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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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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总是想要去丈量生命的长度,用自己其实绵薄的力量。伸手不及的时间在无涯当中蜿蜒爬行,举头无尽蓝天下,匆匆就是千山万里起伏不断。
我渡苍茫寻找红花,却是一片萧索寂然等待。
耳边岁月踢踏,空惹天地泪眼婆娑。
风过。唯干枯的幸福悄然的破裂。在我的脚边。在你的脚边。
***
他总是喜欢坐在静灵庭的屋顶,看着天空云朵游弋群鸟翱翔。
此时此刻,喧哗远走,徒留下人去楼空的漠然。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规则太多的束缚,翅膀早已经被生生折断。什么时候忘记了快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孤独?什么时候学会忘记?什么时候觉得这样厮杀的生活反而比较简单?……
是从走进这里开始吗?或者是更久更久的以前……
那一天。细雨纷繁。和那个男人初次见面。
只是擦肩而过。印象里就总存着那样一张清冷面孔深邃眉目。刀斧刻就的线条里面藏着森然的寒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呆立在原地,而后回首。看着那个背影渐渐远离。
直到消失在流魂街的尽头。
身后。还跟着小小的她。
成串的水珠顺着街道两边屋檐狠狠的砸在地面上。一个一个的坑。
莫名的,他突然有了些恨意。
他抬起头,火红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就像快要熄灭的火苗,燃烧出最后的色彩。
天空在哭泣。
“天空在哭呢。”犹记得曾有一个少女指着窗外笑着说道。
那一刻空气里面充满了馨香的气息。
盈盈笑脸年少青华,总是不知愁滋味的。
后来。后来又过去很多年了吧。
他依稀听到她的传闻。他再没有见到过她。他们断了联络。
他们之间隔着山。隔着水。或者是远比山水更为遥远的距离。
他总是想念着她,和那些简短的往昔。尽管,她的脸已经黯淡变得模糊不清。
再后来。
小男孩开始飞速的成长,四肢渐渐舒展,额头饱满着热情。
他一寸一寸的接近天空。一寸一寸的充满力量。
他考进了真央灵学院,成为死神预备生。
他向往着证明自己。在她的面前。
可再次相见却是无言。
曾几何时,她的眉宇变得那样冷淡。恭谨客气的始终站立那个男人的身后。
而他也终于,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朽木白哉。如雷贯耳,此界的名门贵族。
于是,他们有了无数次的擦肩而过,而朽木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他烦躁着。不能自已。
再后来。
他成为死神。进入了六番队。
六番队。
回想起来,也许真的有宿命这么一回事吧。
这么些年,他一直记得第一次看见的那个男人的背影。
高大,挺拔,卓尔不群。带着强大的灵压。让人无法移动的强大。
还有他背上那墨色的两个大字:“六番。”
不知道为什么,岁月蹉跎中间已经淡忘了许多人和事,唯独这一件总不能忘。
彷佛是一根弦。续着心底的某个角落。细细密密的疼痛着。
在每一个下雨的季节。
第二章
电闪雷鸣的人间界。
狂风吹乱了他高高束起的火红色的头发。汗水湿了衣襟也是全然顾不得。目光狰狞,蛇尾丸窜动如虹,在空气里荡起层层的波涛。刀锋过处,血肉模糊一片。
哀号连绵散在荒野四处不绝于耳。
***
这是阿散井恋次第一次和六番队的同伴们执行灭虚的任务。跟随着他的队长——朽木白哉。
尸魂界之所以兴师动众的由白哉带领了几乎六番的所有部众亲自出马,是因为那个纠缠尸魂界已经三十年的虚又再次现身。
若干年以来,死在它利爪之下的死神不计其数,它更是以食其尸身取其灵气为乐。这已经成为了笼罩尸魂界上空的阴霾。挥之不去。
“你,不要拖累大家。”
整编出发以前,朽木曾走到他的面前这么对他说道。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不等回答,他便径自离去。
拳,用力握着刀柄。甚至有些微的颤抖。
恋次感到血正在身体里面沸腾着。燃烧着。
也许,这愤怒是因为不服气,但更多的,恋次心里明白,是因为自朽木身上发出的那股强大的灵压让他没有办法开口。
所以,他不甘心。
他想要在战斗中向朽木证明自己的能力。
***
狭路相逢。没想到,这次虚众的喽喽啰啰们加起来竟有逾百之多。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卷起了飞扬的尘土遮天蔽日。恋次的周遭不断的有死神倒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他虽然有心相救,也是自顾不暇。
这场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死伤无数。就连朽木一直洁白的衣裾上也沾染了斑驳的滞迹。
他正在和那头大虚酣战。眼里布满了血丝。
“散落吧,千本樱!”
漫天的刀光像是洋洋洒洒的雪花,带着逼人的寒光齐齐扑向对手。可虚毕竟也是不弱,竟用一身毛囊死死的筑起了屏蔽。无数的刀刃撞上去纷纷坠落。虚趁着这当口,将旁暗藏起来的支爪,从侧端直直的刺向了朽木。
千钧一发——
“朽木队长!”
