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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除夕(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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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氏的脸色发青,神色惶恐,她瞪大眼看着尘芳,眼前却漂浮出另一张凄厉的面容,身子不觉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撞上了另一个人。她惊呼着回头,见是四阿哥胤禛,方待松口气,但当看到胤禛身后之人,顿时心凉了半截。
“九嫂,你没事吧?”一旁的胤祯跑过去,看到她脸上的指痕,气得转身瞪向石氏。
一群奴才则都屏息下跪叩首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石氏走过去,胆战心惊的蹲身请安。
胤礽冷冷地看着她,良久道:“皇阿玛还在等着咱们,老四,十三,十四,你们都一起来吧。”
石氏和胤禛、胤祥、胤祯忙随在他身后而行。
尘芳俯首跪地,明黄色的绣龙衮袍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是随侍的太监、宫女。待一队人走远,她早已虚脱的坐在地上,仰望宫墙上一方狭隘的天空苦笑。
胤礽脚步越走越急,石氏足下发虚,忍不住道:“太子爷,您慢点,臣妾快跟不上了。”
胤礽却毫无停缓之意,待见到保和殿的宫门时,猛得止住脚步,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的石氏道:“我的荷包落在毓庆宫了,请太子妃回去替本宫拿来。”
石氏一楞,道:“这等小事,唤个奴才去便可了。”
“我要太子妃去拿。”胤礽不容她拒绝。
石氏牙关紧咬道:“是,臣妾这就去。”方转身,又听胤礽道:“来人啊,陪太子妃回去,一路上好生看着道。记住,是要太子妃走着回去,走着拿回来!”
见石氏愤然而去,胤禛疑虑地看向太子,见他浓眉紧锁,双目虽眺望远处,眼神却空洞茫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听到胤禛的呼唤,胤礽回过神笑道:“看来是年纪大了,总时不时的想起以前的事。”又道:“进去吧,那些王公大臣和番帮使节也都快来了。”
胤禛脑海中闪过个念头,但还不及细想便跟了太子进殿去。
夜间在慈宁宫的大殿上摆了筵席,所有的内眷及子女都在此守岁迎接新年。皇太后素喜听曲,席间便叫了宫中戏房的几个花旦、青衣,清唱了几段戏文。此刻唱的是《汉宫秋》,尘芳原不大喜欢听戏文,正哄着兰吟吃东西。偶尔两句吹到耳内,倒一字不落地听住了。
“今日嫁单于,宰相休生受。早则俺汉明妃有国难投。它那里黄云不出青山岫。投至两处凝眸,盼得一雁横秋。单注着寡人今岁揽闲愁。王嫱这运添憔瘦,翠羽冠,香罗绶,都做了锦蒙头暖帽,珠络缝貂裘。”
尘芳思及汉元帝贵为一国之君,都无法保全心爱的女子,更何况是他人呢?转而又想到日间的事,原还起伏不定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一曲唱毕,皇太后道:“唱的虽好,就是太凄凉了。”
一旁的惠妃附和道:“正是,大过年的该唱些喜庆的才好。”说着,把眼瞄向承办此事的德妃。
德妃忙起身道:“是臣妾的疏忽了。”
下面的沂歆见了便站起来道:“太后,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见应允,她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有一个读书人准备去赶考,他日夜发愁,那副怪模样弄得妻子莫名其妙。她说,瞧你那窝囊像,难道男人写文章比女人生孩子还不好受吗?读书人叹道,女人生孩子比起写文章来,总还要容易些。女人问为什么?读书人回答,女人肚子里有孩子,总是能生下来,而我腹中空空如也,怎么能写出文章来呢?”其实她这笑话许多人是听过的,却都应景的哄笑起来。
见皇太后也有了笑容,沂歆越发得意地接着又讲了一个。
“有位显贵,很有孝顺的名气。他的父母先后亡故,在居丧期间,他面容表现得很哀痛,丧礼超过了定制,用以表现他比一般人更为孝敬。他枕着土块,睡在草席之上,偷偷地将巴豆油涂在脸上,故意弄出满脸疮痕,以表示自己悲痛哭泣得非常厉害。”
她自己说得神采飞扬,却没注意席间众人皆变了脸色。“这就叫‘巴豆孝子’!” 沂歆语毕,正四下找水润喉,猛看到身后站立的一行人,顿时傻了眼。
众人起身接驾,康熙阴沉着脸率着众位皇子走进来,待向皇太后请安后,坐到上座。依次是太子夫妇,接着众位皇子也按制坐定。
康熙看着沂歆道:“好一个‘巴豆孝子’!看来这世上的孝顺儿子是不多啊!”
