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清宫)》复嫣

37、37

　　六月 ，皇上巡幸避暑行宫。令明旖随行。
　　耳濡目染，对天高地阔的塞外风情，明旖早已心往神驰。有机会公费旅行，自是高兴不过。只是上次出巡时，受够了车马颠簸之苦，心有余悸。想了想，明旖逼着御前制作的工匠捣鼓了好几天，总算是仿制出一个古代版的牛皮轮胎来。铸造生铁为轮，上面固定上充好气的牛皮圈。虽说耐磨性能差了一点，但好在皇上经行之处都要黄土铺路，净水洒街，自然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钉子，瓦片之类的尖锐之物。

　　做了个试用版上呈康熙，康熙让人试了试，觉得效果还不错，于是下旨工部日夜赶制，到了出巡的时候，长龙般配的车队后，又多了十辆专门装运轮胎的车子。

　　一路无话，到了承德，蒙古诸王早忆在此候驾。处处摆了香案，烟雾缭绕，鲜花供奉，鞭炮声此起彼落，响当当得跟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好一番热闹场景。

　　康熙兴致颇高，第二天便于接见蒙古诸王，明旖也待立在侧，康熙和蒙古人说是蒙语，明旖一句也听不懂，目光开始不安份的四处游荡起来。

　　蒙古诸王都是大胡子，为首的一人，须发俱白，精神倒是矍铄。乃是喀乐喀亲王尼玛。他和康熙的关系好象挺不错。两人说不了几句话，就爆发出一阵大笑。其它几个蒙古包人年青些，却是沉默得多。只有一个鹰勾鼻子的，明旖依稀记得他的名字好象叫什么扎尔呼，满语中是狼的意思。他的目光也象狼一样，肆无忌惮的在康熙的待女们身上转个不停，一个一个的品评过去，又落到了明旖身上。明旖垂下头，犹可感觉以他的目光仿佛一只苍蝇般落在脸上，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康熙举手做了一个手势。明旖明白，这是要传膳了，果然，一溜太监，各捧托盘，鱼贯而入，把佳肴在各人面前布陈开来。太子亲自执盏，挨桌进酒，只是，好象蒙古包人都不太卖他的面子，只是浅尝到辄止。太子也是堆着一脸的假笑，宾主都是做个样子糊弄老康罢了。轮到八阿哥可就不一样了，蒙古人都站起来 ，一仰脖子就是一杯。老八也不含糊。真想不到，如此温润如玉的人，竟有这么好的酒足饭饱量，明旖真是怀疑 ，倒到他碗中的烈酒足饭饱是否全变成了清水。

　　轮到十三、十四时，场面才真正热闹起来，他们两个雄纠纠如同斗鸡一样，抱着酒足饭饱坛四处找人拼酒，蒙古包人性好烈酒，对善饮用水之人向来钦佩，见这二位阿哥喝起酒足饭饱来如长鲸吸水，如逢知己，一个个喜笑颜开，渐渐也忘了君臣分际，洒宴上嗡嗡营营热闹非凡。

　　明旖自觉的站到皇上身边斟酒，李德全见了，忙陪着笑把酒壶接过，“哪能劳动格格呢，皇上有旨，呆会儿要请格格为蒙古诸王献艺，格格还是先下去准备吧。”明旖点点头，这件事早就被郑重其事的交待过了，她忙着下去准备。

　　摹上燃起了大堆的篝火，火上烤着肥牛肥羊。空气中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前面搭了高高的台子，是康熙和诸王的座位。今日适逢月圆，银盘似的明月清风浮在半空，毫不吝惜的把光辉洒向大地。

　　场中，四十八名宫女正在表演《万寿无疆舞》，手帕轻扬，腰肢款款，队形变幻中组出一个个万字，福字，寿字，喻意大清福寿昌隆，迁绵万载。一曲完毕 ，老头尼玛抖着花白的胡子，起身道“皇帝陛下，小女那丹珠愿以歌舞，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望皇上不嫌粗鄙！”