血,喷薄而出,纷飞如雨下。
这大概是入队以来第一次称他为队长吧。恋次想着。然后慢慢倒了下去。
在模糊的意识中,他感到有一双手稳稳的接住了自己而后拥入怀抱。
那手,好冷……
***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恋次悠悠的醒来。屋内有薄光自窗口透入,四下里沉寂如死。
“切……原来我还没有死啊……”他想挣扎着坐起,可稍一动,周身便如火燎般的疼痛。
无奈的重新躺回原处。
是谁救的自己呢?好像记得那天他被虚的毒爪刺个正着来着。
对了,那双手……那双冰凉的手……
忽然,恋次听到有人开门而入。
这个灵压是……他来干什么……嘲笑自己的么……
不知道为什么,恋次赶紧闭上了眼睛。只感觉那脚步声渐进。一直来到他的床边。
蓦的,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额上。
那手……那冰凉的触感……是他!……怎么会是他……
恋次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我知道你醒了。你的呼吸乱了。”依旧是那没有温度的声音。
恋次无奈的睁开眼,一双如晨星的眸子就这么突兀的撞了进来。他硬生生的别开了脸。可一动又扯痛了伤。不禁吱牙咧嘴了起来。
总是,总是在他面前这么不堪……他不想看到他的不屑……起码不是现在……
“我,是来给你说谢谢的。好好养伤。”淡定的声音过后,朽木站起来。走了出去。留下恋次瞪大了眼睛。些许的不知所措。
门“吱咔”一声扣了起来。
半晌。
“混蛋,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自说自话之后离开啊!可恶……”
第三章
窗外,又飘起了绵绵的细雨。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藏不住心事流下泪来。不知道怎么停歇,酸酸咸咸的只是呜咽。
该是樱花开了。
依稀记得静灵庭中庭那里种着尸魂界最美丽的樱树。每到这个季节,樱花四落,渲染到极致的艳丽。
十年来,他总是错过花期。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火红虽然像极了他的发,可那颜色却总刺痛他的眼睛。
也许太美的事物,就会惹来如此炽热的伤感。
今年去看看吧。他想着。
于是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蹒跚的走到了屋外。
微凉的湿意扑面而来,带着几缕淡淡的香气。和着青草的味道。似有若无。
不久前的恶战好像已经隔了几个世纪般的遥远。而那双冰凉的手,却始终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被每一寸的皮肤牢牢的记住。
不能忘怀。
听别人闲言碎语,断断续续的知道了些如何。他如何最终击退了虚把昏迷的自己抱回,如何用朽木家独有的良药给自己服用,如何如何如何……在无数次半梦半醒的时刻,恋次不是没有感觉他的存在,他的眼睛,他的手,他强大的灵压……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生死边缘的徘徊,有他,遥远的站在路的尽头,静静的等待。所以才能挣扎的醒来。
可,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救了他吧。那个高傲的人,是不会允许欠别人一丝一毫的。
恋次这么想着,心里却有些失落。
一直努力的追赶着,每次好像都可以和他并驾齐肩,偏偏他微一振翅,便又飞向了更为广阔的天地间。所以,总是只能眼望着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高大。桀骜。卓尔不群。
要怎么样,才可以……一起翱翔……
就着风势,絮絮不止的雨水洒在他的脸上,身上。
恋次甩甩头,像要把那些奇怪的心绪统统甩开似的。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好像从遇到朽木白哉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变得不再是以前的自己。总是轻易的愤怒,轻易的自卑起来。
他抬头。看着天。阴沉沉的。
天空在哭泣。
突然又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张笑脸,现在,早就物是人非……时空变换到底磨折了些什么,其实并不很清楚。找不到伤口。只是痛着。在四肢骸骨之间莫名的蔓延。
***
他沿着走廊继续往中庭而行。远远看到一树似火的红花。在风雨里强悍的起舞。
走近。树下一人痴痴的独立。湿了菲薄衣衫却浑然不觉。
“露……琪亚……”恋次迟疑的喊。
那人回头。黑色的秀发贴在额前,眼角眉梢,眸光流转。那样的熟悉。那样的陌生。
她忽然展颜一笑。
“恋次,你看,天空在哭呢。”
婉转人生,恍如从前。
有些迷惑的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
那人,那花,那雨……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曾经,那就是他今生想要把握的全部。用自己仍然稚嫩的手和力量紧紧的把握。
可是,那一天,因为他,朽木白哉的出现,一切再不若从前。
他,带走的,并不仅仅是露琪亚,而是一个少年最初的梦想和纯真。
静谧的空气流淌四周。火红的发。和着火红的樱花。彷佛是沧海尽头盛开的朵朵红莲。烈烈的映红了桑田。却是再改不了眉目,隔着亿万年无法穿越的空间。
他们默默的矗立雨中。许久。许久。
他知道,这或许就是结束。
第四章
近夜。黄昏冉冉色起。
门窗紧闭着,屋内昏暗一片。没有点灯。
恋次茫茫然的坐在阴影当中,轮廓黯淡不识眉宇愁。
刚才在朽木房里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不断的在他的脑海里面重演着,一遍又一遍……
***
“队长,让我参加这一次的任务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带伤之人会成为累赘。”不容抗拒的语调。
恋次想要试着辩解些什么终滞了音。双脚彷佛被绊住了,无法移动半步。
他握拳,指甲深深的掐在掌里。
从头到尾,朽木都在擦拭着自己的爱刀。微微泛青的血管在白到接近透明的皮肤下面隐约可见。他全神贯注。动作平缓而有力。
一室寂然。耳畔唯闻雨敲打窗棂声声。
持久的沉默过后,朽木站起来。配好剑。径直的走了出去。
擦肩而过。他的眼里没有他。始终,他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光线在背后旋开了又渐次阖上。空荡荡的。彷佛这里从来没有谁和谁说过些什么。也容不下谁的存在。主人走后,房间就是孤傲的管家,存了心不理不睬的怠慢来客。
他挺直的站着。直到双腿麻木僵硬。
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的跌落在暗哑的草塌上。渐渐的委顿。渐渐的凝固。
……心裂开了个洞……看不到底……
……好痛……
***
“阿散井君,该,该喝药了。”有人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
回神。原来是山田花太郎端着碗药呐呐的站立身后。
他转过头。
“我不喝。”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可,可……”遇到这么个任性的病人,花太郎有些无奈。
“我不喝!”
