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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少将登场 ...

  •   虹竟动了善念,挣扎着醒来去解救文夫人。他想将那老疯子从文夫人身上拽开,但是那男人反手一甩,他便整个儿又跌到柴堆上,尖角的柴棍顶了下腹,他抱着腹部蜷缩下去。

      没多久,柴房门被踢开了,一屋子的狼狈暴露在昏黄的提灯下,男的、女的、各自定格着诡异扭曲的姿态,皆似□□的蛆蝇,在脏乱中痛苦地高潮。

      当虹看到重明面对这一切的眼神时,他知道,他又亲手扑灭了方才复燃的微火,将自己推往了万劫不复的黑渊。

      所以他不狡辩,不逃命,只等待审判。

      他看到重明将管家从文夫人身上拽开,然后似个徒手的屠夫,紧握着愤怒的拳生生地将管家撕打得四分五裂。血肉在虹模糊的视线里惨烈地乱溅,他原来并不知道,一个人的拳头竟能比一把刀更为锋利与凶残。

      重明那种吃人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是对猎物死咬不放的猛兽。他害怕极了,可是不能逃,不能出声,不能让他发现自己。

      管家在垂死间依然不忘对虹的诋毁与控诉。

      「少爷!饶命啊!少爷!是二少爷……是二少爷先勾引我,怕夫人发现去向老爷告状,然后……然后他叫小的□□夫人……是他!……他憎恨夫人……就想借小的来报复……全是他!」

      重明听此,更想将他千刀万剐。

      「你胡说!胡说!你再敢胡说我扒了你的皮!」

      「小的没胡说!……是他指示小的侮辱夫人的……千真万确啊!不信你问夫人……啊!少爷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重明一怔,暂且扔了已失半条命的管家,望向他可怜的母亲。

      文夫人流着泪,说不出话,只颤抖着用手指控那万恶的主谋。

      人证确凿,他哪里还有辩驳的余地。

      重明艰难地走近虹,他的身影却在他血色的眼里渐渐地幻化,幻化成鬼魅,扭曲着,扭曲着。

      他又拽紧了粉碎的拳头,将虹从地上拽起,逼迫他直视他愤怒的眼。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我……」

      不是真的?那事实是什么?是嫁祸,是陷害还是那可一笑泯却的“误会”。他从不懂谎言,只有在仇恨上,他才耿直得那般铁石心肠。这是事实!是处心积虑的“阴谋”!他记恨了十一年的仇怨终于报了!

      他本该狂喜,本该大笑,可是面对重明那双再也寻不回柔情的眼,这一切的阴谋的最终受害者却仍是他。

      「是我……是我为了鸦*片勾引管家……是我为了报复而指使管家这么做的……是我……」

      他是个恶魔,是个疯子,是个拒绝感化,无情无义的戏子。笑可笑,

      虹这一刀子虽无形,却捅得太深,不偏不倚,正中重明心脏要害。重明看到自己在他的泪眼里灰飞烟灭,连同那荒淫的□□与虚妄的信仰。笑可笑,他所做的一切原来仍只是为了成就虹这场骇世的仇恨。

      「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是铁做的吗?!」

      重明拔住虹的头发,就往门上撞去。虹似一个瓷瓶,从头骨处开始碎裂,见自己碎了一地,却拾不起来。

      「你这个……戏子!你滚出去!滚出我家去!你终于报仇了吧,终于如愿以偿了吧?那么从此后你的生死都与我无关,我们再无瓜葛!滚出去!滚回你的戏院去!」

      他被扔出柴房,躯壳被砸得粉碎,只裸露出一颗血红的心脏,在风雪中衣不蔽体。

      重明,可你知道吗?即使是铁,遇上炼炉也是会融化的,而且化得尸骨无存,无形无神。

      那晚,他终于被赶出文家大门,自由地在风雪里漂泊。可北平那么大,哪儿有他的容身之处呢。

      离开了文家,他终于可以放下那份端着的桀骜,痛得一直哭,一直哭。

      重明叫他滚回去戏院,他便回去戏院。可戏院门紧锁着,他敲了很久也不见开门,像是只可怜的流浪猫,连方寸栖身之地都没有。

      于是他又往回走,伫立在无望的归途上,隔着半个北平张望那个看不见的“家”。当灯火阑静,连心中最后的方寸之光都湮灭时,他像一只垂死的飞蛾,朝着发光的轿车投身而去……

      ——「少将,好像撞到人了。」

      虹真似一株杂草,遇着一把火能燃烧殆尽,遇着一阵风又死而复生。灵与肉涅盘在乱世的灯红酒绿间,明明灭灭,一生清廉,奈何却为十里风尘客。

      他从梦魇中惊醒,缓缓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明净微笑着的眼。那似旭日一般,密密麻麻地渗入他遍身的伤口,暖得有些发烫。

