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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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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是我自己多心!
自从那日跟惠征夫妇深谈过之后,我身边明显多了许多探头探脑的下人,跟前接后,给我一种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窥视的感觉。我不由苦笑,再苦笑,还是只能苦笑。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我是绝对不会中途抽手的。不论再怎么怀疑,整件事情是偶然的也好,历史的必然也罢,我现在临阵脱逃,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改变历史,而那后果,影响的绝对不是我一个人、我一家人,说不定31世界一百亿人口的命运都有可能发生改变,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不能逃,就算身陷在这十九世纪一辈子不能回到未来我也不能逃,我已经被牢牢困住了,除非真正的慈禧回来,我才有解脱的一日。
于是我日渐消瘦,怎么会这样呢?一次试验性质的穿越,本来想看看慈禧就走,怎么会把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呢?所谓的历史旁观者也许从来就不曾存在,也许人类梦想穿越时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浑浑噩噩,心就像放在油锅里煎熬着,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我在一日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憔悴得不像样。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告诉自己。不论未来会怎么样,让自己好好活着,这是我能为遥远时空中白发苍苍的爷爷唯一能做的事情。不论未来会碰到什么样的事情,都要快乐健康地活着,这是我在父母临终前发下的誓愿,只有这样,才是对自己负责的作法,才是对父母生我养我的报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让我来自残的,而是要我好好珍惜,何况,此刻我的自珍,更是对历史的一种负责。如果天注定要我以叶赫那拉•玉兰的身份过完这一生,我更不能消极逃避,未来的世界掌握在我手里,任何一步的行差蹈错都是不允许的,依我这样的精神状态,怎么可能应付得过来?!
我决定出去走走。
跟惠征夫妇说了一声,晚清时期,对女子的礼教束缚其实已经不那么强烈,虽说在大户人家眼里,女孩子上街闲逛仍然是伤风败德的丢脸事,可惠征家毕竟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又是在外面跑惯了的,除了嘱咐我带上一个丫鬟一个家丁以免出事,便没有多做阻拦。
我于是带了贴身丫鬟和一个小厮出了门,在北京的大街上逛了一会儿,见到的多数是来到晚清以后经常见到的东西,不由有些意兴阑珊。正想着去什么特别一点的地方才好,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以前在电脑里读过的资料。
据说老北京人一以贯之的喜好就是和戏分不开的。甭管什么剧种只要到了北京这块地介儿,准行。北京人听戏爱去戏园子,尤其乾隆五十五年四大徽班进京之后,京剧更是兴旺发达,成为了中国的国剧,连带的,北京戏园子也就成了老北京的一大景观。资料里说,那时的北京人,老的,小的,顺手拿个马扎,提壶小茶,呆上京帽,花上几个铜钱,往院子里一坐,可热闹着了。那唱戏的一个眼神、一甩水袖,都能掀起台上台下一片喝彩。那些手中阔绰的生意人、爷们儿,看戏时扔得台上一片金玉满堂。演员在台上唱,台下一呼百应,演员和观众间的互动是31世纪都在家里听歌看视频的年代所无法想象的景观。据说当时,演员在台口刚一亮相,叫好声就出来了,那台上的唱戏的人听了心里也舒坦,像是遇到了知音般,有人捧场了,气氛也就不比往常了,台上唱得起劲,台下听得有味,连那跑堂端茶送毛巾卖瓜子的人也都欢实得在场子里跑得热火朝天。老北京人听舒坦了,看过瘾了,就继续坐在茶楼里唠嗑,老爷们靠着有几个现钱,喝壶新上的龙井,来盘意味深长的对局,谈谈国家大事,好不惬意!
当时看到这个资料,我就对这种戏园子文化向往得不行,想想既然来了,不去看看岂不可惜?何况日后若是进了宫,想要再出来这么悠闲地逛街可就不可能了。想到这里,我挥挥手叫来了跟班的小厮。
“你去过戏园子听戏吗?”我问。
“去过。”小厮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好,”我喜上眉梢,“我想去看看,你带路吧。”
那小厮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惊道:“小姐,您想去那种地方?!那可不成啊!那都是老爷们而去的地方,您是千金贵体……”
“好了好了,就你唠叨,不是有雅座包厢吗?我们包个厢房不就行了?”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那小厮张了张嘴,见我的样子,终于还是把满嘴的话咽了下去,说道:“是。小姐,您跟我来。”
于是我和丫鬟便跟着小厮一路前行,不一会儿,来到正阳门外,抬眼望去,前面是人山人海,商铺房屋一眼望不到头,走到里面,中国工艺、东洋西洋的新鲜时髦货,小摊小贩,商品琳琅满目。小厮告诉我,这便是北京著名的大栅栏儿了。我早在资料上见过,这可是老北京城里著名的商业区,不由也来了兴致,东看看西摸摸,短短的几十米竟也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时,一间戏园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望了望,只见戏园子门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人大多绫罗绸缎,脸上富态,神情高傲。我不由问道:“你们平时都来这里听戏吗?”
