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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迷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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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筒儿,我爱你玲珑剔透,一时间动了火其实难丢。温温,香喷喷,拢定双衣袖。只道心肠热,谁知有空头。少了些的温存也,就不着人的手。有一段湘妃的丰致。那一个妙人儿开动了你玉肌,眼儿漏了多少香和气——”
花香缭绕,红纱绿裹,精致华丽的包间内,一名十一二岁的青官怀抱琵琶,唱着令人搔心的艳曲。布满各色山珍海味的八仙桌前,五六个娇俏的女子正环伺着三位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男子,竞相邀酒划拳。
胤礻我笑呵呵的捏着一旁花官的脸,回头却见胤禟不耐烦地拨开身旁的女子,独自斟饮了一杯酒,不禁奇道:“九哥,你这是又在和谁怄气喝闷酒呢?“
“怎么不见八哥?”胤禟也不接他的话茬,问道:“不是说,要拉他出来解闷的吗?”
一旁的胤祯笑道:“找八哥来这‘百艳居’喝花酒,若被八嫂知道了,还有咱们的活路吗?我看是十哥自己奈不住寂寞,寻个理由让你、我陪他来此找乐子罢了!”
“我是看九哥许久没出来了,怕连这‘百艳居’的门往哪处开都忘了吧!”胤礻我道:“今日咱们玩个尽兴,我连过夜的房间都订下了。听老鸨说,刚来了几个嫩雏,待会儿就带来给咱们挑选!”
胤禟拧着剑眉,良久方道:“前些日子,我听了一个故事,现下已忘了□□,只知故事的大意是说,不仅女子需恪守妇道,连男子也需对妻子忠贞。事后,我一直在疑惑,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男子吗?”
“穷人家的老百姓生计困难,养不活人口的,自然只能取一房妻子,但凡有点财力的,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胤祯打着哈欠道:“你看八嫂虽处处管着八哥,还不照样为了子嗣,歹容八哥纳妾。总不能为了守着一个女人,而让自己绝了香火吧!”
“可不是,即便是长情的,就好比纳兰性德吧,他原配夫人还在世时,自己不也是收了一房侧室吗?”胤礻我接口道:“九哥,你是从哪里听来这般可笑的故事?忠贞?那是女人才该有的吧!”
“对了,听说西洋的男人只能娶一房妻子,就连他们的国王也只能有一位皇后,不能有侧室。”胤祯又道:“我这可是听英吉利的大使说的,不知是真是假?”
“那些个洋鬼子还未开化,国弱力衰,怎能与咱们大清国的男人相比?”胤礻我笑道:“九哥,你不会是听前几日住在你府里的那个传教士说的吧?”
胤禟讪讪道:“我虽知荒唐,心里却总惦记着此事,真是中邪了!“
“哪是中邪了?”胤礻我冷笑道:“分明是触动了你的心事。不是我泼你冷水,只是做兄弟的,想提醒你两句。男人宁可风流,也不能痴心,尤其对方还是一个相处了十几年,却仍琢磨不透的女人。”
青玉酒盏重重地摔在桌上,房中众人立时安静下来。胤禟一怔,抬头讶意地看着胤祯道:“十四弟,你这是怎么了?”
胤祯满脸通红,瞪着胤礻我道:“我知道,十哥又在说九嫂的坏话了!打小十哥就不喜欢九嫂,从前也就罢了,可如今咱们是一家子骨肉,你却还要挑拨九哥与九嫂!”
“我何曾挑拨他们夫妻了!”胤礻我也借着酒意,站起来喊道:“我和她只是叔婶,虽是一家子,可再亲也亲不过九哥这个手足啊!我是心疼九哥罢了!这些年来,九哥为她——”
“胤礻我!”胤禟呵斥道:“别说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胤礻我唬了下,胤祯乘机拍桌子吼道:“九嫂为九哥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难道就没长眼看到吗?她这么个伶俐的人,先别说在宜妃娘娘那里不讨欢喜,在宫中也处处受到挟制,即便是自己府里,还要面对一帮处心积虑谋害她的女人,难怪她要逃回盛京去呢!”
“十四,你这是何意?”胤禟冷下脸,眯起眼严厉的问道:“你说尘芳在宫中受到挟制?府里则有人要谋害她?”
胤祯恍然间白了脸,不禁闪躲着胤禟的目光,结结巴巴道:“我是说九嫂子很可怜,九——九哥你也太博爱了!”
胤禟勾着嘴角,冷笑了声,只盯着他不语。
一旁的花官们见势不妙,其中一名自持容貌出众的红衣女子,大着胆子上前来扯着胤禟的衣袖,娇笑道:“九爷,您是来这里找乐子的,怎与自家兄弟斗起气来?常言说得好,家花不如野花香,难道咱们这些姐妹,还比不上您家中的那位?”
胤礻我闭上眼,心中暗叹不妙。果不其然,那红衣女子登时被一脚踢到墙边,瞬间昏厥过去,其余人见了都簌簌发抖,不敢再出声。
“你连提起她的资格都没有!”胤禟冷眼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子,猛然回头对胤祯道:“今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谁也休想踏出这房门一步!”
