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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送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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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送嫁
一向风和日丽的迦兰居然连着刮了几天大风沙。漫天飞舞的沙土伴着细碎的石子,将迦兰每个人的心情都扯得毛毛的。新储君才刚自行登位,就宣布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与匈奴人交战得胜的迦兰竟然要将唯一的公主嫁于右谷蠡王。这是什么道理?那胜仗不是白打了么?而最令人不解的是,送青叶公主远嫁的护驾将军,竟然就是大破匈奴的凌风将军!
启程的那天,依旧是漫天的风沙。城门口,照例是整齐列队的皇家侍卫,迦兰的民众依然自发站在官道上。这次,他们却是送行,远送青叶公主和心中的英雄去匈奴。为什么要去?他们用沉默和目光询问着。
因为右手受了伤,凌风生平第一次坐在车辇上出行。遥遥看到不远处的大红车挂,他说不出的辛酸和无奈。青叶,到此刻都不知道,是他凌风做的送嫁将军。如若她知晓,是自己亲自把她送到匈奴右谷蠡王的怀中,她会有何反应?凌风觉得自己很残忍,竟然会同意青霁的提议。去匈奴真的会比呆在地牢里强么?
怀中的物件因为车辇的颠簸硌到了凌风的伤口——金印还有符节。凌风又想到了皇上的交托。离开,一定要离开,匈奴,不,大汉!凌风提醒着自己,他不是青霁的送嫁将军,他是皇上的希望,是迦兰复国的唯一力量。他一定要离开,走到那大汉朝去,带着青叶,到大汉朝去。
这金印,这符节,是一云还有一琴,是靠着青叶身边最可靠的人费尽周章才得到手的。凌风不敢多动,端端坐了周正,告诉自己这次的路不好走,一定要打起精神,万分小心。
出了城门,是一片农地,但越往北越荒芜,直到最后,除了戈壁,便是望而不尽的苍天和沙土。凌风很想知道,前面的青叶是否受得了这高高低低的石滩路,是不是渴了,会不会乏了?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过皇宫半步啊。但终究不敢上前探问,他不想让她知道真相。
“一琴,将军为什么不停地闹?”青叶一路看着笼里的将军,很是不解,“它从来都不曾这样的。”
“也许,也许是不习惯这天气吧。”车辇外的一琴胡乱答着,“公主,你可是累了?我让车队停下来歇一会儿吧。”
“不,不用了。”青叶摇头,“还是赶快走吧,皇兄说,只要我早一天到匈奴,他就早一天放了父皇、大皇兄和他。”
“公主……”一琴不忍地转过了头,她为青叶的纯真和青霁的虚伪而心痛。
“一琴,你说他现在好不好?”青叶轻轻的问,“二皇兄答应我,会好好待他,不会再打他。你说,二皇兄是不是骗我的?他真的没事么?”青叶似有些出神,“只要他没事,我就安心,他没事我也没事的。我……好高兴,我居然可以为他做点事。”
“公主,……”一琴听不下去了,回头瞥去看凌风的车辇,偷偷抹去了泪痕,“别再说了,凌将军一定没事的。”
“是啊,他一定没事的。”青叶看向笼里的鸽子,“将军,你会知道你的主人,他一定没事的,是不是?”看着鸽子不停的扑腾,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饿了呢?呀,我今天竟然忘了喂你了!一琴,一琴。”
“奴婢这里只有一些干粮,是面饼。”
青叶也不管,从一琴窗口伸来的手中将面饼接了过来,打开笼子。“扑楞楞”,将军居然见个空隙,就振开翅膀飞了出去。
“将军,将军!”青叶急得探过头,但怎及得上鸟儿的灵敏,眼睁睁看着他飞向了空中,朝远处去,“它……不要我了,它走了。”青叶瘫坐在车辇中,“他不要我了么?他知道我嫁去匈奴,所以不要我了么?”
