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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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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哇——呜哇——’
门外,又是夜枭的声音,梁山伯抬头看了一眼,放下书。
“……”
祝英台也抬起头,忧心忡忡。
梁兄为我卧病在床,银心也是一夜不睡,血丝满眼,我一个人,惹来这许多麻烦……想在这个书院读书,至少三年,总要解决这个问题。
逃避,能逃多久?她总该面对这一切,让自己好好的看清现实,下定决心。
既然不想同寻常女子一样浑浑噩噩过这一生,总该,付出点什么。
“梁兄,你病才好,我去吧。”
说着,不等他反应,站起身走出门。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夜枭的声音也没了。
梁山伯只管读书,不闻窗外之事。
书被一捆一捆帮上床,梁山伯书案旁读书,抬头看了一眼,见那书墙已垒了一半,复低头。心中虽有所觉,然而无论英台贤弟心里有什么秘密,总是各人隐私,,自己也不便冒然捅破这一窗户纸,两边尴尬。
既然英台贤弟不想说,自己就别问,日后少一些肢体上的接触,更为他遮掩一二就是。
梁山伯在左,祝英台在右,中有书墙,一夜相安无事,一梦到天亮。
又过了些时日,书院里各人脾性大家都有所了解,自然是亲近自己喜欢的,疏远自己厌恶的。不知不觉,这么些人,竟隐隐分作两边。
一边依附着权势,以马文才为首,一边爱好才学,以梁山伯为首,各盘踞一方,势成水火,互不相容,课堂之上亦多有争端,私底下更是磕磕碰碰。
按说,这么样下去,马文才和梁山伯怎么着都该是一山难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然而这两人,也不知是谁迁就着谁,谁让着谁,争端一旦挑起,只要这两个人一起出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梁山伯:文才兄只是嘴巴说得难听,人还是好的,应该体谅他。
马文才:梁山伯笨得连表面文章都不会,算了,不和他计较。
请叫我真相帝……】
他们很难相信这两个人私交甚好,然而一次又一次遇到两人一处行走,相谈甚快,再不敢相信也得信了。
只是两边私下还是各有埋怨。
祝英台荀巨伯等总说梁山伯过于心善,连马文才这样的人也总能找出优点来。
王蓝田秦京生则低哼马文才手下留情,连梁山伯这样的人也要留着碍人眼目。
自然两边相互越加看不上眼。
“品状表……第一名,马文才?第一名,王蓝田?”
“王蓝田?”
“王?……王蓝田?”
论学术,自然以梁山伯为长,若是放开了芥蒂,马文才得个第一,也算不屈,然而这个王蓝田何德何能?能越过他们排上第一名?
可是陈子俊嫌贫爱富,王蓝田家中有权有势,众人只敢暗下里说一两句,腹诽两声。
“文才兄,恭喜。”
马文才本来很高兴,看了和自己排一起的王蓝田,只觉得自己也次了一等,喜色便退了些,“何喜之有?”
梁山伯看他扫了王蓝田的名字一眼,笑,“文才兄座下并无虚名,又何必管他人清浊浮凝?”
王蓝田时刻站在马文才身后,本来被众人奉承得颇为自得,一看梁山伯就没什么好气了,再一听什么清浊浮凝,虽然也没听懂是夸人的还是骂人的,但是王蓝田本身心虚啊。他自己也知道没梁山伯有能耐,这个第一名,都是拿银子买来的,因而梁山伯那么一发表议论,就觉得这个人肯定是在说自己不好了。
“梁山伯?你可是对夫子的评断不满啊?什么清浊浮凝的?”
都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王蓝田当日那么可怜,在家中惯会欺男霸女,却被势高一等的马文才克制得死死的,在外是跟班,在里睡地板,然而其欺软怕硬,以怨报德,也真可恨之极了。
看这边又起了冲突,其他人也安静下来,看着这几人,更为注意梁山伯,看他如何说。
“混沌初开,乾坤始尊。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山伯只是感慨天文之事,不知王兄是从哪里听出的山伯的不满,山伯,愿闻其详。”
王蓝田噎住了,其余人则偷偷笑出声来。
梁山伯为人是老实憨厚,然而其之辨才,在书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偏王蓝田不怕死的硬撞上去,弄得自己好生没趣,就是不知道马文才准备怎么样。
“行了,安静听夫子说。”
马文才神色如往日平静,只是让王蓝田安静闭嘴。梁山伯本来也不准备找王蓝田麻烦,他既然闭嘴了,自己何必找不痛快。
所谓与恶人交,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他虽不与恶人交,交谈两句,不管对方受不受得了,自己是极不舒服的。
“咳咳。”陈夫子轻咳两声,双手负背,环视一周,“各位学子,这是朝堂的新令,各书院以九品中正为样,设品状排行,品状高显者,姓名将登上左右布帘以示褒奖。这是……我两日来品评的结果。”
陈夫子在上夸夸其谈,底下学生们暗自思量,更有甚者,猜测陈夫子从中获利几何,正在这时,山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孩子们,听我说,这个榜上有名啊……只是籍个名目,以此激励你们勤奋学习,并不是做人做学问的最终目的,你们的心思应该放在如何认真学习,经世济民上。这才是正道啊。”
他边走边说,一直走到公告栏那边,“今天我们尼山书院有幸邀得客座教席,此人,经史见解超群,文章诗赋皆精,才名清誉,远播南北啊。”
客座教席?尼山书院主要由陈夫子教学,而陈夫子虽然嫌贫爱富,行为偏颇,但在教学方面的确独有所长,竟不知新的客座教席是何方神圣,连山长都这样大力推崇。
显然,不只是学生好奇,陈夫子也忍不住问,“山长,请问请的人是谁啊?”
