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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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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冲冠一怒,在奚骥这里是不难化解的,因为他本来就是我隔山打牛所用的那座山,而且他从来不肯跟我有隔夜仇,那天晚上放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在我后面“姑奶奶小祖宗太奶奶”的一通甜叫把我哄好了。
至于宋梓涵,那可没这么简单了。我跟他本来就没这么深的交情,何况他也绝对不是能拉下脸子对人服软的主儿。
我既然没胆子对这大高个儿一见面就叫骂或开打,自然也只有冷战的份儿。不过跟他冷战其实并不能达到应有的解气效果,因为我们俩本来平常交流就不多,从没几句话到彻底不说话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整整一个星期里,唯一一次能看出我们是在冷战的事件,发生在一个突然下雨的傍晚。
我爸妈中午都不回家,所以我中午都是在学校食堂吃饭;不过晚上他们会回家做饭,所以我晚饭都是要回家吃的。
那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外面下起瓢泼大雨。手边备有雨具的人不多,下课后雨还没有要停的迹象,不少人都站在走廊前一筹莫展。
这些人里也包括我。
等了几分钟之后,齐修远走过来了,递给我一件雨衣:“喏,快回去吧,要等到雨停,你回趟家再来晚自习就该迟到了。”
我嘻嘻笑着刚要对他道谢,低头一看,脸又沉了下去,肯定比那正刷拉拉下雨的天空还要沉。
我认得这件雨衣:“这是宋梓涵的吧?我才不要呢!”
齐修远“啧”了一声,回头张望了一眼。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会儿宋梓涵肯定就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呢。
我不禁有些发窘,于是越发绷直身子,摆出一副宁死不受嗟来之食的样子。
齐修远走开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他开始把那件雨衣往他自己身上套:“我替你去咱班男生宿舍问问,随便找一别人借件雨衣给你,这总行吧?”
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告诫自己不要细想这主意是谁给他出出来、并且执行过程中也免不了间接沾了某人恩惠的同时,心里暗叫谢天谢地。
齐修远苦笑着摇摇头,冲到雨地里去,撒开长腿很快就消失在宿舍区。
不出片刻,他又回来了,给我带来了另一件雨衣。
我这才抬头对他甜甜一笑:“谢了啊!”
从单车棚取了车往校门口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齐修远和宋梓涵正并肩走在雨里,齐修远仍然穿着宋梓涵的雨衣,宋梓涵则撑着齐修远刚从宿舍带来的伞。两个男生个头一般高大健硕,从线条到色彩皆是一团硬朗,可不知怎的,那一幕看在我眼里,却让我心底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一下。
说起来,齐修远大概算是宋梓涵在男生中最好的朋友,而他跟我也很铁,因为我们两家住得近,每天下晚自习都是一块儿回去的。
好在我和宋梓涵本来也没太多来往,否则这么一赌气,就要连累得齐修远时时都得像这天这样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了。
原以为光宋梓涵这档子事儿已经够曲静好闹心的了,不想没过多久,她又为了另一件事儿来找我哭诉了。
我瞠目结舌地看她黛眉如烟桃腮染秋的样子,活脱脱一副多愁多病身:“晴天,我好难过,奚骥他……他让我好难过……”
我的天,又有奚骥什么事啊?不会那天奚骥在那张当场就被我销毁的纸条上写的那些不厚道的话也被她知道了吧?
曲静好接下来的说明,让我知道是我多虑了。
怎么回事?貌似最近我的爱情直觉频频出现失灵的迹象啊!
她抽抽噎噎之余,又有些羞羞答答:“今天早上我路过齐修远的桌子时,听见奚骥正在那儿跟他说什么喜欢呀保密之类的话,一见我来,奚骥马上就走开了。我当时没想太多,只觉得好奇,就缠着齐修远,非逼他说出来是怎么回事。齐修远说是他之前跟奚骥打赌,奚骥赌输了,赌注就是要告诉齐修远他真正喜欢的女孩子究竟是谁。”
我听到这里,顿觉索然:嗨,这个呀!我早就知道了,何夕嘛!
没想到曲静好顿了顿,往下说的是:“齐修远说不能告诉我不能告诉我,我就老缠着他老缠着他,他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说了出来。他说……那个女孩子就是我……”
我晕!
这个奚骥,这才几天啊,就又变心了?
不过仔细再想,我明白了,肯定就是那么回事了。
我说呢,平常看他对曲静好也不错啊,怎么那天居然连什么“回家照照镜子”这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再说了,回家照镜子这是对丑女才用得着的,人曲静好不挺漂亮的吗?
敢情他是喜欢曲静好,所以才会对曲静好喜欢宋梓涵的事这么大脾气啊!
曲静好还在忸忸怩怩地对我倾诉:“我听了这话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中午的时候就去问了奚骥。我也没直着问他,就说奚骥,我们假设现在有ABC三个人,B喜欢A,C却喜欢B,如果你是C,你会不会放弃?
“结果奚骥一听这个问题,一双眼睛就失了神,他后来几乎是喊出来的,他说我不放弃,我死也不放弃!
