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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元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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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到了元宵佳节,宫中上下人等,皆打扮得花团锦簇,人声嘈杂,笑语宣扬,炮竹烟火,络绎不绝。每个宫门上挑挂着大明角灯,两路高照,各处也皆有路灯。
待宴后,各色的元宵皆上了桌,胤禟知尘芳喜食甜食,便亲自拨了碗糯米麻芯的放在她面前,尘芳盈盈一笑,勺了口慢慢细嚼。
稍顷,走来一排小太监,每人手中皆举了一盏四角平头的白纱宫灯,却是来送灯谜的。几个平日素喜猜谜的阿哥福晋争相乱猜起来。
胤禟见尘芳不动,问道:“怎么不去猜猜,想也难不倒你。”
“没意思,年年都无新意,你去吧。”
“我不去,只陪着你。”胤禟笑道。
沂歆拎着个灯笼兴匆匆地跑过来道:“尘芳姐姐,你帮我猜猜,十四爷猜了半日都没猜着。” 那边胤祯听了急道:“我还没猜好呢,你嘀咕什么!”
尘芳一看道:“刘邦笑,刘备哭。这灯谜倒出了有趣。”想了下,唤着胤祯来问道:“你可知刘邦一生中哪次笑得最欢?”
胤祯迟疑了下道:“自然是项羽在垓下乌江自刎。”
“那刘备一生中哪次哭得最悲?”
胤祯恍若找到了线索道:“自然是关云长败走麦城被杀。我知道了,是个‘翠’字!”
沂歆不解道:“怎么会是个‘翠’字呢?”
胤祯得意道:“一个‘羽’,一个‘卒’,合起来不就是个‘翠’字吗!”
沂歆了然点头,不由道:“好刁钻的谜面。”
“未必,只怕是有些人资质有限吧!”胤祯斜瞅着她笑道。
沂歆登时气红了脸,撩起衣袖便要作势捶他,胤祯忙不迭的闪躲,口中念道:“只许你平日里数落我,就不许我撩拨你一句了!”
“自然只许我洲官放火,不许你百姓点灯了!”沂歆也回嘴道。
尘芳忍不住笑道:“这回可算是用对典故了。”
席间众人见两人拉拉扯扯的,也不稀奇,皆释然一笑,随他们去玩闹。
胤禟见她高兴,便道:“待会儿出了宫,咱们先不回府,去街上逛逛可好?西门那的灯会可是要闹一宿的,热闹极了。”
尘芳道:“一大家子人呢,单我们俩去不好,还是回府吧。”
“有什么干系。你以前不是最爱上街的吗?就这么定了。”胤禟敲案而定.
尘芳心里其实也想去,便也不再推托。
待出了宫,胤禟另行拨了辆瑛络八宝车,让尘芳带着剑柔、绵凝共乘,自己则骑马随行。才出了午门,远远听到呼唤声,却是胤祯。
随后跟上的马车里,有人撩帘笑道:“表哥,偷着出去玩,也不带上表妹我!”原来是八福晋婷媛。一旁的沂歆也招手笑道:“适才就见你和尘芳姐姐咬耳朵,可不让我抓个正着。”
胤禟无奈,只能与其同行,原本轻便的四人便成了十数人的队伍。
到了灯会上,胤禟、尘芳在前,沂歆和婷媛居中,胤祯护后,剑柔、绵凝等几个丫鬟拖在最后,扬扬长长的穿越闹市。
沂歆一路上新奇的很,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听,婷媛实在受不了,回首问胤祯道:“她在家里也这般呱唣吗?”
胤祯轻咳了声,略点点头。
“那真是难为你了。”婷媛同情道。前面的胤禟和尘芳不由相视一笑。
一路走来,人云密布,熙熙攘攘。胤禟紧紧拉着尘芳,他的手皙长柔软,如同暖玉在握。从前自己总爱抓着这双手,点着他掌中的纹路,告诉他命运的前景。
“那个格格将来会是你的福晋哦!”当时的尘芳老爱指着三阿哥福晋董鄂氏的妹妹道:“你的嫡福晋一定是她。”
那时候,胤禟总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道:“是吗?我的嫡福晋一定是董鄂氏啊!”
尘芳信誓旦旦地点着头,可原来她只猜到了因,却不知道果。
“小心!”胤禟拽了尘芳一把,避开了个莽撞乱窜的顽童道:“想什么呢,我提醒两次了。”
尘芳笑道:“不是有你在吗?”转而看向一旁的摊铺道:“咱们买个灯吧。”
沂歆和婷媛见她买灯,也上前挑了起来。沂歆见花灯琳琅满目,一时不知如何选起,见尘芳选了盏四壁素白的孔明灯道:“尘芳姐姐,选这个干吗?惨白的,多难看。”
尘芳笑道:“写了字,放上天,老天爷就会保佑你心想事成。”
沂歆一听,忙也挑了个孔明灯,见婷媛面有难色,便道:“八嫂,你也买这个,咱们一起去放天灯。”
婷媛看了眼尘芳,默默的挑了只。
剑柔、绵凝从旁买了笔砚,众人来到一较空旷处,也见两三个人在那放灯。胤祯一直在沂歆身边打转,候首候尾的,气得沂歆直骂:“一个爷们,老爱探听女人家的事,羞不羞!”
