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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碎倾 ...

  •   尘芳看着大厅里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不禁暗自呻吟,正想转身抹脚就走,婉晴在那已一眼瞄见自己,恭敬的迎身而出,她万不得以强打起精神,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在胤禟众多的妻妾中,尘芳只认得婉晴和另一个庶福晋兆佳氏,婉晴是自己和胤禟指婚前就跟着胤禟的,兆佳氏则是因为当时宜妃娘娘担心胤禟子嗣单薄,在指婚后的第二年赐予胤禟的。说来也怪,自己与胤禟在一起时,这府里竟生小格格,可自从她搬去盛京,胤禟在四年内连得了五子。看来宜妃娘娘真该感谢自己,尘芳不禁自嘲。
      走马看花地接受着一个个妾室的磕头问安,尘芳也没记住哪个的名字,倒是昨夜睡晚了,此刻坐久了有些困乏,忽听得门外一声娇笑道:“哟!大伙儿都到齐了,怎么没人知会我啊!”却是郎氏走了进来。
      其余的侍妾个个都敛声屏气,自动为她让路。郎氏今日的打扮与平日不同,头上戴着金凤朝阳钗,项上挂着一串翡翠漓光珠链,一身缕金叶的大红洋缎旗袍,外罩着件白狐褂子。
      剑柔和绵凝见她着装如此隆重,唬得对视了一眼,心中暗笑。
      “给福晋请安,只因昨夜妾身伺候贝子爷疲倦,故今早起身晚了。这里先给您陪不是,还望福晋大人大量,饶了妾身的怠慢之失。”郎氏嘴上虽说得恭敬,神情却颇为不耐,请安后也不待尘芳吩咐便径自起身。
      尘芳看着郎氏,良久向婉晴道:“这位妹妹与众不同,真是个直性子。”
      婉晴向郎氏使了个眼色,见她不予理睬,只得委婉道:“是,郎妹妹入府的时间尚浅,有些规矩还不周全。”
      “哦,是吗?”尘芳向郎氏招手道:“妹妹过来,让姐姐我再仔细打量打量。”
      郎氏不悦得挪步走到面前,尘芳拉着她的手笑道:“生得真俊,难怪爷喜欢的紧。昨儿,我的丫头得罪了妹妹,我已责罚过她。待过两日便将她打发出去,找个小厮配了。妹妹,你看可好?”
      尘芳身后的剑柔忙垂首跪下道:“奴婢错了,主子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别将奴婢赶出去!奴婢自幼便服侍主子,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郎氏知这是场面话,便也应景笑道:“算了算了,误会一场。姐姐就别追究了,我全当被路边的野狗咬了口罢了。”
      “妹妹真是宽大为怀啊!”尘芳墨黑的眼瞳一紧,“初次见面,没什么好东西,这个还请妹妹收下,全当是化玉帛之礼。”她从手中褪下红麝翡翠翔凤镯,替郎氏戴上。
      那边婉晴额头已冒出细汗,兆佳氏更是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郎氏并不识得此镯,却知是件稀罕物,也不推辞,还摆弄着展示给众人看。
      “好了,我也乏了,今日就散了吧。”尘芳起身掸了掸衣裙道:“剑柔起来吧!回去继续给我跪到门廊上,罚你不许吃晚饭。”
      “是,奴婢谢主子的恩典。”剑柔起身,眼盯着光滑如镜的琉璃石板,绵凝看到她映在地面上正做着怪象的鬼脸,嘴角抽搐了两下,忍住了笑意。
      郎氏见尘芳一行走远,冷哼了声,高昂着头也唤了丫鬟离去。
      兆佳氏瞥了眼郎氏,对婉晴道:“这个也太惹人厌,看来离大限不远了。”
      婉晴淡淡叹道:“只怕是又要大闹一场,爷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兆佳氏的脸刷的白了,想到四年前那日的情景,身子竟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婉晴安慰地握住她冰冷的手,兆佳氏哽咽道:“我只是不明白,我和你在爷的心里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婉晴自怜道:“我们连他的眼都没入得,怎么还进得了他的心呢?”说及此,她倒有些羡慕起郎氏,毕竟她在胤禟的眼里还留下过那一抹依稀的倩影。

