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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沧浪风澜 ...
时光迢递,
容颜未改。
那层叠的谎言,
织就血染的深海。
海界,沧浪宫。
丛丛珊瑚宝树矗立在岩壁之上,琳琅玉柱自白玉阶前向着上方蔓延,在它的尽头,白玉镶金的大门缓缓打开。道莲从中走出来。
这里是海皇清影的宫殿。他们已受邀作客至此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中,夏夜时睡时醒,不知为何,她在这海神的宫殿中似乎格外没有精神,经常和莲说不到几句话便再次陷入昏睡,这样的沉眠之中,她的巫力消耗变得格外惊人,也间接导致了莲最近时常感到虚弱脱力。
“莲公子何故至此。”
一道灵光倏闪,看守大门的苍灵沁海的身姿浮现出来。
莲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道:“出来走走。”
沁海微一点头,半晌,她问道:“夏夜小姐的情况还是没有起色吗?”
“嗯。”
“是吗……”
往常的时候,对话会在这里中止,可是今天的沁海,却没有隐没在海潮之中,任由莲在白玉阶上行走,直至在水泡壁障前碰壁。
“真是遗憾……陛下一直想见见她。”她淡淡说道。
莲转头看着她。
“三界之中,少见异界来客,没有想到今次的二位,竟然有与陛下长相相同,灵侍亦相同的存在。”
海潮之下,尽管有水泡作为壁障,空气之中依然泛着点点潮湿润泽之意。白玉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了,莲回过头,望着门上的额匾。
“沧浪宫。”
他轻声念了出来。沁海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们的陛下,”不知何故,少年将视线转移向沁海,“她的住处,惯常如此孤寂冷清,连一个侍者都没有吗?”
沁海愣了一愣,半晌点了点头:“不错,除了会有些大人来此地做客,其余事项,一应是陛下自理,她素来不喜他人打扰,所以——”
“真是奇特的癖好。”莲轻哼了一声。
沁海望着他,犹豫了片刻,才道:“莲公子,勿要对陛下不敬。”
道莲心想,这如果算作不敬的话,那过去和夏夜打了那么多场,他的不敬早该够千刀万剐了,可如今,他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好好地想着,夏夜与清影,究竟有什么关系。
很明显,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人,不仅气质不同,就是长相上,尽管相似度极高,可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多少有一些不同——比如眼瞳的颜色。
可奇怪的是,沁海出现了两个,两人都是圣戟龙图的主人,龙图在此,也竟出现了两把。当道莲把这些情况告知夏夜时,那个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女孩只是静静看着她,笑了一笑,说道:“希望莲君还记得,来到这里之前的我的话。”
可以相信任何人,唯独……不可以相信‘她’。
莲的心中隐隐约约触摸到什么,可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感觉。
这三个月来,清影见过他许多次。每一次,都像一个普通的,地位尊贵的人类女子那样,和蔼有礼地招待他。可说到底,仿佛哪里隔着一层。
“这样……算是不敬吗?”他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
望着他的笑容,沁海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头痛的表情。
“妄议陛下的喜好,本就是不该!”
道莲颇觉无趣地叹了口气,道:“那我不说就是了。”
简短的对话结束了,一时间,两人站在原地,各自无话。
忽而,沁海再一次开了口,“莲公子,三日后,陛下有客要接待,你切记得,不要冲撞了陛下与客人。”
道莲微微皱了皱眉,“客人?”
在这一无所有的深海之中,竟还会有人来做客……
“不错,那位客人……”沁海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未能说出来什么。道莲看在眼里,心中记下了这一日。
时光匆匆而逝,三日后,道莲在沧浪宫玉凌殿空旷的广场前练习刀术。
虽身处幻境,巫力消耗亦有些剧烈,可之于莲来说,平日的练习绝不可以随意懈怠,清影许他随意使用宫殿中的任何位置,他便挑了最开阔的一处,以作为修行。
临近结束的时候,天光渐暗,想来外界已是深夜,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自白玉阶步上,来到玉镶金的大门前,看着他舞刀,半晌,鼓了鼓掌。
“好刀。”那人唇角轻挑了挑,道莲转头望去,那是个容色冰冷的男人,便是这一笑,也仿佛未曾达到眼底一般,冷漠而傲慢。
道莲收刀为剑,未曾理会他,径自离开,待他行到偏道上之时,广场上忽然亮起一道光弧。
海皇清影的身姿出现了。
“久不相见,你竟就这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本座吗?”