沂歆原就害怕,此刻已簌簌发抖,胤祯在另一桌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一旁的皇太后道:“孩子说着取乐子而已,皇上莫往心里去。”
康熙冷笑道:“许心里原就存着这个念头吧!”话一出口,皇太后也不好再说了。
百来人的大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忽听哐啷一声,众人齐望去,却原来是兆佳氏怀中的弘相玩着桌上的器皿,将一碟子萨其马打落在地。
胤禟霎时变了脸色,兆佳氏更是紧张的跪在地上磕头道:“是媳妇没看好弘相。是媳妇的不敬。”
康熙眯起眼刚要说话,一旁的尘芳忙起身道:“皇阿玛,媳妇也给您讲个笑话吧。”
众人皆是意外。康熙有些陌生的看着她,一旁的宜妃道:“皇上,这是老九的媳妇,董鄂氏。”
“董鄂氏?”康熙点头示意她讲下去。
尘芳道:“从前有个老秀才叫艾子,艾子有个10岁的孙子,脾气顽劣,虽常常打他,却终不悔改。因为是独生子,儿子恐孙子被打死,常常哭着请求艾子饶恕。艾子发怒,敲打孙子更厉害。一天早晨,大雪飘落,孙子又在地上大玩雪球,艾子便剥去他的衣服,让他跪在雪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儿子也脱掉衣服跪在旁边。艾子惊问,你儿有错,应当受罚,你何苦这样呢?儿子哭道,你冻罚我儿,我也冻罚你儿。艾子大笑,免去了对孙子的体罚。”
听她说完,康熙沉吟了下道:“你冻罚我儿,我也冻罚你儿。孙子错了,儿子也该一起受罚。哈,有意思,有意思。”见他神色缓转下来,众人皆松了口气。
康熙又问:“那儿子有错,老子也该一起受罚吗?”说着扫了眼坐下的太子和众位阿哥。
尘芳心中暗暗叫苦,见康熙拿起桌上的松苓酒酌了口,眉宇间的戾气似已散去了六分,索性跺脚道:“皇阿玛,您这不是在难为媳妇吗??”
“哦?朕哪里为难你了?”康熙饶有兴趣地问。
“罚孙子,儿子会心痛;罚儿子,老子会心痛;罚老子,老子的老子也会心痛啊。如此下去,这一门子的祖宗都牵扯上了,我哪还敢说什么。”
康熙见她说得委屈,脸上浮现出女儿家撒娇时的羞态,不觉朗声大笑道:“是了,若连祖宗都扯上了,倒确是难为你了。”席间的气氛顿时霍然开朗。
康熙又仔细地打量了尘芳一番,对一旁的宜妃道:“是个伶俐的孩子,这两年怎么从没在宫里见到。”
宜妃面带喜色道:“是,这孩子身子不好,一直在盛京养病。”
“那可要好生调理才是。”康熙回头对尘芳道:“过两天让太医院的胡谦给看看,他的医术精湛,才老大不小的,总不能一年年拖着个有病的身子。”
尘芳忙磕头谢恩,暗舒了口气。待回座见胤禟面露得意之色,举起酒盅向自己示意,才看了两眼,笑容便僵了下来,眼中迸裂出点点星火。
尘芳忙低下头,她脸上已擦了粉遮饰伤痕,虽比平日里的妆容厚重了些,幸好也不显突兀,连坐在一旁的婉晴和兆佳氏都未曾看出不妥,却怎地还是被他发觉了。
胤禟按奈下怒意,猛灌了两口烈酒,心中揣摩着是何人所为,想来想去,正找不到头绪时,嘴里一痛,气得吐出口中的食物骂道:“什么东西这么磕牙!”
同席的阿哥们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却原是包在饺子里的一枚铜钱。
胤祯道:“九哥,恭喜啊,这可是‘终岁大吉’!”
胤礻我也调侃道:“连吃饺子都能嚼出铜钱来,难怪银子竟往你口袋里跑!”众人说着强拉着他灌了两大碗酒。
康熙坐在上座,见阿哥们渐渐喝开了,对点的对点,划拳的划拳,另一处的女眷也卿浓细语,玉动珠颤,十分热闹。唯有太子和太子妃冷清的坐在一桌,默默无语,心中一酸唤道:“胤礽!”
胤礽诧异地抬头,康熙望着他酷似孝诚仁皇后的双眼,心中如注入一股暖流,柔声问道:“朕可是个好父亲?”其他人皆停下来,望着太子。
胤礽看着康熙,嘴唇轻颤,原可以轻而易举就回答的问题,却始终未脱口而出。
见他迟迟不答,康熙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转而道:“太子妃可否替太子回答?”
尘芳心中隐生不安,眼皮直跳,看向胤祥,见他也眼含忧色的望向自己。果然石氏起身道:“皇阿玛自然是个好父亲,不过媳妇今日听到有人说皇阿玛您不近人情。”
“是谁敢如此放肆!”皇太后见康熙的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
石氏转过身瞪着尘芳,一双精心描绘的凤目中浮现出怨毒的恨意,高亢的嗓音在殿堂中回响,显得分外尖锐。
“是她!九阿哥的福晋,董鄂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