“可是……朽木队长说……”
他猛地站起来。手一挥——
“哐当!”瓷碗应声而落。碎了满地。汁液四溢。
眼里毕露锋芒,连额头的刺纹也更比平时狰狞了几分。盯着脸色已经铁青的花太郎,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从现在起,都不必送药来了!”
“阿,阿散井君……”花太郎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滚!”
暴喝一声,他操起身边所有能碰触到的物什向花太郎砸去。包括平时爱愈生命的蛇尾丸。
一抹身影仓惶的夺门而出,持续的咆哮伴随着叮领哐啷的巨响不断自他身后传出:
“滚!滚!滚!都别来管我!既然……”
突然顿了不语。举起的手无力的垂落身侧。他颓然的坐下。
既然是累赘……既然是累赘的话……那又,何必每天一定要喝那么苦的药……
***
夜,珊珊降临。
地狱蝶扑棱着翅膀,有人睡了,有人醒了。烛火明灭间,黑暗游走。
静灵庭声色不动,一若平常的安静。
房间里依旧没有点灯。四处残着暴风雨过后惨烈的痕迹,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碎瓷扎破了手和脚,缠绕胸口的原本雪白的绷带也被崩裂的伤口渗出的液体染成了血红。他却好像不觉痛似的躺在狼藉中。
眼睛看着虚空的某一点出神……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连谁靠近了都没有察觉……
“原来狗急了真的会发疯啊。”这毫不掩饰的嘲讽口气,是……他……
恋次缓缓的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
映入眼帘的,是那永远闪亮的牵星箍,永远闪亮的眼眸,和永远闪亮的,他。
而在他的面前,自己永远是这么的不堪……
“把药喝了。现在虚界猖獗,六番没有余力来等你慢慢伤愈。”依旧是那不容抗拒的语调。
“何况,我并不想总是欠着你的情。”
果然是如此啊……早就想到的答案,为什么心里却一直存着些幻想……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恋次一下子跳将起来,从朽木手里夺过那碗滚烫的苦汁一饮而尽。然后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他那张漠无表情的脸。
“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朽木转身离开。走至门前,他又忽得停住。
“看你的样子,执行任务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明天,来报到吧。”
呆愣在原地,恋次错愕的望着朽木的背影渐行而去……
雨,终于停了。
象牙色的月光铺展着。一地缠绵。
第五章
谁于幽沉夜流布下灰暗漩涡,卷我而入。不容挣扎的强硬与执著。
沉沦的命运的尽头,颠沛流离。穿越哀愁之后,徒留下破碎的光景。
伤痛。
***
天空浮着云,偶尔有鸟飞过划开空旷,却也没有留下痕迹。
恋次舒展着身体,坐在屋顶上。蛇尾丸从腰际被解下,放在了一旁。
最近忙着战虚实在是连累都没有时间感觉了,好歹今天是有了些闲暇……没有别人的打扰,就这么与世隔绝般的……体味着每个细胞深沉的倦怠……
俯视着静灵庭,恢宏的殿宇重重叠叠,仿如一片无尽的暗褐色的海洋,绵延翻滚的就到了天边。任何发生其间的人或者事都那么渺小,用尽力气的投进去也激荡不起丝毫的浪涛。
这个庄严到近乎苛刻的地方,总是如此的安静。连踢踏的岁月经过也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千年万年,都在不知不觉的某个角落里消逝了。
无所谓往事,无所谓怀念,无所谓期待。这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有的,只是现在。
或许,连现在也是虚幻的。
他躺下。就着煦煦的暖阳。一任思绪离散。
好像进入六番队也有十年了吧……十年……对于死神来说也就是短短的瞬间……吃饭睡觉杀虚渡灵……周而复始……融入条条筋络根根血脉……渐渐的成了习惯……
今后,又会是什么样……疤痕不断的增加……灵压日益变得强大……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吧……继续的吃饭睡觉杀虚渡灵,继续的穿梭在人世与尸魂界的缝隙之间,继续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脑里蓦的闪过那张漠然的面庞,恋次不自禁的微微蹙了下浓眉。莫名的焦躁感从他心底升腾起来,慢慢萦绕……
十年,似乎是改变了很多,但其实也没有改变任何本质的东西。
他依然是阿散井恋次,那条来自流魂街的野狗,而他也依然是朽木白哉,高高在上始终如一的名门贵族。
除了生存的空间重合,他们之间没有交集。
难免会短暂的眼神交汇,可纵然寒潭能渡鹤影,他却无法在朽木那双比寒潭更为幽暗的黑眸里找到自己哪怕点点的投射。那清澈的视线总是轻易的穿透他,让他无以遁形,唯有故作轻松的游离开目光。
他能做的,就是成为他身边的忠狗,陪他闯过无数次生死的关头,一起沐浴血雨腥风。也只有在那个沸腾的时刻,在那个被需要的时刻,他才能深刻的感觉自己的存在……
略微的苦涩充斥在唇齿之间。他突然有些寂寞。
尽管不时面对人来人往,可谁又能真正看穿谁的心?……多少的蹉跎锤炼了死神们特有的强悍和冷漠……每个人都维持着亘古不变的神色……厚重的面具之下,死神,是不需要有心的……
就像,许久之前,那个人的那双冰凉的手……
***
“阿散井君!阿散井君!朽木队长在找你!”
