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信物 ...
-
我和小花在高速公路收费站拦了一辆愿意搭载我们去成都的面包车,匆匆结束了短暂的亡命飞车徒的生涯——摩托这玩意儿毕竟是第一次骑,再下去估计就该闹出车毁人亡的杯具了。
等到坐上了面包车后座,再回想前一刻夜间山路上无数次与晃着大灯的重型卡车迎面擦过的惊险画面,除了刺激更多的还是后怕,一时半会心跳都平复不下来。小花没对我的车技发表任何评价,不过我清晰地记得当时他那只环在我腰间的手箍得死紧,多半还是怕的,要面子不说罢了。
之前的变故来得太快,没时间跟小花说明之前我这边跟裘德考之间的种种情况。现在正好把当初爷爷跟这人如何结下世仇到我跟闷油瓶胖子在巴乃抢水肺争取时间等事大概说了说。小花连细节也没问,像是对这个老头儿并不感兴趣,
我给霍仙姑她老人家去了一个电话,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我们这里遇到的突发状况。她自然是知道裘德考这号人物的,听到他的介入不免也有些动容,但还是让我们按原计划行事,从成都回北京跟她汇合。小花则在第一时间联系上了解家在成都的伙计,迅速地布置了一通明天的接人事宜。我听他讲电话的口吻简洁冷淡,一副下惯了命令的样子,不禁想起了霍老太说他是“这一行里最有出息的年轻一辈” 那句夸赞。
结束通话后他长吁了一口气,仰倒着往椅背上一靠。我嘴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提醒他满背的伤,眼睁睁看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弹坐起来,狠狠踹了两脚座椅出气。能从前一秒的冷静干练瞬间变成这种多少有点幼稚任性的模样大概也算是这家伙的特色了,都说传统戏剧多少有相通之处,谁知道他学没学过川剧的变脸戏法。
不过看他这样前后都靠不上只能端坐着颇费力气,我心里又不禁有些内疚,于是问他要不要把头靠我肩上,这样还可以小睡一段时间。小花也是真的累了,挪近了就把脑袋搁上了我的肩膀,这环山公路虽然弯弯绕路面却是异常的平稳,大可不必怕睡到一半被颠醒过来。
忽然想起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某次春游的回程路上,我也曾被一个同班女生这么“借”过一回肩膀。之所以会还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当年和这名女生的关系颇为微妙。其实我俩入学以来明明没说过几句话,不知怎么却被人凑作对开起了玩笑——也许是刚进大学还没脱高中生的习气。说得多了,像我这样完全不会猜测异性心思的人,也不免多了个心眼,偶尔会琢磨一下她的一言一行中是不是有所暗示。
而那次春游归来的巴士上,她是睡着睡着就不小心靠到我肩上来的。只是我不能肯定这到底是不是“无意”,又担心我们保持这个样子被其他同学看到免不了一顿起哄,看汽车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赶紧轻轻把她推醒了。
被我推醒后她很快坐直起来,用一种几乎有些慌乱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让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虽然我也并没有做什么不是吗?)。那次郊游后不久,这个女孩就跟外系的学长成了一对,所以她究竟是不是对我有过好感也无从证实了。对这个结果,我说不上心中是否存有遗憾,倒是因此意识到人的判断是真的会被言论所影响左右,很难做到心无旁骛。
真是奇怪,明明刚刚才经历了那么一番惊险刺激的逃亡,我脑子里转的竟然是这种不相干的陈年旧事,难不成是这几年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已经处变不惊了?我看了眼肩膀上的小花,发现他虽然皱着眉头,不过呼吸绵长,应该是睡着了。山路上黑沉沉的,窗外不断掠过的剪影般的山峰轮廓,只有会车时的灯光才能让车厢里亮起那么一瞬。司机师傅听广播里主持人的四川方言笑话很是自得其乐,苦了我这个完全听不懂又没人搭理的可怜娃。我知道长途车司机多半都备着烟,干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讨了一根,开了半拉车窗缓抽着,没多久眼皮也被夜风吹抚的沉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糊中听到小花的声音,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脑袋横在人膝盖上。估计是睡着后我跟他的姿势完全掉了个个,现在还毫不客气地垫了他的左手当枕头。小花就调侃说自己的左胳膊都被我睡麻了,要也废了下半辈子就只能靠我养活。我心说大爷你看着就是没事冷不丁会点个天灯玩儿的人,养你还不如养个熊猫憨厚可爱。早晨的太阳透过没覆膜的车窗直射进来,脖子那圈被晒得汗津津的,看过去外头全是金灿灿的平地起高楼,不用说是进了成都地界。
虽然早知解家在蓉城有盘口,却实在没想小花会大手笔到租下一整幢不知道算不算文物保护单位的民国旧公馆当办事处。我依稀记得这洋楼当年的主人还是个名动四方的军阀,又想解家这几年确实算是成功洗白,连公司的牌子都打出来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看看这二层西式洋楼再想想自家那丁点大租金还死贵的小铺子,我只好酸溜溜地腹诽了一通解语花这家伙面子党太过虚荣。
人家家大业大,就连伙计也比我那指望不上的王盟同志靠谱许多,竟然连早点都准备好了。我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看到一碗热腾腾的豆花恨不能热泪盈眶,顿时心理平衡也不找了,端起来填饱肚子为先。
正吃得风卷残云,进来一个伙计,说有一份快递要让“吴邪”先生签收。我和小花警觉地互看一眼,都觉得事情太过蹊跷——谁会知道我现在在成都,并且会来小花的公司?
