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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时间是否会抚平伤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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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广东菜,安宏选的餐厅,就在百货大楼边上的商业圈里,装修典雅,菜品精致,价格也比较亲民。路云帆要了包厢,破例点了瓶红酒。安宏有些担心,问他:“你能喝酒吗?”
他轻轻点头:“少喝一点没关系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安宏心里七上八下的,只不过才6天,他们已经发展到单独逛街单独吃饭的地步了,虽然两人的称呼还是“路总”和“安经理”,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
饭桌上聊得很散,安宏撩了下刘海,露出左眉边的一条疤痕,淡淡的,但还是看得清。
“你这里有条疤。”路云帆指指自己的左额角。
“是啊,小时候和一个男孩子打架留下来的,玻璃扎的。”
“只差一点点就要伤到眼睛了。”
“对,那个时候医生都说万幸。”
“女孩子要是破了相可不好,长大了找男朋友和找工作都会受影响。”
安宏摊开手笑:“所以啊,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嫁出去。”顿一顿,“不过小时候打架,那个男孩子可说过长大后我要是没人要,他就娶我。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路云帆望着她,摸着自己的下巴:“安经理说笑了,不是说秋天结婚吗,怎么会没人要?”
她转动桌上透明的酒杯:“只是……也许。”
路云帆沉思片刻,突然卷起自己右手的衬衫袖子,安宏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珠子。他把袖子卷过手肘,露出的手臂白皙细长,肌肉隐隐蕴含其中,安宏不知他要干吗,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原来在他的右手肘附近,也有一条疤,比安宏眉角处的长得多,也深得多,他说:“你看,我身上也有疤,也是小时候打架留下的。”
“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输了。”
“原来路总小时候也这么调皮。”
“不过我也没叫那个小孩好过。”他突然得意地笑了笑。
安宏有点楞,盯着他,语气幽幽:“时间久了,疤痕就会慢慢得淡了。”
他点头:“对,所以我已经忘记了,那个打架的对象和为什么要打架,每次看到这个疤,我只记得我打输了。”
安宏沉默。
过了一会儿,路云帆又说:“不过,有些伤,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他垂下眼帘,落寞的表情令人心疼。
安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声安慰他:“一切都过去了,路总。”
吃完饭,路云帆突然提议走一走,安宏没有拒绝。
他喝了酒,而且喝了不少,一杯接一杯,也许是因为酒量浅,喝酒后的他走路有些不稳,本来就是一步一滞的人,这时候几乎已是摇摇摆摆了。
安宏担心他,就走在一边护着他。两个人慢悠悠地走过了一条街,到了一个街心公园的门口,路云帆说要进去看看,安宏只得由着他。
已是晚上7点半,公园里锻炼的人已经不多,阴暗的白色路灯下,只有一些情侣的身影。路云帆走到一个小型喷水池边,从兜里掏出一个硬币丢进去,然后低头闭眼合掌许愿。
安宏楞在一边,等他重新睁开眼睛,才说:“路总,这个,可不是许愿池啊。”
路云帆摇摇头说:“许愿池在心里,就在任何地方,何况,最近我已经完成了一个心愿,所以,必须要找许愿池许下另一个。”
说完后,他低头看她,脸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安宏被他看得脸颊发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轻轻地拥进了怀里。
路云帆很温柔,不敢用一丝一毫的劲道,像是呵护着一件无价之宝。
安宏也不敢动,手抵在他的肋部,轻声叫他:“路总!”
他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荡:“别动,就一会儿,安经理。”
埋首在他的胸膛里,安宏冷静下来,她闻到一阵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夹杂着香甜的酒味,是舒心的、温暖的味道。
安宏闭上眼睛,思绪飘到九霄云外,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环住他瘦削的腰身,体味到他僵硬的背脊,正微微地有些颤抖。
就放纵这一次吧,她想。于是就紧了紧手臂,路云帆像是受了极大的鼓励似的,忽然就收紧臂膀,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那样的用力,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这个怀抱,是那么温暖,温暖到令她想起了满天绚烂的礼花,冬夜里清冷的空气,霓虹环绕的俏丽河景,还有那个倔强的少年。
那是16岁时做过的一个梦。
安宏紧闭着双眼,那些快乐的悲伤的过往,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掠过。她沉溺其中,不想清醒。
可是,所有美好的一切,就像一个泡沫,很容易就幻灭。
“今晚陪我。”路云帆突然在她耳边幽幽开口。
“呃?”安宏睁开眼睛,错愕万分。
路云帆放开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面对面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今晚陪我,安经理。”
“路总,你是开玩笑吧……你喝多了。”
他望着她,眼神深不可测,他说:
“你开个价。”
“什么?”