大风忽至。不知道哪里又飘起了樱花红雨。一阵菲薄芬芳的美丽。
从屋顶一跃而下,他的红发在风中肆意的飞扬。
不发一语的,他沿着那条熟到不能再熟的蜿蜒交错的走廊向那间熟到不能再熟的和室走去。
去见那个熟到不能再熟却始终陌生如初的人。
第六章
关于绯真。
关于绯真的传闻。
关于绯真的一切传闻。
其实都可以笼统成一句简单的话:她是六番队长朽木白哉早亡的妻子。
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成了尸魂界的一个禁忌。没有人提起。甚至被刻意的遗忘。谈笑风生间,已是灰飞烟灭的过往。
而朽木总是带着一袖清风而过。行事从容,步履坚定。即便是在绯真被安葬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也没有显露丝毫的动摇。他只是冷静的站着,看着那个陪伴了他五年的女人被污秽的泥土一寸一寸埋掉。
和着那些她最爱的樱花的残瓣。
在那个暮春的早晨,他抽身离去。从此再没有回到过这里。
***
攥着尸魂界的急报,恋次第一次踏入了朽木家的大门。
穿过静谧到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深庭院,他被带到了朽木白哉的房门前。
“主人,有客来访。”恭恭敬敬的。
哼,贵族气派么……恋次有些不屑的想着。
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应答。清楚的感觉到里面熟悉的灵压,他略感奇怪的心绪之外,还充斥着逐渐明晰的愤怒。不顾劝阻的一把拉开了紧闭的门,他冲了进去。
“朽木队长,急报!”
素洁的白衣波澜不惊,他的背影站在清索的没有任何多余饰物室内。正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某样东西。
缓慢的回身。他看着他。
铺天盖地的灵压宛如巨大的浪席卷而来,淹没了他。
虽然依然是那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朽木让他感觉到心底的畏惧。
凝固在无法呼吸的濡湿的空气间,他身体的血液慢慢的冻结。
他垂下了眼睛,死死的看着脚尖。
汗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火红的发稍落在地上。
就在恋次勉强压抑自己想要马上转身逃离的静默中,一只青瓷般透明纤长的手出现他的面前:
“把急报给我。”
平缓的声音舒解了气氛,仿佛前一秒钟这里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
“是。”嘶哑的一个单字从喉腔的深处艰难的蹦出来。
怦然的心跳鼓动。就像周身的水分被刚才的紧张蒸腾了似的,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突然,那青瓷般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混合着恒久的回忆沿着他的皮肤迅速的扩展。素白的信笺飘然落地。
恋次震惊着抬起头。又是那双如星的眸子撞进了眼。他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本能的想要抵抗。可越挣扎越感觉钳住自己的手的力道加强,无以名状的恐惧感让他迫切的希望摆脱目前的境地。
“你……在害怕什么……”若有所思的神色里有什么静静的蓄积着。
“我没有害怕!”冲口欲出的话语在看到朽木转为比夜阑更为暗沉的眼神的刹那硬生生的被吞了下去。在那眼神的注视下,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攉住了。一波一波陌生的痛楚。
他只能以同样的专注回望着他。
不由自主。无法自主。
良久。
朽木轻轻的放开了他的手。他走过他的身侧捡起信笺:
“你先回去。我会处理的。”
如蒙大赦。恋次逃也似的离开了朽木的和室。
直到离开朽木家的大门,他仍然难以控制的有些微的颤抖。恋次深深的懊恼自己怎么如此不争气。
“有什么啊……刚才……只不过是……”
手腕上清楚的烙着他的痕迹,他的心很乱。
刚才,在朽木的背后,他看到了。
虽然不过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
那个女人的脸。
荡漾美丽而纯真的笑意。
似曾相识。
是谁可以让他如此长久的伫立,以至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是谁是谁是谁?
“是朽木绯真。朽木队长的亡妻啊。他们……”
依稀记得问了别人,然后那人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么告诉了他。还说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唯剩固执的声音回响着:亡妻?亡妻?亡妻……
原来……那个人也有爱过别人啊……
“混蛋!”恋次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樱树干上。
猩红的血雨纷杂而下。乱糟糟的逃难。
带着春末最后的悲歌。盈满坟头。
第七章
八月。骄阳似火。
正值盛年的夏暑在耳边鼓噪着蝉鸣,努力的散发所有的能量。
厚重的空气蕴育了粘稠的汗水,即使在树荫的庇护下面,还是没有一丝的风起。
打横躺着,恋次透过叶片的缝隙仰望明亮的天空……
四个月以来,他都有意无意的逃避着朽木。无论是例行会议,还是执行任务。在平时生活中,更是远其道而行之。
他总是抢着去最危险的地方面对最强大的敌人,身上手上沾满鲜血,旧痕未去又添新伤。
每天每天,都强迫自己累到无法去想任何其他的事情,以便在寂静的深夜能够沉沉的睡去。
虽然不断的以各种理由来搪塞自己,可是恋次心底深处知道自己这些天来异常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那个女人。
朽木绯真。
那天,在朽木的和室,他僵直的背影,如此专注的背影,深深的刺痛了他。
自此,每次只要一接近朽木的身侧,他就不能克制的感到烦躁。
被这种陌生的感觉迷惑着而疲惫不已的身心让他无所适从。
所以,他只能远远的逃开。
不知道朽木是否注意到了他的改变,但唯有这样他才可以在强烈的情感的鼓动下找到短暂的喘息。
“可这样,又能持续多久呢?”