胤祯哭丧着脸,看向胤礻我求救。
胤礻我苦笑道:“此刻莫说是我替你求情,便是皇阿玛在跟前,你也休想脱身了。你还不如乘早说出来,也免得撕破了脸,伤了兄弟间的情分。”
“你们先都下去吧,任何人不得打扰。”胤禟吩咐道,众人忙搀扶着那红衣女子出了包间,只留三人在房内。
胤祯踌躇了半日,方坐下道:“我一直没说出这事,一则确是因没有证据,只是我的揣测。二来牵连到的人,也不便擅自提起。那是几年前,有一回沂歆从宫里回来,和我提起件怪事。说是慈宁宫里有个小太监,被皇太后命人用乱棍打死了。你们是知道的,皇太后平日里吃斋念佛,最是和善,一时竟做出这等苛刻严厉的惩治,想必定然是恼怒至极。”胤祯看了看胤禟,又道:“后来我进宫,恰巧遇到九嫂子失魂落魄地从慈宁宫出来,见着我也视若无睹地走开去。当时我只道她身体不适,可过了两日,便听说——听说她小产了!
“那又怎样!”胤禟捏紧拳头道:“就凭这些,你怎能妄断她是受了挟制和谋害呢?”
“是不敢断言,可后来我偶尔得知,那被打死的小太监姓杜,慈宁宫里的人都唤他小杜子。他虽进宫不到两年,却很得皇太后的喜欢和信任。”胤祯迟疑了一下又道:“还有——这小杜子是九哥府中一位妾室的表弟。”
“谁——”胤禟一顿,猜测道:“是婉晴还是兆佳氏?”
“是白佳!”胤祯叹道:“就是那年,出了事的白佳氏的表弟。”
尘芳进了屋,见绵凝正在灯下做针线,走进一看,却是胤禟平日里穿的一件葱黄菱纹马褂。
“贝子爷前两日穿这褂子时,不知被什么钩破了块,我见丢了怪可惜的,便试着修补一下。”绵凝笑道:“现完成了大半,不知是否能遮住这瑕丝。”
“我来试试!”尘芳伸手拿过针线,坐下认真地针纫起来。
绵凝奇道:“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连捻个线头都不乐意,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尘芳含笑不语,补了两针,又看看,端详了一下,继续落针。绵凝替她多点上了盏油灯,便到外屋和剑柔说话去了。
胤禟掀帘进来,见灯光下尘芳的皮肤如晕染了层瑕光,暖暖生华,眉眼墨黑如画,神态安详地坐在那做针线,心头不禁一热。
尘芳抬眼见是他,浅笑道:“回来了,和十弟、十四弟去何好地方了?”
“能去哪里?不就是找个地方,喝了两杯,闲扯几句吗?”胤禟解下外褂,走过去笑道:“从没见你拿过针线,不知你的女红如何?”
“自然是比不上绵凝那丫头了!”尘芳道:“我只是想试试看,反正是破了,若修补不好,也不可惜。”说话间,却已一不留神扎到了手。
“瞧你,真不小心!”胤禟忙拉过她的手,想看看伤口,却不料扑了个空。
尘芳猛地缩回手,冷冷地盯着胤禟脖间的唇印。胤禟似也知道了不妥之处,镇定的望着她。一时间,房中气氛凝重,安静异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尘芳回过神,快步走出屋去。
望着她的背影,胤禟摇头苦笑了声,疲倦地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马褂发怵。忽然听到一声重响,却见尘芳端着一个银盆走进来,用力放在茶几上,随后绞湿了帕子,来到身边,开始擦拭着自己脖子上的胭脂。
顾不得项间的疼痛,胤禟一把握住尘芳的手,哑声道:“梅儿——”
拍开他的手,尘芳咬着牙强自淡定,挣扎许久方纳纳道:“你为何总是这样?你为何总要考验我的耐性?我——实在是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梅儿——”胤禟眼中流露出喜悦之情,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为何不早说呢,为何不早对我说这句话呢?”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不要知道!”尘芳神情决然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情之所钟,目下无尘。阿九——阿九——我想,我想——”
“只要你开口,我任何事都可以答应你。”胤禟点住她的唇,轻语道:“在这之前,我只问你一句话。若能从来一次,当年你还会喝下那碗堕胎药吗?”
尘芳一愣,松开了胤禟,沉凝片刻后方缓声道:“我知当年你是多么期盼那孩子的出生,可是即便再让我选择十次,百次,我还是会喝下那碗药!”
胤禟脸上流露出失望、痛苦之色,他神情复杂地盯着尘芳半晌,随后拖着沉重的步伐,颓然向门外走去。就在两人擦身而过之际,白皙纤长的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走,也许又会是四年!我们之间,已没有多少个四年可以浪费了。”尘芳将脸轻轻靠在他的身侧,泪水黯然而至。“那孩子早死了,在我没喝下那碗堕胎药前,就已死在我的腹中了。”
胤禟大惊,垂首望向她。
尘芳无奈的一笑,凄凉道:“更可悲的是,那孩子是被他的阿玛亲手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