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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茶楼里的狐狸(捉虫) ...

  •   昭德五年,是我守在忘川棺材铺子的第三个年头。
      大抵是由于我疏于打理,所以棺材铺的生意也一直不大兴旺。倒是旁边的拈花茶楼,那生意做得叫一个车如流水马如龙,看样子是恨不得把我这一方棺材铺吞并了才算了事。
      秦璋总是说,我这三年来都没饿死,其实是他的功劳。
      秦璋是拈花茶楼的掌柜,长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时常把城里的姑娘们弄得五迷三道。于是到后来我也摸出些门道,一旦我房里缺果子吃了,我就将秦璋哄到街上去,待他再回来时,那必定收获颇丰。

      可日子也不总是太平,前两日我铺子里就忽然进了个怪贼,他偷走我的一双绣花鞋,又留下一张字条和十两金子。
      字条上说:三日后子时,城外十里堡,望君相助。
      而掐指算算,三日后的子时,便是今夜。

      这件怪事在昨日与秦璋闲磕牙时,被我不小心说秃噜了嘴,于是他就格外富有神秘感地对我说:“左右你也是闲着,不如去瞧瞧。”
      我看着他,觉得很惊悚。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水渍,莫测得一如隐居世外的高人,“这理应是桩不错的生意。”

      于是在秦璋的怂恿下,我不得不趁着西城门关闭前赶去了十里堡。
      日薄西山,十里堡愈显得荒凉,方圆五里内,瞧不见一个活人。
      我思量,大概是因为此处叫做乱葬岗的原因。

      从古至今,但凡是杀人掠货之事,都会挑在月黑风高之时进行。一来是夜幕之下方便隐遁身形,二来是比较容易烘托气氛。
      我本来计划着先在乱葬岗旁边的草棚子里歇息片刻,再去寻摸那主顾。可没想到我刚进了那草棚子下,就听见远处一声声惨叫传来。
      那声音极短却极惨烈,想必是被人割断了咽喉。

      “死者三人,看衣着不像是中原人士。他们三人脸皮已被人剥了去,显然是不愿被人认出身份。且右手都不见了踪迹,大概是有明显的门派特征。他们的致命伤皆在喉部,又是一击毙命,可见凶手功夫不弱。”
      我蹲在尸体旁验尸的时候,秦璋正立在我身后絮絮叨叨。
      我将他从头到脚望了一回,道:“狐狸,你怎么闲的来凑热闹了?”
      秦璋俯下身笑盈盈地看着我,并且顺手在我头上摸了摸,思量道:“今日傍晚前有人去衙门报案,说魔教狂人小花会在乱葬岗行凶,手段残忍。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狂人小花是个女子,而你,又恰巧不是个男子。所以你说,我为何会在此处?”
      我捉住秦璋在我头上随意行走的手,讪讪道:“我尚不太习惯你用摸完尸体的手再来摸我的头。”
      秦璋笑得哼哼哈哈,垂首凑在我脸旁,一股挂花糕的香甜味扑鼻而来,“阿歌,我是来救你的。至于我为什么救你,你要不要猜一猜?”
      我扒拉开眼前的尸体,从它脖颈后抽出来两片金叶子,然后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据说我是你没过门的媳妇,我思量着是这个原因。”
      秦璋佯装气愤地哼了哼,过来牵住我垂在一旁的手,“你一个姑娘家,要学着含蓄点。”

      我与秦璋离开乱葬岗的时候,官府的人恰好赶到。我庆幸地看了眼黑了半边的天际,又看看秦璋不松不紧牵着我的手,长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果然猜不透。

      唯今这天下间,有两个男人是我琢磨不着也懒得琢磨的。一个就是狐狸秦璋,另一个则是狂人小花。
      秦璋自不必说,打从三岁那年起,便以我的未婚夫婿自居,直至今日。而狂人小花却是另一段孽缘,这要怪只得怪我那不争气的师父,他如今膝下就留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小花。

      小花其实是个铮铮男儿,被师父收养后才取名为花月,诨名狂人小花。
      由于小花长得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所以我始终都没能弄明白他究竟是因为长相才有了名字,还是因为名字才生出了相貌。这就和蛋生鸡,鸡生蛋的问题一样,是个逻辑陷阱。
      但也许是因着这个缘由,所以江湖上才多有传言说他是个狐媚女子。

      秦璋自然是认识小花的,所以他会来十里堡,全然是因为小花此时正坐在我的棺材铺里喝着从拈花茶楼顺来的峨眉雪芽。
      于是我语重心长道:“花儿你看,你不但自己被陷害成了杀人犯,而且还拉了我当垫背。”
      小花摸了一把他那被风沙侵蚀数年的面皮,妖艳地笑了笑,“阿歌,你真是个没有危机感的人。”
      我不耻下问,“为什么?”
      小花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从今夜的事,我约莫你至少能考虑到两点,可惜你一点都没想到。也不知道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教育问题,还是你脑子的问题。”
      秦璋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在关键时刻还接了一句,“大抵是后者。”
      看着他二人,我感觉甚悲凉。

      小花清清嗓子,掰着指头对我道:“这其一,原在江湖之上,是无人知晓你我二人的关系,可如今这档子事一出,就显然是有人要将我俩都引出来;其二,你自打三年前服毒自尽后,这天下人可权当你是死了的,现下这凶手却能寻到你,可见来头不小;其三,普天下间与我俩生死息息相关的事情只有一件,所以这事必定与朝廷脱不开干系。”
      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然后?”
      小花甚是得意,“然后没了。”
      秦璋在一旁端着茶碗的手蓦地一顿,茶水便在深色的桌面上晕开。

      按照小花的说法,他的原意其实是来投奔我的。
      原因无他,只因师父又出外云游,而他背负了个魔教狂人的名号,自然少不得有莫须有的仇家前来寻仇。他怕哪天死于非命而我却都来不及给他烧房子烧媳妇,所以干脆搬来忘川棺材铺长住。
      谁知道他前脚刚到瑶镇,后脚我就被人陷害,实在是凑巧得很。

      遥想我这半生也颇是奇特,在前十八年里,我大致上算是个男人。上阵杀敌,征战大漠,死在我剑下的亡魂又何止数千。
      而打十八岁后,我又摇身一变成了个女子。虽不擅女红,可木工却做得巧,卖出去的棺材,一般都是严丝合缝,诈尸问题鲜有发生。
      三年前,封奕官拜丞相,位极人臣;而我则在金銮殿上以欺君之罪被赐毒酒以谢罪天下,可谓死不足惜。

      诚然,我是没死成的。只因秦璋来的及时,又将我从墓里挖出来,灌了无数的药汤子,这才把命吊回来。
      秦璋说,是皇上舍不得我死,所以在毒酒里掺了不少水,兑得淡了。
      由此我思量,小皇帝要是去卖酒,估计就能发财了。

      而沈家一门自我下葬后便树倒猢狲散,家里的几个姨娘将所剩银两瓜分干净,四下逃了。余下我的两位婶婶,都在祠堂里悬梁自缢。沈家上下的丫头仆妇被周叔遣了个干净,唯是庄庄不知去向。可怜的是我那几位堂表姐妹,封奕竟然狠心将她们送进军营,任军士糟蹋。
      我这个沈家的不孝女,就此一死了之,匆忙得连老太爷的牌位都没来得及供进祠堂里,实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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