不时的会有悲哀在心灵的某个角落呼喊着。想要挣脱的枷锁却是日益紧逼。可除了逃避,难道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
他举起自己的手腕端详着那上面残存的些许印迹。
许久。
然后,轻轻的吻了上去。
***
黄昏的到来没有降低盛夏的酷暑,反而更加的闷热。
恋次慢慢的走回到屋里,而后将桌上的一杯凉茶饮尽。清凉的感觉瞬间充溢在他的五脏六腑间,顺着脉络游离,让已然有些昏沉的头脑变得清晰。
“阿散井。”
悚然一惊,茶杯落地成了碎片。
他很快的转身。一个人从房间的阴影里面走了出来。优雅的,不着烟尘的。
是,他。
窗外隐约的光透进来,映在朽木黝黑的发上,牵星箍熠熠生辉。
他的脸晦暗不清,恋次无法看清楚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队长?……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略微的迟疑后,生硬的语气凸现着刻意的冷漠。
“最近,你是不是在躲我?”平静的话语,含着不容抗拒的直白。
又是一惊。心跳开始不规则的律动。
“没有啊……”他把脸偏向一侧。两只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拳。
“为什么?”像是没有听到他的答案一样,咄咄逼人的问句又接次而来。
“……没有啊……”
“为什么?”声音转为低沉,语气却在渐强。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顶受住无言的弥漫在四周的压力,他不甘心的再次直视着朽木的眼睛。
仿佛被雷瞬间击中了似的,一种被电流贯穿全身的麻痹的感觉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了背脊。
那眼睛里面的是……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愤怒?……
恋次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
他沉默不语的低首,下意识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蓦地,一只冰凉的手擒住了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手的主人。
朽木的脸瞬间占据了自己全部的视野。
于是恋次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蕴涵着他眼里的东西。
的确是愤怒。
两簇苍白的火焰在朽木那双平素无波的黑色的眼睛深处隐隐的燃烧。
“为什么?”仍然是持续的问句。
被那异常清澈的眸光所笼罩,恋次的心底升腾起害怕的感觉,下颚的疼痛更激起了他的反抗。无奈那手的力量超乎寻常的强大,稳稳的钳住他,让他的目光无法游移点滴。
而朽木只是以审视的神色凝视着拼命挣扎的他,他在等待着答案。
恋次死死的咬住嘴唇。嘴角渗出了血丝。
危险的气流窜动在不大的斗室内,眼神混合着灵压的碰撞在激烈的交织……
“或许,我应该教训一下我的狗如何对他的主人诚实。”
朽木松开了他,径直的走向室外:
“出来吧。”
***
千本樱。
那是朽木白哉的斩魄刀。
剑身修长,素雅而空灵,不含戾气血腥,彷佛是一件美好的装饰品,而非杀人的利器。
而恋次不止一次的看过它毫不留情的穿过敌人的身体,染满妖冶的赤红。
然后在尸体遍地的战场盛开。旁若无人的艳丽。
宛如,一场浩荡的樱花祭。
他,作梦也没有想到,有那么一天,那刀会忽地横向了他自己。
而此刻,在他的面前,正是这样的情景。
森然的剑气蓄势待发。刀的主人,一脸淡然。素白的手握住刀柄。
“拔刀吧。阿散井。”
他明白只要告诉朽木那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这一切就可以避免。可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那个掩埋在他心灵最隐暗地方的秘密,化脓也罢,腐烂也罢,是永世也开不了的口。
紧缩的胸口胀满难以平复的悲伤,他只能选择拔刀。
“咆哮吧!蛇尾丸!”
……
***
激烈的碰撞扯裂了绷紧的空气。缝隙之间,风滑过眉头乱了长发。
依稀听到心的悲鸣响彻了天宇。
第八章
月沉西下。愤怒的火焰在静谧的空气中沉淀着。
当无数凌空飞舞的刀刃次第的划破他,汩汩的血液像是某种情绪的发泄从遍布身体的伤口奔涌而出。
眼前模糊一片,痛楚的感觉渐渐变得麻木。
倒下去的刹那,他的脸上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样子的结束,也好。也好。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望着手中紧握的已然赤红而发出艳丽光彩的千本樱,他的嘴角轻轻的抽搐了一下。
踏着一地的血红,落落的走到那人的身边。
纤长的手指抚过他线条刚毅的面庞,从发稍到眉眼再到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薄薄的苍白的嘴唇上。
轻轻的擦净了附着的血滞。
久久的。凝视。
万籁俱寂的夜空没有嘈杂的繁星点缀。寂寂的黑暗的深处,似乎隐约听到有谁在幽微的喟叹。
涟漪不惊。而后慢慢的消散了。
***
翌日清晨。
透明的阳光如同一碰就会碎裂的玻璃般,耀眼但并不十分炽热的照射着尸魂界的一切。
到处荡漾着平和。昨晚的激烈也彷佛从来不曾发生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深的呼吸之间,清爽的气流顺势渗入肺腑,让人精神一振。
又是新的一天。
房里依然隔绝了所有的明媚继续保持着昏暗。
他躺在榻上,昏沉沉的浮着水,不知道飘荡到了哪里。
可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扭曲着拧紧了眉。胸口的深处被什么紧紧的勒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冰冷的汗水汇聚泛滥的流过,疼痛却丝毫没有要减轻的迹象,反而一波接着一波更加猛烈的冲击着大脑和神经。
他禁不住呻吟出声。不成调的。断断续续的。
意识渐渐的恢复。
粗重的吐呐起伏,随之而来的是无言的惆怅……
岁月平等的切割着灵魂,赋予了同等深邃的悲伤。
人的命运是被注定的吧。冥冥中,遇到谁,喜欢谁,甚至是错过谁,都无法选择。而思念的号角回荡在记忆的原野之上所引发的痛苦和哀愁,那都将成为一生的梦魇,生而相依,死亦难以解脱。
唯独没有未来可言。
那份令自己无计可施的感情,像是某种尖利的刺从身体的内部直直的贯穿皮肤,留下狰狞而丑陋的疤痕。不可泯灭。
所以,想让他用那一柄赤红的利刀斩断自己所有的期待和妄想。
不料却只是让自己更加伤痕累累而已。
始终是笨蛋啊……
温热的液体淌过脸颊,泛起一阵咸咸的苦涩。
一刻就好……只要一刻就好……
***
压抑而沉痛的声音从房间里流泻而出,停滞了刚想拉开门的素白的手。
衣裾随风翩然,他的双脚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僵直的背影默默的矗立着。
一任时间滴答滴答的逝去……
***
生命的绵长让年龄这个概念对尸魂界的人们来说并不明确,也几乎没有被任何人去记住。面目不改,神色不变的日夜行走在天地的虚无间,成就了全部无关永恒的字句。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今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
静灵庭的屋顶一如往常的远离喧嚣。
他坐在上面,眼睛看向某个不知名的远方。没有一丝神采。
是从何时开始习惯的接受了这一切的呢?