安宏变了脸色,挣脱了他的手,眼睛瞪着看他,牙齿咬紧下嘴唇。
“我说你开个价。”路云帆神色平静,眼睛漆黑似墨,“10万够不够?只是一个晚上。”
“啪!”一个耳光。
他重新回过头来看她,额前的头发因脸的甩动而垂在眼前,脸上带着轻微的掌印,嘴里却是不停:“嫌少?那20万?”
安宏又抬起手,却在落下时被他抓住手腕。安宏挣了挣,挣不开,又抬另一只手,仍旧被他捉住。
“那么,30万吧。”他倾身靠近她,安宏不得不向后些微弯下腰。
路云帆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一个晚上,30万,你还不满意吗,安经理?”
燃烧的眼睛里竟有一丝嘲讽。
安宏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少顷,叹了一口气,冷冷地说:“我以为你足够成熟了,原来还是那么幼稚。路云帆,你闹够了没有?”
周日,安宏推了赵德生的午餐之约,关了手机,把自己锁在家里加班。
路云帆出现了一个星期,令她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此时此刻,她需要一个封闭的空间,有烟有音乐,才能在一大堆的图纸和参考书中,冷静地完成工作。
傍晚的时候,她开机和徐沫沫通电话,电话里传来沫沫的女儿小莅的撒娇哭闹声,徐沫沫不得不提出挂电话:“小黑,我得挂了,有什么事千万记得和我说,知道不?”
“恩,Bye-bye~~”安宏笑着放下电话,倾诉了一阵后心里的郁闷减轻了许多,随便给自己炒了一个蛋炒饭吃完后,又埋首到工作中。
夜深人静时,她再也不想面对这些报表、数字,开始考虑要不要喝点酒,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想到第二天上班会碰到路云帆,她就觉得头大,若是喝了酒,第二天非得炸了头不可。
周一到周三,路云帆一行人考察继续,安宏尽量深居简出,不与他照面。他们开始晚餐自理,中午也只是吃简单的工作餐,安宏心想,这要命的考察,终于要结束了。
周三快下班时,辛维把安宏叫去办公室。
他面色有点沉,见安宏进来就嘱咐她关了门。
安宏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辛维就开门见山:“小安,上周五晚上,你和路云帆没什么吧?”
安宏一惊,一边摇头,一边问:“什么意思?”
“这几天老伍和我说到一些事,他也许会找你。说不定他已经摆平了,如果摆不平的话,事情恐怕会有点难办。”
安宏听得云里雾里:“领导,你说得明白点吧。”
辛维斟酌片刻,不知要怎么开口,犹豫一阵后说:“路云帆和老伍说考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然后提出想去邻近的Y县看油菜花,这段时间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老伍自然是说全程替他安排,结果他提出——”
他抬眼盯着安宏,没有再说下去,安宏心里已经隐隐地有了数。
“他要我去是吗?”
“……对。”辛维点头,“他提出‘只’要你陪同,他说因为你和他是老乡……这个借口真是有够烂。”
安宏笑笑,说:“我不会去的。”
“如果你不去,恐怕老伍为这个标做的所有工作,就都泡汤了。唉……”辛维叹一口气,“小安,你在丰源六年,公司对你如何,你也是清楚的。这件事情,我作为你的领导,也是非常非常为难。劝你去,就是把你往狼堆里丢,简直就不是人该做的事。不劝你去,也真是对公司很难交代。”
安宏沉默不语。
“小安,归根到底,我们是实在实在没有看出来,路云帆是这么一个衣冠禽兽。”
离开辛维办公室前,辛维说:“我们再想想办法。这件事情,只有老伍和我知道,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
安宏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走进了吸烟室,点燃一支烟,她只是吸了一口,就任由烟丝兀自燃烧殆尽。
脑子里冒出了辞职的念头,虽然她知道,保全了自己,就维护不了公司,若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除非是路云帆自己良心发现。
想到那个周六的夜晚,他几乎是咬着牙地说:“一个晚上,30万,你还不满意吗,安经理?”安宏就脸色发白,脑门冒汗。
熄灭香烟,她去卫生间洗手,刚巧路云帆从男洗手间里走出来。
两个人看到对方,都是一愣。
自从周六晚上她丢下他逃离街心公园,已是数日没有正面碰头。
安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路云帆粲然一笑:“安经理,怎么还不下班?”
他似乎心情很好,笑得那么好看,安宏有一瞬间慌了神,思索了一会儿后,问他:“路总,听说你想去Y县玩?”
路云帆点头:“那是看油菜花的胜地,安经理在T市那么多年,有没有去看过?”
安宏笑:“还真没有。难得路总那么有兴致,不如我们就这个周末去吧。”她特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路云帆笑:“好啊,真是看不出来,安经理那么敬业,连全陪导游都会做。”
安宏装作听不懂:“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周五下午出发吧,我先下班啦,路总再见。”
有一些话,总是要说清楚的。
有一些债,总是要还的。
转身离开,安宏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只是她没有看到,在面对她的背影时,洗手台前的那个男人,也瞬间换成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