“才女,谢道韫。”
这可真如一石子丢入深潭,一下学员们就议论开了。
“谢道韫?这可真是……”
“谢道韫?……才女啊……”
“女的?”
“怎么能让一女子……”
谢道韫,先不说其才学,她可是女人啊,从未听过有女子教学。自然一下就围着她的性别议论开,有说好有说不好,不管其中多少人藏着什么龌龊思想,单是山长敢于挑战世俗观念,把性别撇一边,有才者居上席,就足以叫人为之惊叹。
梁山伯久闻其才,听说谢道韫要做自己老师,自然喜形于色。
“文才兄,英台贤弟,巨伯兄,是谢道韫!”
马文才本来一听一个女子要做自己老师,心里头已经不舒服了,这一看梁山伯这样,虽然心知他没往男女之事上想,但感情上却更觉不爽,暗自思量着,是不是找个法子叫谢道韫回去了才是。
不说马文才如何准备将谢道韫赶出尼山书院,单说梁山伯这边的人准备着迎接谢道韫,一路走一路谈,从此才女之贤德,到她的才学,甚至是家世,
祝英台更是兴奋非常,谢道韫本就是闺阁女子引以为榜样的人物,何况祝英台这般同样心比天高,要与男子较量一番的闺阁侠女。
当然,高兴归高兴,她也暗自打量其他人的反应,虽然大部分人对谢道韫女子身份有些异议,但也有少数如梁山伯这样心胸开阔的男子。她见众人反应,更对自己不断提醒,祝英台,就是男儿身,至少,这三年她必须是男儿身。
她也要如谢道韫一样做一个女丈夫,读书上更不能输给男子。
“英台贤弟,谢先生才名远播,今日能让谢先生做我们教席,实在有幸啊。”
“梁兄说的是,谢先生真乃是女中豪杰,男子尤不如。”
谢道韫要来,尼山书院自然是全部人同去相迎。不但众学院,山长同山长夫人、女儿,更有众杂役佣人,一起在山脚下迎接。
“从来女主内男主外,男尊女卑。女人家不好生在家里待着,出来抛头露面,作什么教席,可笑。”看前头讨论的高兴,马文才在后冷哼。
女子出来教学,与他自小的教养有悖,更何况这老师还是要来教自己的老师,马文才可是一百个不愿意。
“文才兄,她可不就仗着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成名的么?我看啊,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
秦京生说的献媚,却不知道梁山伯和祝英台就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祝英台上前一步,“秦兄说谢先生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想必论起学问,秦兄要比谢先生更高一筹,不知道对‘白雪纷纷何所似’这一句,秦兄有何高见?”
“我……”秦京生本来只是在口舌上占一点便宜,哪晓得被祝英台这么一噎,不上不下,若是答不出,可真就是下不来台了,“我……”
“当日谢先生张口便来,怎么?秦兄想了这许久,还没个头绪?”
逼急了,秦京生蹦出一句,“鹅毛遍天雪遍地。”
才说完,身边嗤笑声一片,更把秦京生羞了个双目冒火头冒烟。
梁山伯见两边交锋已有些擦出火花的趋势,正要拉了愤愤不平的祝英台走,然而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被人侮辱,一般人都很难消气,何况本来就看秦京生不顺眼的祝英台。
“当日咏雪句,谁能出其右?此事难效颦,画虎恐类犬。”
可真是明目张胆的嘲笑秦京生不但不如谢道韫,更难及谢道韫一分。
“英台贤弟,谢先生的轿子到了,我们走吧。”
梁山伯伸手拉过祝英台的手,匆匆就走了。
马文才在后眯着眼看二人离去,“谢道韫……决不能让她留下。”
“文才兄说的对。”
“对!”
附和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