那个曾经飞扬跋扈的自己早已消失在浩瀚的苍茫中,剩下的不过一个佝偻的血肉躯壳。苟延残喘的活着。
想要大声的呼喊也终究是哑了音。
他突然非常怀念那些在流魂街渡过的单纯而天真的日子,无忧无虑的穿越大街小巷,放肆的笑,红发飞扬。
是什么把他带离了那个与世无争的世界?
对了,是他。
高大,桀骜,卓尔不群,带着强大的灵压从自己的身侧擦肩。
徒留下他幼小的身躯炽热的眼神。
从此追随。不能停止。
也许……是永远也无法一起飞翔了吧……
淡淡的伤感细密的缠绕,就像身上那些黑色的伤口细密的纵横分布。
无时无刻的提醒着自己必须忘记。
要忘记。
一定要忘记……这原本就无望的感情……
***
日落群岚映黄昏。
星初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还准备再呆多久……
“阿散井。”熟悉的声音平静的如一汪秋水自他身后响起。
原本放松的身体猛地绷紧,他却固执的不愿意回头。
执意的沉默。
脚步声逐渐逼近,一直来到他的身边。
恋次的心脏加速的跳动着。
他痛恨自己的软弱。在试图让身体再次放松下来的挣扎失败以后,他干脆起身欲走。
“这个。送给你。”
手伸到他的面前,指尖次第的打开。
躺在那素白的手掌中的,是一朵赤红的樱花。
震惊的无法言语,恋次只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对方。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这花……”
“人间的四季与此不同……”
“哦……”
仿如久居沙漠的旅人在路断途穷的当口看到了甘甜的绿洲,恋次深深的沉浸在这如梦般虚幻的温柔里面。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过了那朵怒放的樱花,而那人又是何时离开。
只记得,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曾轻轻的说道:
“恋次……对不起。”
***
那天晚上。
轻柔的香气萦绕,吹来了整个夏季的凉爽的微风。
淅淅沥沥的。便落了雨。
第九章
一朵花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待绽放,然后用一夜的时间迎接枯萎。
***
露琪亚已经失踪了近四个月。
尸魂界无法得知她的下落,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面对恋次几次的询问,朽木亦只是如平素般淡淡的回答:
“不知道。”
对这个跟随了自己四十年的女子,他从来不曾投下丝毫的目光流连。
简短的对问之间,是客套的冷淡。
重重高墙,阻隔了她曾经幸福璀璨的笑脸。
逐渐沦为影子洋的存在,在冰冷的面具上生生的烙下朽木家的印记。
在她的骨髓深处。血脉深处。
每次注视着战战兢兢的少女,恋次总是感到无以言表的悲凉。
那委曲求全不苟言笑的她,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投影?
纵然背负着死神这么个貌似荣耀的头衔,也不过求得永恒的一个小小的驻足。
便行尸走肉生世下去。
然后变得漠然。心里是再不生起任何的波澜。
尽管数年来彼此没有任何深入的往来,但仅凭着对童年仅剩的模糊记忆,他直觉的感到,的确有什么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
不过除了担心他无法独自去寻她。缺乏起码的自由,到哪里都举步维艰。
莫名的忧虑纠缠着,让他茶饭不思,昼夜难安。
直到一天,恋次接到了任务。
“和我一起去人间带她回来。”朽木的脸上看不出悲喜神色,越发显得苍白。
那个她是谁,恋次当然明白。
只是情况急转略微愕然,想要开口问些头绪,却看到他背过身去僵在窗边。
往日沉稳的灵压此时变得有些起伏不定,怒火,焦躁,或者其他什么更为深沉的东西隐忍着。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清楚的知道,那人的心乱了。
沉默不语的从房里退了出来,他轻轻的关上门。
那晚,恋次呆在静灵庭的屋顶,沐浴着冷月星空的氲染,竟有点恍惚。
她指着窗外笑说天空在哭呢;
她递给自己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
他们一起跑过人生最初的荒芜……
前尘往事刹那间纷乱如杂的掠过,他一宿枯坐无眠。
天微明,他们便出发了。
***
圆月如盘。
当是人月两团圆。
却瑟瑟冷风,死命的钻进脖项里,让人从头到脚的体味着刺骨的寒意。
初见她无恙,他微微的松了口气。
可是他感到她身体,或者确切的说是身体内的某个部分发生了改变。那改变是彻底的,颠覆性的。以至于身处义骸之内也不能阻挡她的眸子灿灿生辉。
是啊,那抹许久未曾蒙面的光辉甚至让恋次觉得灼伤了自己的眼睛。
是因为……他?