　　康熙大笑道“朕虽久在京城，却也听闻那丹珠格格歌舞双绝，是大摹上的一颗粒明珠暗投，侪看来，要一饮眼福无双至了。”尼玛见康熙允了，欣喜的行了个礼，少顷，一位少女快步走了过来。她恭谨的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只看到她身穿着宝蓝色的蒙装，上面用银丝线绣绣了繁复的花朵，枝叶缠绵，如同女儿家迷一般的心事。她的秀发，长长的披在肩上，上面插了一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银梳。仿佛落满了星星的沉沉夜幕。

　　她在康熙面前躬身行礼，跟随她而来的乐师轻轻拉响了马头琴。马头琴的琴声如泣如诉，有些象小提琴，却比它的音色更加纯美。真不知道简单的两根弦上，如何流淌出如此美妙的乐章，莫不是真的沾染了马的灵性？

　　那丹珠跳的是草原上流传最广的《牧马舞》，她用舞步模拟马的各种姿态时而象牧人骑在马背上，舒缓轻松地行走，时而象牧人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纵马奔驰，时而象马在行走时，被意外惊吓的躲闪，时而象马如风雷电掣般的飞腾。她的手不停的变幻出各种优美的姿势，扬鞭、抽鞭、提鞭、绕鞭、灵活多样。

　　琴声蓦的转为激昂，那丹珠纵身跃起，在空中表现出左右翻腾跳、跃马大跳、勒马仰身转、空中打马转等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一旁的蒙古人齐声叫好，喝彩声吓得天上的明月也悄悄躲入了云层。

　　明旖见康熙的目光在席间扫过，知是在找自己。忙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已经收拾停当，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裙裾飘扬，就象开得正艳的石榴花。眉眼精心的描绘过，脸上薄薄的捺了胭脂，仿佛日出时的第一缕红霞。她很少穿如此热烈的颜色 ，更不曾如此郑重的打扮 。当她步入场中，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仿佛舞台上的聚光灯，照着她一步步前进，拜倒在康熙座前。康熙眼中露出嘉许之色，温言道“明旖，你也为蒙古诸王献舞一曲吧。“

　　明旖叩个头，站起来 ，拍拍手，两名兵士抬过来一面大如桌面的牛皮大鼓高可及膝，十六名士兵，排成四列，分立其后。

　　‘嘭，嘭，嘭’，沉沉的鼓声响起，在静夜里显得雄浑有力。明旖立于鼓上，身随曲动，十六名士兵齐声而歌“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誓奋发自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子汉，热胜红日光。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辟天地，为我理想去闯！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即是男儿当自强。强步挺胸，大家做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热胜红日光！”

　　不同于是上次的婉转柔丽，明旖的舞姿大开大合，雄浑古朴。伴着众兵士的高歌，愈发显得气势磅礴。她舞动的身姿，象一团跳动的火焰，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豪情，连沉沉的夜幕，似乎也被她照亮。

　　康熙拍案道 “好！好一个男儿当自强！大丈夫俯仰于天地之间，当有此豪情，方才不负此生。赐明格格美酒三杯！”

　　明旖从鼓上跳下，火光明灭下笑面如花，明丽照人。此时纵然有百媚千红，又怎能及她一个扬眉得意？

　　尼玛站起来，手捧金杯，向康熙说了一大通话，他说的是蒙语，明旖一句也听不懂。康熙笑着望了明旖一眼，也用蒙语说了一句什么，尼玛大笑着，饮尽了杯中酒，冲着身后的蒙古人大声吆喝，蒙古人唰唰的站起来，争先恐后的向康熙进酒足饭饱，康熙也是来者不拒。

　　明话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转过头，迎上了十三的目光，她冲他一笑，十三牵了牵嘴角，笑容似乎有些勉强。坐在他身边的十四也是怪怪的，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心事重重。明旖奇怪了，刚刚她从鼓上下来时，还偷眼看了他们一眼，笑得挺开心的呀 ，这是怎么了？她直觉和康熙刚刚说的话有关，可是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声欢宴，一直进行了到夜深，草原就象一个沸腾的火锅，热闹而且美味。月儿也不甚其挠的躲藏入了莲花般的云朵之中，却又忍不住好奇的时时探头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