她不会再去烦她便是，放她归去，上仙就可以安心罢？
　　她诀绝地转身，心中，已是绝望。
　　“小夏……”花折柳轻叹，“该放下时，且放下。”
　　她教给她的第一课，如今竟是有了用武之地！
　　夏朚张张口，说不出话。
　　她再也无法挽留。
　　她不知道上仙的名字，还是不知道。
　　她开始了奔跑，身影消失在茫茫雾色中。
　　我恨你，恨你！半刻后，夏朚的声音回荡在山间，花折柳的神色未改，将手中的杨柳嫩枝埋入土中，那土地上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轻叹，命里无时莫强求。她轻抚胸前的龙灵，那龙灵的色泽，似乎更加浑浊了。她时日无多，只盼夏朚能够得道飞仙，远离凡人的贪欲和猎人的追捕。
　　她亦笑。小夏，这道理，我何曾做到过呢……

　　花折柳离开了，山中雨落，依依相送。
　　谁言出必折，默然回首。
　　谁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尾
　　又是百年后。
　　眉眼如画的青衫女子站在飞仙阁前，一次又一次地向众仙确认着。
　　他们说，没有一位叫做折的上仙。
　　没有么？
　　一个仙人捋着稀疏的白须，若有所思：“三百年前月老门下掌管姻缘簿的仙人，名唤……花折柳，早已转世为人几遭了吧……”
　　那大概只是个小仙。青衫女子摇摇头，继续询问。
　　直到有一日，她不再停驻，将她遗忘。
　　她们的孽，早已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