那个桔发的小子。稳稳的护了她在自己的身后,抬起桀骜不屈的眉眼直直的瞪视着居高临下的他们。
恋次突然有些嫉妒。逐渐窜升的怒火让他全身都处于一种激昂的状态。
灵压无声的碰撞,空气在不停收缩着,绷紧着……
突然,人影交错横贯长空,点亮了电光火石。
而后男人沸腾的热血从撕裂的创口处迸发出来,染了刀刃,亦染了大地和她的泪水。
当一切复归宁静,徒留下处处猩红。触目惊心的残喘不止。
从始至终,严霜笼罩着朽木的脸庞。
手起刀落,千本樱再次以恋次非常熟悉的角度和速度干净利落的贯穿了身体。
只是身形晃动间就完成了这一切,他的白衣似乎都未起任何的涟漪。
桔发少年倒了下去。触地的刹那发出沉闷的声音。
看着他四肢断裂依然用桀骜不屈的眼神瞪视着他们,恋次的心里泛起一阵悲哀。
虽然只是一瞬间,虽然明知道以他混乱的灵压不可能打到强大的朽木,但是恋次却希望他获得胜利。
用他无法使用的力量保护那个他永远无法保护的人。
黑崎一户。尽管再见无期,他仍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
最后,当然是他们完成了任务带回了朽木露琪亚。
恋次清楚的记得,那天回程的时候,尸魂界下起了滂沱大雨。
打湿了他们的衣服。更让众人的面目模糊一片。
就像是谁,数年未曾停歇的悲叹……
第十章
“阿散井队长。”
“开门,让我进去。”
沉着一张脸,恋次踏进了阴暗的囚室。
远远的,便看见窗边静坐了一个人。消瘦的肩膀和身体,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也仅仅就是坐着。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不久之前的那个女孩,灵压衰弱处于义骸里面,却有着明亮的眼眸红润的脸。
可是现在,她正在慢慢的死去。
一丝一毫的。从灵魂的最深处,慢慢的死去。
而他,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露琪亚……”
犹豫着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始终无法说出一句话来。他木然的站在那里。空洞的甚至忘记了呼吸。
然后,朽木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冷冽的冰雪气息。
“露琪亚,我将亲手杀了你。”走出去的时候他如是说。复归淡然的语气不带起伏。
他只是亲口告诉那个陪伴了自己数年的女子一个早已经被预料了无数次的结果。要她断了所有的痴心妄想,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被天极的炽热贯穿的一刻分分秒秒的走来。
恋次感到自己的脑中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破碎了。
血慢慢涌了上来。充斥着自己的视线。逐渐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只剩下浓浊的气流在身体内窜动。每一处都是疼痛。
他转身仓惶离去。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那方压抑的透不过气来的小小的天地。
一直冲到静灵庭中庭才停住。他扶着那棵几近光秃的樱树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此时的尸魂界已然笼罩在暮秋的萧瑟之中,万物迎接着凋落,到处都是枯黄一片。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他们一起站在树下赏着樱花的情景。
那个少女寂寞的笑容。透着雨。和着赤红的樱花飘散。结束了曾经的一切。
而如今,那人甚至连笑容都即将彻底的消失。魂飞魄散。再没有痕迹。
整个静灵庭突然变得那样的陌生和遥远。悲伤和愤怒瞬间扑将过来,彻彻底底的淹没了他……
***
“为什么?”他勉强的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没有回答。
“为什么?”他跨了一步,大声的质问。
仍然没有回答。
他再也无法忍耐,直冲到朽木的面前,把桌上的一切掀翻在地。
“我在问你,究竟是为什么?”
朽木抬眼,眼神沉静如水。
“为什么不救她?!她不是你的妹妹吗?!”
“阿散井。你以为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当然知道!我在跟朽木白哉,朽木家的当家,六番的队长大人说话!”他嘴角不自觉的挂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既然是这么拽的大人物,为什么偏偏就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呢?!”
彷佛被这句话刺痛了似的,朽木的身上轻微的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声色不动。
但这微小的动作并没有被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恋次察觉,他只觉得如果此时此刻不找个发泄的地方的话,自己会发疯的。
“就算你帮不了她,起码你也不应该亲自来宣判她的死刑!还在最后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她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眼睛狠狠的看着对面的人。顾不得身份或者其他。
“那么,我在你的心里又究竟算什么呢?”
平和的话语甫一出口便如同平地上炸起的雷,轰隆隆的响过恋次的耳边。震的他瞪大了眼。不知所措。全然没了气势。
半晌。才喃喃的开口:“算……算什么……当然是队长……”
“队长……就仅仅是队长么?……”声音近在咫尺,他已经来到身边。
他的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不知道朽木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仅仅是队长。”他咬紧了牙,感受心痛的感觉一波一波的冲击。
身边那人的躯体一下子僵住了。马上走了开去。
巨大的压迫感得到了舒缓,恋次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重新大声的质问:
“你不要扯别的,我正在问你露琪亚的事情!那和这没有关系!”
“没有为什么。”阴霾在头顶悄悄的聚集。
“队长!”
“阿散井!难道你想要违抗我吗?!”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伴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灵压迸射,比火山还要激烈的翻滚在朽木的四周。
从未体验过如此肆无忌惮的灵压的巨浪,恐惧腾的窜上了恋次的脑门。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出去了。阿散井副队长!”朽木弯腰开始整理滚落一地的的书卷。刚才撕裂的面具的一角又再次被完整的附着在了那张清秀冷峻的脸上。
无言的退出了朽木的房间,再也无法控制的,恋次坐在了门前的回廊上。止不住的颤抖。
“那么,我在你的心里又究竟算什么呢?”