胤祯哼道:“你那点芝麻绿豆的事情我还不明白。放上天给老天爷看了也笑话,还不如赶明儿,去观音庙多烧几柱香,多添点香油钱。”
沂歆脸一红,不去理睬他,认真的在灯上写起来。
待三人写完,拿了火折子将灯笼点亮,孔明灯冒了缕青烟,便在手中冉冉升空。婷媛直至自己那盏天灯在黑夜中消失方收回目光,见尘芳正对着自己嫣然含笑,不觉尴尬的转身而走。
众人沿着原路返回,却不料一队舞龙的灯队哄隆隆的跑过来,人群涌动,一时间各人皆被冲散。尘芳在人流中找了半日,猛听得“你在这里啊!”回头却是婷媛。
两人见人头攒动,寻人实在不易,便拣了个高处静候。尘芳累了,不拘小节的坐在石阶上,婷媛立了会,实在是脚酸,无法只得用手绢铺在阶梯上,方小心翼翼的坐下。两人看着阶下的男女老少,众生百态,一时无语。
良久,婷媛道:“我不喜欢你,从一开始便不喜欢你。你只不过是个三品协领的格格,入宫也只是公主伴读,凭什么在人前就摆出一幅清高的模样。”
“我知道,可我却喜欢你。”见婷媛诧异的转过来望着自己,尘芳笑道:“你虽娇惯些,却是个好姑娘。性格爽直,爱憎分明,是个真正的满族格格。酒虽烈得呛鼻,可终究还是好酒。”
“果真会说话,难怪连皇阿玛都被你哄住了。”婷媛冷笑道:“表哥便是这样,一次次被你玩弄在手心里的吧!”
尘芳僵住笑容,低头不语。
“小时候,我外祖父常夸赞表哥,说他不仅生得好,更难得天资聪颖,性情稳泰,实有皇上少年时的风范。可是后来表哥变了,倦怠学业,流连花街,皇阿玛交代的差事也不认真去办。渐渐的,皇阿玛也不再器重他,只道他才智平庸,不成大事。可若真是个庸碌无为之人,又怎能在商场中眼光独到,游刃有余呢?”婷媛盯着尘芳道:“我虽不解详情,却知其中定是与你有关。”
尘芳哑声道:“我欠他的,这辈子恐是还不清了。”
“你若真想对他好,便不要再伤他的心。这几年,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左拥右抱,可心里恐怕是苦的很。”
“若可以,我情愿替他受所有的苦,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尘芳指着天上的繁星道:“其实天上的星宿并不是随着日出日落而变更的,它们永远在原地不动。如若有一日,即使是最渺小的一颗星星挪动了地方,即使是一丈之地,那么天地都会改头换面,人世也会成为过眼苍茫。日月星辰如此,沧海一粟也如此。所以许多事情不能变,不能少,也不能多。”
婷媛沉凝了半刻道:“你说的我不懂,我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只要好好对待表哥,不要总是朝秦暮楚的。”
尘芳哭笑不得道:“我何时朝秦暮楚了?”
婷媛不作声,看着面前一对牵手而过的母子发怔。“他总在躲着你,我看得出来,只要有你的地方,他总是黯然离开。可他是我的,我全心全意的待他,他也要全心全意的待我,我不允许他心里还对别的女人有念头。若不是因为一直无所出,我才不会容忍他纳妾。皇阿玛说我是妒妇,我就是妒妇,世人骂我专横,我就专横。我的妒忌、专横只为了他。”
尘芳看着婷媛,她的眼在提起胤禩时闪闪发亮,她原本明艳的容颜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我是不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婷媛笑道,眼中划过丝凄凉。
尘芳摇首道:“我羡慕你,羡慕得都快嫉妒了。”
“是吗?”婷媛呵呵一笑,“你看来还不坏,不像其他女人明明心里吃酸捻醋,表面还装作雍容大度。我活着要和他一处,死了也要随他一起。”
“愿生生世世与胤禩永不分离。”———想到自己天灯上的愿望,婷媛问道:“适才你在灯上写了什么。我看表哥是极想看,又怕你生气。”
“不可说,说了就不灵验了。”尘芳笑道,仰视天穹,老天爷,你可曾看到了我心底的愿望。 ———“愿胤禟一生平安康健。”
婷媛久不见人至,便道:“还是别等了,雇辆马车回去吧。兴许他们找不到咱们,也先回去了。都是贝子福晋的,丢不了!”
“再等等吧,你表哥一定会找到咱们的!”尘芳耐心的坐下来。
“怎的这般娇弱,难不成自己就找不到家了?”婷媛冷哼道。
尘芳也不答。
婷媛又来来回回趟了几圈,忍不住跺脚道:“你走是不走?我可不管你了!”
尘芳眼前一亮,起身笑道:“可不是来了吗!”
胤禟拨开人群,向她这边跑来,在看清楚尘芳的容颜后,兴奋得举臂挥舞。亦如当年在察哈尔的草原上,他找到了迷途的自己,疲惫的脸上笑容灿烂。
“无论是在茫茫人海,还是在戈壁荒滩,你只要等着,我一定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