胸口涌起一阵闷气,软软倒了下去。
“扑楞楞,”凌风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抬头竟看到了一羽白色的鸽子,悄然停在车辇之上。
“将军,”凌风一抬手,将军立刻飞到了他的指间,“你怎么在这里?青叶带着你在身边么?”凌风轻抚将军的羽翅,似从鸟儿身上感到青叶的气息。“可你为什么不陪着她?这个时候,除了你之外,又有谁可以陪着她?”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晕倒了。”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人声,队伍也骚动起来。
“怎么了?”凌风顾不上将军,立马下了车辇。
“公主晕倒了。”
“晕倒了?怎么会晕倒?”凌风向前去,“快让随行的太医去看看。”
“凌将军,”忽然,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从旁边蹿了过来,“皇上有令,您可不能太靠近公主的车驾。”
“你……”凌风怒视着这奴才,但终究没有发作,“我不靠近,但太医可以过去么?”回过了头,关照士兵,“太医看过了,立刻过来告诉我。”
看到那士兵匆匆往太医车辇赶了过去,凌风稍稍心安。“将军,”他又见到那羽白鸽,轻手一挥,“别呆在我这里,去你来的地方,去陪着她,好么?替我陪着她。”
“公主,公主,”一琴搂着青叶,一脸的惊惶,“您快醒醒,别吓奴婢啊。”
“太医来了,”一云在车辇外招着手,“一琴姐,太医来了。”
搭了脉又看了气色,太医让一琴试着按压青叶的人中。嘤咛一声,青叶真的悠悠睁开了眼睛。
“公主是劳累过度,赶了一天的路,气乏所以才会晕厥。”太医断了症表示并无大碍,一琴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公主,您真的吓死奴婢了。”一琴仍旧搂着青叶,激动地想哭。
“公……公主,将军,将军回来了。”外头的一云大声嚷嚷。
“将军?!”青叶撑起身子来,果然看到那白鸽停在了面前,“将军,真的是你,你回来了。”青叶搂住了鸽子,喜极而泣,“你不是不要我,你还是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公主,将军已经回来了,”一琴在旁劝道,“您就好好休息一下,行不行?奴婢……帮您把将军放回笼里吧。”
一琴说着来捉将军,却被青叶一把躲开了。“不,不,不要放进笼里去。”她忽然看着一琴,两眼放光,“将军……将军,将军一定是见到他了!否则它不会回来,它不会回来。”
“公主,公主您说什么呢!”一琴被青叶的反应吓了一跳,“将军见到谁了?哪个他啊?”明知故问。
“他,是他!”青叶道,“凌风,我说凌风。他在么?他在么?将军一定是见到他了,否则它不会回来,不会。将军每次飞出去,一定是见到凌风,才会回来的。”青叶捉住了一琴的手,“一琴,我说真的,将军只有见到了凌风,才会飞回来。十年了,每次都是这样,你相信我。”
“可是……凌将军根本不在啊!”一琴有些心慌,极力安抚着青叶,“我们是在戈壁上,凌将军……凌将军还在迦兰。这才多久的功夫,将军怎么可能飞到那么远,又飞回来?”
“可是,可是……”
“我的好公主,”一琴不让青叶多想多问,“您看您这一路上累的,别再胡思乱想了。将军刚才一定是飞出去,发现不认得路了,就原路返回了,怎么可能见到凌将军呢?答应奴婢,您好好休息一下,行么?别再折腾自己了,太医也说,您一定要好好养精神啊,后面的路还好长呢,一定要保重身子!”
行进到天半黑的时候,车队在一处山谷扎了营。
从太医处得知青叶的晕厥并无大碍,凌风半天的担心稍稍放松了少许。走下车辇,静静看了看前方,凌风想象着青叶虚弱的神色和憔悴的模样,不禁又心痛起来。怎样才可以让她快乐一点?自问已经有心无力,不自禁握紧双拳,却因右手的伤势而痛的紧锁双眉。
这样的将军,可曾见过?凌风可以忽略身上的伤痕,却无法不正视自己几乎残废的右手。从此真的不能再握剑了么?凌风试图用意志控制右手开合,那锥心的疼痛却击得他差点跪倒在地。
青霁的用心他岂非不明,名义是送嫁将军,其实是青霁送给匈奴的又一份礼物。凌风明白,自己到了匈奴,一定会受到各种不可想象的“礼遇”,可他能不答应么?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更是一丝希望都没有。
右手废了,还有左手在。凌风举起自己的左臂,他要靠它,完成自己的责任。他怎可以倒?他还有很重的担子,不能放弃。整个迦兰,他用左臂同样可以支撑起来。
“扑楞楞,”一阵翅膀的扇动引得凌风回过头。
但只一下,眼前见到的竟令他如钉子锥地般愣在当场。离开还是面对?他直直看着前面,说不出话。
“是你,真的是你。”青叶看着面前的人,眼泪已然落在大红衣襟上,但却带着笑,“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将军不会骗我。”
“……公主”,凌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经意将右手背在了身后,“臣……对不起。”
“你就是我的送嫁将军。”青叶瞧着他,“皇兄果然没有食言,没有骗我。”忍不住又哭又笑。
“青叶……”凌风见到青叶的异样,急欲上前。
青叶却是往后退了一大步,“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我可以为你做点事。我会好好的,我一定会好好的。”
说完,提起了衣裙,转身往车辇跑去。
“青……”凌风看着那娇弱的身影渐渐离去,想追但双腿却如灌了铅似的跨不出步,“对不起……”只得在心底默默的念着。
浑然不觉受伤的右手因用力抓紧而崩裂出滴滴血迹,徒然地落在黑暗的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