之前我就已经想不通了,从霍老太婆说要夹喇嘛到我们出发,这中间仅仅才几天功夫,知道内情的人根本就屈指可数。所以我们上山找帛书残片的消息到底是在哪个环节透露的?一想到这其中可能埋有那老洋鬼子的眼线我就脊背发凉。
不过自从跟了三叔开始倒斗,这一路下来全是谜团,大雾里头摸索前进到现在我不习惯也习惯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包裹拿到手里很轻,摇晃一下似乎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我一面签收,心里不由又想起了去塔木托之前收到那几盘录像带来。小花看我接过来就要拆,赶紧拦住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幺蛾子,非说要伙计拿去检测一下。我觉得他这回是真大惊小怪,小爷又不是什么政界贵要,谁吃得空给我寄个盒装炸弹?无非是哪路神仙给诱我入瓮的指路牌罢了。
尽管知道拆出来的东西无害,可看到的时候还是被它的无害程度给将了一军:。盒子里的东西是个真真正正的玩具:九个细细的金属环套在一个双杠的框架上——一这是个地摊上随处可见的九连环。
小花抓起来一面看一面开玩笑:“难道是谁怕你旅途寂寞,特意送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给你解闷来了?”可我完全不顾上接茬,只觉得心脏一阵狂跳——九连环,解连环,莫非这是我那个“三叔”向我发来的讯息?
在蛇沼之后就像是完全失踪了一样的这位“三叔”实在是太让我放不下了!明知道我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这狡猾的家伙却只是写了一封信,把文锦姨已经说过的那些话重复了一遍搪塞了事,反而让一句“也许已经死了”让人胆战心惊。
我不是没依循来信的邮戳找人去敦煌查他的踪迹,却发现这封该死的信件根本是他娘的转发,这条线索就又这么断了,连潘子那边都完全没得到任何消息。现在他给我寄来这么个玩意儿,这是总算又记得自己这个“大侄子”,打算露露脸或者说些什么的意思吗?不过竟然要用这么隐晦的方式来通知我,是不是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很特殊,像是被人监视着行动,用电话或者信件联系都会被人中途拦截,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弯弯绕地让我猜谜。
等等……我可别跟胖子说的一样“太天真”了,这是不是“三叔”的手笔还不一定呢!
从九连环联想到解连环太过容易,看起来更像是有人希望我这么理解而布下的陷阱——就像当初为了让我能看到文锦那本笔记一样别有用心。又或者,根本是“三叔”他被人给抓了,这是来要赎金之前给人个心理准备,先礼后兵?别就是被裘德考抓了吧!他们之间的利用来背叛去实在是有够复杂,那老洋鬼子忍不了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咱这“解三叔”也算是老江湖了,只要不是栽倒雷子手里,我倒也不是太担心——他这把年纪,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变态会有兴趣用SM之类的手段折磨他吧。
不过,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情况,我都还是要去探个究竟的。别说我真的很想找到三叔问他个明白,就是放着线索不追这种事小爷这辈子还没干过呢。
“想什么呢?”
耳边听到一阵叮当声——大概是我一个人在那里脑内奔腾了太久,小花终于耐不住拿了那九连环到我眼前来晃了晃,看我在发哪门子呆。这时候我才想起霍老太婆在电话里催促我们回北京的话,既然已经决定不放过这条线找人,那么只能让小花自己先飞回北京了,我清了清喉咙把这通意思跟他说了下。
“吴三省?”
果然解家人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带着种厌恨情绪,我暗吐了下舌心道小花你根本就恨错对象了,现在这个活蹦乱跳的才是你家的呢。不过既然“三叔”在信里说他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成了吴三省”,我也自然不会不顾他的意愿硬要摘下他那张“带了太久的面具”,就只能瞒着小花了。
“对,不管这东西是谁寄给我,必定是和我三叔有关,我是不能不管的。”我抱歉地对小花说,“反正霍老太的这趟夹喇嘛到此也算是成事了,东西你带回去给他就好,顺便帮我跟胖子他们说一声,我这边只要找到三叔就会回去的。”
正说着却发现小□□自拉开了他腰包,把这九连环直接塞了进去拉上拉链,我愣了一下,只听他道:“不就是找人嘛,成都好歹算我半个地头,一起找就完了。”
目前尚不知道这快递的来源是何处,但看发货日期就是昨天,感觉应该跑不出四川去。有解家的助力当然好,可首先小花这身伤就不能要他留下跟我一起折腾。粉碎性骨折要不好好休养这手说不定真就废了,就冲着人家现在这解家小当家的含金量,小爷我两只胳膊都赔上说不定还嫌不够呢。
“而且我觉得多半跟裘德考的公司有关。”他说得轻巧,我听得头疼,“正好我想会会这老不死的。”
小花说干就干,马上让手下上网查询快递单号发出地点的模样,像是对找人这事儿忽然就这兴致盎然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何对“吴三省”突发了兴趣,难道想找到人之后逼他还个解连环出来不成?
尽管这个逻辑似乎有点不通,我还是尝试着拿老太婆压他一压:“可霍老太太不还催着我们带东西回去么?”
“没事”小花笑着摇摇手,“不必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