小厮笑道:“小姐,这‘庆广园’可是个上好的园子,都是富贵人家来看的,我们哪儿能有这个福气呢?小姐您是金枝玉叶,小的也不敢带您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就自作主张,带您来这儿了。”
我看着他:“对啊,领我来这儿,你也顺便沾沾光儿不是?”
他涎着脸儿,笑道:“小姐英明。您吃肉,小的们也跟着蹭点儿汤喝。”
我“噗哧”一声笑了,啐道:“小子就会磨嘴皮子,还不快去订个包厢!”
小厮打了个千儿,急忙去了。我找了个偏僻的巷子口,静静等着,正好趁机打量着戏园子的外观。
据说戏园子原本不是专门唱戏的地方,它的前身是茶园。明代开始,遍布北京内外城的“茶园”开始兴盛,最初,茶园并没有特设的舞台,只是席前做场,后来较大的茶园开始特设舞台供演出之用,到清代最为盛行,称之为“茶园”或“茶楼”。当时还没有“戏票”的说法,品茗听戏只付“茶资”,实际就是戏价。清朝中期以后北京的茶园便已颇具规模,随着四大徽班进京和京戏的形成与发展,人们不以品茗为主,而是以听戏为主了,茶园也随之改称××园,或称戏园子。
在我面前这间,临街的门前竖有一个木制单门牌坊,坊额题写着“庆广园”三个大字,顶部有脊形小屋搪,以防日晒雨淋。门前只见人头涌涌,看不清里面的具体布置,我不由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冲进去看个究竟。可小厮仍未回来,我不由低声嘀咕:“这小顺子是跑到美国去买门票了吗?怎么这么久!”
突然,一个尖细的嗓音正好在我背后响起,说道:“爷,就是这间儿了,听说小秋菊今儿个就是在这儿搭台。”
很少听到这种娘娘腔的声音语调,我好奇地回头一看,谁知只一眼,就看得我魂飞魄散,脚都软了。
一个细皮嫩肉的老头子,拈着兰花指,举止做作,扭扭捏捏好不别扭,我一眼就看出来肯定是宫里的太监。太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重要,要命的是他身后跟着那人,面容清秀,微微带点病容并没有削弱他的魅力,反而让他多了几分孱弱的气质,最是容易令女人心动、心怜的类型。头带着青皮小帽,一身福色缎地锦袍,深紫色的马甲,腰间别着锦玉荷包,手拿一柄折扇,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光是那一面已经足够令人终生难忘了,更何况是几乎可以过目不忘的我!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不是咸丰皇帝是谁?!
只一个皇帝已经足以令我手足无措了,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恭亲王奕忻。以前两人是分开见的,所以还不怎么觉得,此刻两人走在一起,才令人惊觉这两兄弟的面容还真有几分相似。所不同的是不像咸丰皇帝的体弱多病,恭亲王奕忻身体健康,多了几分蓬勃的朝气,挺拔的身材给人一种安心的依赖感,加上他和蔼的笑容,真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两人走在一道,不同的气质神韵,却同样的丰神俊朗,一加一的作用绝对大于二,这从他们身边那些不停拿眼偷觑、恋恋不舍的女人们身上就可以得到证明。
不过这都是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人才能做出的举动,偏偏这两人我都见过,自恋一点的说法还有点小小的渊源,自然不会有心情去赞叹倾慕,唯一的感觉就是心惊胆颤,直觉性地拔腿就溜。没想到忙中出错,慌乱下忘了丫鬟就站在我身后,我一声不吭转身就跑的下场就是跟她撞成一团,“唉呀”一声,“扑通”一响,我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拨人马离得太近,我这边的响动自然逃不过那边的耳朵。我暗自叫糟,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就听到奕忻的声音响了起来:“咦,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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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我在心里哀嚎着,偏偏还一点儿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挣扎着站了起来,也不敢去抚慰一下几乎摔成两瓣的屁股,规规矩矩向两人行了一礼,说道:“奴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恭亲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亲王说道:“起来吧。这是在外面,不用这么多礼,皇上是微服出宫,不得张扬。”
“是。”我还是不敢随便,应了一声便站起来,乖乖站在一边不敢出声,感觉到两道灼灼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仿佛要穿到我的心里去。
“老六,你认识她?”咸丰问道。
我的额头出现三条黑线,真是好啊!选秀才过去几天啊,他就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看来以前看的资料一点都没错,所谓君王爱薄,这要真是进了宫,跟那么多女人争夺一个丈夫,想要受宠难度可想而知。
奕忻对他哥哥的态度虽然没有正式的君臣之礼那么严谨,但也有着三分恭敬,肃容说道:“是的,见过两次,应该是此次选秀的秀女之一吧。”说着说着,却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说,“是个相当……有趣的女孩儿,”他看向我,“似乎每次见你的情形都有些……非同一般,你摔着了吗?”