      他看到他眼角朱红的泪痣,是异常好看的色泽,如点碎在眼角的珠玉,化成了干不了的泪。

      他念起一个人,刻骨铭心。

      「烟生?……烟生!」

      他一个起身,鲁莽地拥住那个人。

      「烟生……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回来了!」

      那人的手指在虹的乱发中轻轻梳理了一阵,似安抚了他的情绪,才道,「抱歉……我不是他,你认错人了。」

      认错了?是啊,他身上的气味不是他。他身上没有能令虹魂牵梦绕的烟香,却是一种特别的香水味儿,煽情而压抑,弥漫着一种羞于言说的危险的情*欲。

      虹推开他,看清了这个温柔的陌生男人的面容。

      他约莫二十来岁,特别的好看。他的肤色白得有些透光,那一点朱红的泪痣在眼角便显得格外醒目。眉眼细长秀致,浅含笑意,一袭白色风衣令他整个人温润地似块通灵璞玉,被光线丝丝缕缕地洞穿。

      虹格外注意到他的头发,政府禁辫令只断去他半条辫子,其余半长的发丝在颊边,在肩上肆意地疯长。怕发丝遮瞎眼睛,他又将半边头发慵懒地夹于耳后,露出的一边耳朵上垂挂着一个闪亮的十字架。

      他不似这个时代的人,可深匿在笑中的那份哀愁是被这时代的硝烟染透。

      这种容颜连虹都有些心动。再移目到他身边的那个身着便装的男人,也有三十来岁的光景,魁梧高大,那张脸因历经沧桑而显得有些粗糙,但却丝毫无损他的英俊,反而更衬出他的男人气概。不同于那个男人的温婉,他的目如炬火,不怒自威。

      再放眼到四周,他身处在一幢漂亮摩登的小洋房内,屋内的家具格局是清一色的欧式风格,房间通向一个大阳台,阳台上落满了阳光,积雪已被消融。

      「你们是谁?我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啊,我叫岚,是医生……他是暮,是我朋友。这儿是我家……昨晚我们的车子差些撞上你,还好紧急踩了刹车。」他笑道。

      虹努力回忆了一阵,死里逃生,他却分外沮丧。

      「谁叫你们救我?真是多管闲事儿。」

      他话刚落,便挨了那个叫暮的男人火辣辣的一巴掌。那力道特劲,不是普通的手,是一双握过枪支弹药的手。

      「大胆戏子,竟敢这么和少……」

      话未落,暮也火辣辣地挨了一巴掌。

      「我的客人何时轮得到你来教训?」

      这个男人打人时立刻从天使变成了恶魔。暮的脸上迅即浮现深深的指痕,这也绝非只是一双握手术刀的手。

      暮不反抗,只是顺下脸道歉,「对不起,少……」

      又不等话说完,岚又将手放上去温柔地抚摸,道,「抱歉,我知道你维护我的心情……但是唯独只有他你不能伤害……以后叫我岚就可以了……好了,你出去吧。」

      「是。」

      暮欠过身,退出房间去,走时余光又恶毒地扫了虹一眼。这哪里像是朋友,分明是条护主心切的狗。

      岚在虹床边坐下,掏出一块方帕擦拭虹红肿的脸,心有不忍,「真的很抱歉,暮他……只是太在意我。」

      那方帕上也带着这男人特有的香味,如同迷丅药一般。索性,怨怒或则仇恨总能使人保持在抗拒的状态,不被轻易迷惑。

      他甩开岚的手,冷冷道,「说吧,你接下来打算对我怎么办?是想叫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还是只当是救了一条没心肺的狗,叫我赶紧滚蛋?」

      岚伸回手,笑笑,道,「你对任何人,都这么带有敌意么?」停顿了一会,又补上一句,「除了牧烟生……」

      听到这名儿,虹猛得一哆嗦,一双倦目跟刺刀似的对上岚的眼。这眼儿,他似乎哪里见过。

      「你认得烟生?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他还在北平……」那语气忽有些沉闷,不像是叨念一个活蹦乱跳的活人,又道,「我带你去见他。」

      虹倒以为烟生真活着,高兴地快要把心揪出来。他不假思索,对于一个垂死的人,任何微茫的希望都是恩赐。

      他便跟着这个男人走了,走出他的小洋房,坐上他的小轿车,孤单单地在喧闹的北平里穿梭。

      他没见到,车窗外,一个酩酊醉鬼丢了魂儿似的四处里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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