“队长……就仅仅是队长么?……”
当然不仅仅是队长。
在他的心里面,他是神样的存在。充满了光芒。
而卑微的自己又如何有资格站在那样的光芒之下……
所以,当一条狗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可以跟在他身后,远远的守候啊……
泪水再次无声的滑落。非常苦涩的味道。挥之不去。
***
夜如兽。被天地打湿了渴望连绵的哀嚎不止。
而雨总是下个不停,在尸魂界,在人间,在每个人的心里面绝望的下个不停……
第十一章
因缘迹会,草长莺飞。天无涯,地无角。莫等了白头,空惹牵挂。
***
看着站立自己对面那个衣裾乘风的男人,恋次感到自己正在被撕裂。一片一片的就如同流年樱花。荼靡过后落寞的尘归尘。土归土。
还是走到了这一天。无法回首的凄楚比初冬的冷风更加尖利的剜割着自己的肌肤,灵魂深处好像被生生冻结住了。然后延伸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他一步也不能动。
只能任凭红发烈焰般的燃烧进了那人黑色的双瞳。
于是,便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在他的眸间第一次恒久的停留。如此专注,前所未有的专注。
不禁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相似的情景。对视而立,提刀相向。也许上次还存着点意气用事,可是这回,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死。或者我亡。他知道朽木是绝对不会留情的。而他也不会。
宿命的起转承合来得或者有些措手不及。
假如还有选择,他势必不会让自己的蛇尾丸呲起毒牙对着那个人,那个他此生此世最敬仰最深切的……恋慕的人。但他明白如若不经历今天的一战,便会终生后悔。
不仅仅是为了露琪亚。更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可以从日渐紧逼的痛苦中抽身……为了自己彻底的舍去那无数个相伴的朝朝和暮暮……纵然只是背影……那桀骜,高大,卓尔不群的背影,带着强大的灵压走过他的生命……徒留下矗立苍茫的空白……吞噬掉自己……
死神,真的是不需要有心的……因为会被迷惑……不能自拔……
心如死灰。零落成泥。
“我一定要去救露琪亚。”他平静的开口。
青白的手只微微一扬,无言的横刀指向了他。
如果这真的是宿命的话……我绝对不会逃避……
***
再次看到白樱缤纷。
以及花雨下,那人挺直的眉目素洁的脸庞。闪亮的牵星箍。银白风花纱随风飘舞。
好美……
他一直都想这么对他说……
全身像被火焚着般热辣的痛楚。却也在渐渐的消失。
那双冰凉的手……绯红怒放的花朵……记忆中无可比拟的轻柔感觉……都在渐渐的消失……
破胸的一刻,百刃穿心。他似乎看到一丝沉痛闪过那双永远沉静永远晶亮的眸子。如天边坠落的流星。寂静的融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是幻觉吧……无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会感觉得到痛……
对不起。朽木队长。我终究是不能做到没有心……
***
颤抖的手指。苍白的脸。摇摇欲坠。
剑尖颓然的垂于地面。红色的液体顺着剑身一滴一滴的渗入暗褐色的土里。
他呆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之中已然失去意识的躯体。那么多的血,彷佛流不完似的从他的身上涌出来。不停不止。源源不断。而那抹凝固唇边的微笑,好像在对谁诉说着,其实,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眼前慢慢模糊成赤红的一片……心沉了下去……在无底的深渊凄厉的哀鸣……
直到干涸。直到再无任何声息。
他咬牙狠狠的转身。然后离去。没有回头。
死神是不需要有心的。因为会被迷惑。
所以,恋次,我没有心……
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了……
伏流 十二
“阿散井大人,请躺下休息!
“罗嗦!”
“阿散井大人!阿散井大人!……”
身体虽然布满了伤口,但是恋次的心里却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他只是急着想知道:
队长他……队长他到底怎么样了……
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医护人员关于尸魂界的情况。当得知朽木因为在与一户、蓝染的战斗中受了重伤,现在正处于昏迷中的时候,他便再也顾不得自己也是重伤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往特别医疗室跑去。
***
一把撞开了门。恋次看见了他。
那样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没有牵星箍束缚的黑发四散着。脸色却比素洁的床单更显得苍白。连嘴唇亦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质感。彷佛只是空气般的存在,随时,随时都有可能乘凤而去。
队长……难道……不!!!不会的!!!!
恋次无法抑止自己的恐惧,每移动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颤抖着,一点一点的接近了朽木。再一点一点的把同样颤抖的手探向了他垂在身边的手。
指尖相碰的刹那。冰冷僵硬到让人瑟缩。
心猛地一沉。
他轻轻的伏下来,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直到听到那微弱的时断时续的跳动,一下,两下……他才松了一口气。眼泪便不听话的落了下来。
“队长……不,白哉……就今天让我这么叫你吧。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我,如果你……我……我不想和你分开……起码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他紧紧的握住朽木的手。这个人的手,总是这么的冷。曾听人说,手是与心脏血脉相系的,而拥有冰凉的手的人,就没有自己的心……
“是吗?……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的……我,我知道你是有心的……从你第一次来我的房间探望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所以,想要永远呆在你的身边。哪怕只是仰望的距离。
“恋次……”冰凉的手柔和的抚上他赤红的发。
他悚然一惊的抬头,正对上那人的眸子。黑色的,闪亮的,却不再深邃到没有尽头。
“恋次……你大概在想……我为什么还活着……”
“什么话!”急急的打断他。
“如果你死了的话……如果你死了的话,我又该以谁为目标前进呢?”
“恋次……你知不知道,第一次抱住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真的非常的温暖……”
那一天,像是打开了沉默已久的心扉,他们说了很多很多。包括绯真,包括露琪亚,也包括他们自己。
只是彼此,眼里再没有其他。
幸福于是铺展。起伏在眉间心上,鼓动如同多年前的初见。
队长,从第一次看见你的背影开始,我便期待着,你能够回头,看到我的存在……
恋次,我原来知道自己仍希望有心,尽管会被蒙蔽会被欺骗,我仍然这么希望着……
窗外荡漾着一片绵绵的春光。风雨过后的天空,终有七彩的虹横亘过无限的苍穹。
***
漫长的寂静的时空,是谁放不开谁,容留了那一世的漂泊。
早已经习惯他嗜血的温柔。如果忘记的终点就是死亡的话,那就让我们好好的活下去。
一起。直到永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