我脸上不由一红,讷讷说道:“多谢恭亲王垂询,奴婢没事。”
咸丰看着我,深邃的眼神复杂难明,嘴角带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容,说道:“能够让你这么说,那她还真有些非同凡响了。你是哪家的?”
我急忙答道:“奴婢是叶赫那拉·玉兰,家父是安徽徽宁池广太道道台惠征。”我把选秀那天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叶赫那拉家的……”咸丰喃喃地念着,我不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忽而又转颜一笑,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家里等着宫里的通知,好好儿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硬着头皮答道:“奴婢……奴婢在家中有些烦闷,便……便出来随便走走……”胡说瞎掰,希望咸丰不要以我“不守规矩”的罪名把玉兰剔出秀女的名单才好。
谁知话还没说完,小顺子那不长眼的家伙就兴冲冲奔了过来大声说道:“小姐,都订好了,上等的厢房,咱们可以进去了!”
我差点被口水噎死,心惊胆颤“扑通”一下就跪下了,低着头不敢看咸丰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传来的却是他略带戏谑的话音:“出来随便走走,嗯?”
奕忻竭力压抑却仍旧忍不住溢出嘴边的闷笑声随即响起,我觉得脸上就要烧起来了,肯定连耳朵根子都红得通透。我跪在地上,不敢,也不好意思言语。
小顺子这下也知道事情不妙了,跟着我也双腿一弯跪下了。我们三人于是跪成一片。
咸丰说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玉兰,你已经订了厢房?”
我站起来,偷偷觑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正看着我,还没冷下去的脸又热了起来,忙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是。”
“那敢情好,咱们也不用再去麻烦了,老六,就跟玉兰挤一间吧。”他转头向着奕忻说道。
奕忻忙答道:“是。”
我闻言不由垮下了脸。原本指望着应付过这一场就好,现在看来,没戏了!老天,我干嘛没事想不开跑过来戏园子看热闹?这下热闹肯定看不成了,我自己倒成了别人的热闹。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却被咸丰看到了我的表情,他的脸一沉,冷声道:“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脚一软又要下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横里伸过来一双大手,把我扶住了,奕忻说道:“别别别,你别又跪下了。这人来人往的,你再跪跪,天下人人都知道皇上来了。”
我愣了一下,环视一圈,果然已经有人在向我们这边指指点点了,心头一紧,再也不敢往下跪。
奕忻又转头看着咸丰,叹道:“四哥,你就别玩儿了,看看把人家姑娘吓成什么样子了?”
咸丰似笑非笑看了我和奕忻一眼,说:“我不过开开玩笑,你倒知道怜香惜玉了。”
我一低头,发现奕忻居然还拉着我的手,心脏猛一收缩,像触电一样立刻抽了出来,还后退了两步,这才站稳。咸丰看着我的样子,笑了笑,奕忻皱了皱眉头。
“皇……”我想叫皇上,却又不敢叫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微服出宫的皇帝,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
“你跟着王海,叫我四爷好了。”咸丰说道。
“是。”我恭恭谨谨说着,心思却飘到了乾隆皇帝身上,这也是位爱微服出访的皇帝,爱称“四爷”,留下了不少的风流韵事,咸丰皇帝不会是想跟他看齐吧?
“小顺子,还不快点带路!四爷,六爷,请。”我把他们让到前面,天底下,还有谁敢走在他们兄弟前面的?
小顺子也是个明眼人,早就看出个究竟,可到底是胆子大,虽然双脚发颤却仍然还迈得开步子,战战兢兢走在斜前方,小心翼翼把两人引了进去。我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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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注:清朝中叶本是禁止妇女到戏园子听戏的。嘉庆初年,有一个御用文人叫郎葆辰,善于画螃蟹,偶尔作诗,很诙谐,因此人们送他个恢谐的外号,叫“郎螃蟹”。他认为京师妇女出入戏园子有伤风化,于是上奏折提出禁止妇女出入戏园子。这是当时一些人的封建偏见,人们称戏园子,就是把戏园列入“子”字行业,属有钱人和士大夫消遣的地方,与店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属“下九流”行业。结果,嘉庆皇帝准奏,从此戏园子不卖女座。《清稗类钞》载:“京师戏园向无女座。妇女欲听者,必探得堂会时,另搭女桌,始可一往,然洁身自好者,尚裹足不前也。”到光绪末年,女观众开始出现了。这是由“庚子赔款”上演“义务戏”开始的。腐败的清政府为了赔款,强迫上“国民捐”,演义务戏必须满座。妇女是半边天,妇女上戏园子听戏,往往全家跟随,当然上座率就高了。因此义务戏开禁,但男女分开,妇女在楼上就座。辛亥革命后,才打破了男女界限。妇女涌入戏园.也促使了京剧的发展。过去京剧行当中是以生为主,妇女观众的加入,使旦行与生行平分秋色。此处为了行文需要,篡改了此史实,希望读者不要受小说的误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