      是夜,绵凝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听得外屋人声嘈杂,正想出去看看,房门猛的被踢开,她闪之不及,被撞到地上,却见是胤禟,便闷声不敢造次。后脚追进屋的剑柔见了,忙一把拖起她,退缩到墙角。
      尘芳正伏在书案上临帖,见他冲进来,也不惊讶,继续低头临摹。
      此刻临的是颜鲁公的《告身贴》,她自幼便不善书法,每到习字,草草写上两篇就权当交了功课。直到一次,看到舅母在整理舅父的诗稿时,发现不仅词藻凄美,字迹也雄秀端庄,用笔混厚强劲,饶有筋骨,亦有锋芒。舅母道:“世人都道你舅父天资颖慧,博通经史,工书法,擅丹青,却不知他夜读三更,闻鸡起舞,酷暑寒冬从不曾怠慢一日。他幼时每日要临帖百张,数十年的艰辛都凝集在这字里行间。你虽聪慧但爱取巧,不及你舅父刻苦。若你舅父还在世,能督促你一二,他日必成大器。”每说到此,舅母的眼眶便红了。
      尘芳本就将仰慕舅父绝世之才,又怜惜舅母年少守寡,自后便决心认真练字,每日里坚持临上几篇字帖,数年下来也略有小成。

      胤禟见她静坐在灯光下一笔一划的临着帖子,蝶翼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青灰的阴影,两颗荧白的南珠耳坠在颊边微微摇逸,风清云淡,波澜不惊。一股挫败感夹带着适才的怒火从胸膛中爆发出来,他随手拿起一个南宋花瓶就砸了下去,接着是桌案上的碧玉山石,成窑的五彩陶马,倾时房中已一片狼籍。
      绵凝捂着耳躲到剑柔怀里,剑柔则闭上眼不敢再看。
      尘芳的笔落在了‘莫’字的最后一划上却再也写不下去,墨汁顺着笔尖滴在了宣纸上,迅速的渲染开来。无力的搁下笔,她抬起头,见胤禟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狭长的凤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象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他踹倒一张椅子,走到床前将上面的棉帐,帘穗一把揣下来,两三下便撕了个粉碎,又见缎被上绣着‘鸳鸯戏水’,更是眼前一刺,双手一扯而裂,哗啦一下听到撕裂声,心中也如开了个大口子般的痛。
      “你闹够了没!”
      听到那声娇斥,他霍然转过身,喘着大气一步一步的走到尘芳面前,凝视着她平静的脸。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唇,四年来他在心中不知描绘了多少遍,可当此刻真实的映现在眼前时,才知道数千次的想像也不及这一眼的悸动。
      “九哥,你这辈子算完了!”数年前,胤礻我喝醉后捶着自己的肩膀道:“你看上了董鄂家的那个丫头,你再也不会是我的九哥了!我的九哥再也回不来了!”当时自己只是笑笑,全当是十弟酒后的胡言乱语,不以为然,后来方知错的原来是自己。
      “没有!”胤禟从怀中掏出那只红麝翡翠翔凤镯,晃了晃,一甩手,镯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在地上碎裂成数段残片。
      尘芳闻风不动的问道:“是个好东西吧?”
      “那是前朝神宗帝的爱妻孝端皇后的心爱之物,听说戴着的人会有祥瑞护身,能避阴邪。千两黄金也买不到。”胤禟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挑高了眉不屑道:“可现下在我眼里,它已一文不值。”
      尘芳有些惋惜的看着那片碎迹,遗憾道:“若能流传于后世,可是价值连城。暴谴天物的举动实是不智。”
      胤禟冷笑道:“你若是可惜,为何又轻易送给他人?此刻也不必惺惺作态了!”
      尘芳委屈道:“我怎知这是如此稀罕的宝贝,虽估摸到几分,可你也没与我郑重交代过,怎怨得我!”
      “是吗?你心里有数。”胤禟偏过脸不去看她,声音略有些嘶哑。
      “今天若不是为了这只镯子,你也不会来我这处,不是吗?”尘芳反问道:“你我之间,真的要落到如此田地?”
      胤禟缓缓向门外走去,待到门廊前身形一顿,道:“该说的,四年前我都说完了。”
      尘芳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响。
      胤禟不由的捏紧拳头,挺拔的背影隐透出浓郁的孤寂,“董鄂尘芳,别对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喝下的那碗是堕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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