“晴天,我觉得好对不起他……他其实真是个特别特别好的男孩子,可我……”
虽然一开始的ABC绕得我有点懵,但最后我听明白了,也很无语。
上课前我回到座位上,转身坐下之前,忍不住就顺便白了奚骥一眼,伸出根指头对他虚点一下,欲言又止。
奚骥立马满脸错愕:“姑奶奶,我又怎么惹你了?”
废话!你怎么惹我了?那天是谁口口声声说“这种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的?呸!一转身就把大实话告诉齐修远了!而且据说齐修远还被迫发誓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任何人”里不也包括我?
不过再一想他对曲静好激动地喊出“我死也不放弃”的样子,虽然很有琼瑶剧马叔叔的风范,也还是挺可怜的,想真对他生气吧也生不起来。无奈他在后面不停推我椅子追问得紧,我只好回头草草给了他一句交待:“骗子!”
这回,我眼角的余光甚至捕捉到正在一旁埋头看书的宋梓涵都霍的一下抬头望了我一眼。
也是欸……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控诉他是骗子……
不过我才不在乎呢,我和奚骥我们姐俩儿比这亲密的时候多了去了,要是因此而觉得我们这是暧昧的,那叫有眼无珠没脑子。
何况此时宋梓涵的存在于我而言就是形同虚设,我管他怎么看我们呢!
我那句“骗子”让奚骥纠结了许多年,一直到现在,每每想起来都还要不死心地追问一遍我那天到底为什么说他是骗子。可我为了替齐修远遮掩他泄密的事实,硬是扛了这么多年都没招供。当然,其实到了后来也无所谓扛不扛了,奚骥肯定早就不指望我能回答他了,问来问去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已;而我也早已习惯了他有事没事就问一遍这个问题,隔太久没问我还别扭呢,自己都忍不住要提醒他:“喂,你怎么不问我那天为什么叫你骗子了?”
“问啊,为什么?”
“嘿嘿,不告诉你!”
“滚!”
我和宋梓涵的那场冷战终告结束,是在整整一个月以后。
那时秋游已成往事,就连年级里关于曲静好单恋他的八卦都已经快要偃旗息鼓。毕竟隔夜的剩饭炒一遍香炒两遍热,再炒几遍就毫无味道了;何况两位当事人都没有采取任何进一步的行动,没有新的佐料补充进来,这炒饭的馊味儿都快压不住了。
而我还是把宋梓涵当空气。我这人性子爆气性还长,哪怕是已经没什么可气的了,只要惹我生气的人没来道歉求和,那我就会没完没了地一直气下去。
再说了,我和宋梓涵本来也没太多交流,跟他冷战一点都不影响我的生活,何乐而不为?
我这副脾性再加上宋梓涵那副臭架子,我原以为这个僵局就算这辈子还有机会打破,那也肯定是被别人打破的了,却没想到我们离一辈子这么遥远的结局还差得天远地远的时候,就在并没有第三人插手的情况下迎来了一个让我眼珠子掉出来满地滚的转折。
那天中午午休刚结束,还没有太多人在教室里——反正我同桌就不在,数学老师就急吼吼地拿着上次的作业来发了。
我们发作业的常规做法都是分组从第一排往后传,每个人拿出自己的作业本以后,把其余的本子递下去。
作业传到我这里,我替我自己和我同桌把本子抽出来之后,回身正准备递给奚骥,却发现这小子刚才还在呢,这会儿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一旁的宋梓涵刚伸手想来接我手中的本子,我便视若无睹地直接把本子放在了奚骥的桌子上就转了回来。
身后传来一阵桌椅被挪动的声音,不用回头都能知道,宋梓涵坐到奚骥的椅子上、也就是我的正后方来了。
我心里不禁一阵发虚:他想干嘛?打我?
我正在紧急思索我的死党中有没有谁干架能干得过他呢,就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晴天,你别生我的气了行吗?”
我背上顿时绽开一片鸡皮疙瘩。
第一,我从来没听过冷面硬汉宋梓涵同学这么低声下气的语调,低声下气得都有点……温柔了。
第二,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我芮姝晴,在此之前绝对没喊过我晴天。话说晴天本来只是我那几个最铁的姐妹喊的,直到初二那年,有一次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好朋友》,何夕写的那人是我,而且还被当作范文当众朗读了,其中有一段写的就是我这个外号的来历:既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晴”字,也是因为我的肤色,她的原话说的是“一身阳光亲吻过的痕迹”。
在那之后,女生们就都叫我晴天了,跟我玩得特别好的男生,比如奚骥齐修远一干人等,也都这么叫我。
而跟我玩得特别好的男生里显然不包括宋梓涵这号人物。
所以,乍一听那句从人称到内容都非常不宋梓涵的话,我完全没反应过来,觉得一定是自己幻听了。
然而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话,证明了我不是幻听:“我拒绝曲静好是因为……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下意识地马上扭头去看窗外,想判断一下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怎么连这位都来找爱情顾问倾诉来了?
而他的最后一句话,马上把我的目光又拉了回来。
我确定我不是幻听了,太阳从哪边出来的也不重要了。
我是在做梦呢,一个离奇古怪超现实到让我哭笑不得的梦。
他说:“那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