“岂敢,冥界之主——冥帝羽月。”
道莲的脚步微微一顿。
上古三界之主,他已见到了海皇清影,而另外两界的主人……
那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了。道莲回过身,望向了那一方。
“被你这样称呼,真是教人胆战心惊,清影。”那男子闭上双瞳,淡淡说道。
“敢做不敢当吗?”清影哂笑了一声,“说罢,来找我做些什么。”
“你知道吧,最近,那个天上独绝,她已极少出现了。”
“怎么,你以为她不在了,你可以对迦莲下手了吗?”
黑衣男子眼睛轻轻一眯,渗出了危险如野兽一般的光。
清影侧过身,不知为何,道莲觉得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往他的方向飘。可那感觉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他看见这身着幽蓝长裙的女子转头望向羽月,冷笑道:“别用这么危险的眼睛看着我,若教那个人知道你对迦莲的龌龊心思,天上独绝怕不是会把你吊在银河上示众三百年,再给迦莲找个好夫君。”
黑衣男子眼神微微一垂,声音依旧冷漠平静,“你当她不知道吗,只要我不真的对迦莲做什么,她就不会动我。”
“真不愧是卧在迦莲身边的毒蛇。”清影冷笑了一声。
那男子却笑了笑道:“彼此彼此。清影,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便也是天衣无缝了吗?”
清影眼神微微一凉,她抿下唇,轻声笑了出来,渐渐地越笑越大声。
“果然,只有毒蛇可以看得出我做过什么。”她声音清澈地说道。
“羽月,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天枢不再出现了吗,从上一次天界大典之后,那个家伙再无音讯,怎么,你我二人要来合作一次吗,就如同上一次——”
“清影。”黑衣男子陡然开口。
“哦?不乐意吗?”清影慢慢闭上了眼,脸上却笑容依旧。
“她的身边,那两个灵侍,夜彻和兰宁,是你搞的鬼吧。”
清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既然看出来了,就不要说得这么明白,好让我对你的评价下降了,羽月。”
男子仍旧容色不变,仿佛万古亘立的岩山,任何风刀霜剑亦不曾使他微微动容。
“你意欲何为,你我心知肚明。”他淡淡说道。
“所以,”清影曼声道,“你今日找上门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那两个人如今已经取得了天界的权柄,可清影,你我皆知,这三界之中,只有天枢,赢了你无数次。”
清影脸色遽然一变,她哗地一挥广袖,圣戟龙图出现在手中。
见到龙图戟,羽月不怒反笑,望着清影道:“这就是明证了,清影。”
“你早已输给了她无数次,却妄图夺取她的权位,可是,你我都知道,她倘若不在了,这三界安定,将彻底失衡。”
在清影的眼里,羽月的嘴如同刀剑,将他们未曾言说的,心照不宣的秘密一一说出了口。可即使如此,他看起来依然如旧地平静,唯独那一双黑色的兽瞳,望过来的样子带了几分冷酷与残忍。
“既然如此,你放开迦莲。”清影冷冷说道。
羽月的唇畔露出一丝笑意,半晌,他缓缓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话毕,他再也不去看清影的神色,径自转身,走出了白玉大门,走下白玉石阶,那道身影,消失在了石阶的尽头。
在道莲的眼中,清影就那么面无表情,持戟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半晌,那蓝衣女子竟蓦地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放不放,与她来不来,自然全无关系。”
她的身形乍然消失了,道莲微微一愣,霎时间,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张微笑的脸出现在面前。
“带本座去见你的同伴。”这沧浪宫的主人不容置疑地说道。
清鲤阁中,两张相同的脸两相对望。道莲与马孙站在一边,扶着额头无奈地闭着眼。
“你叫夏夜?”幽蓝长裙的女神发问。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海皇陛下,夏夜有礼了。”
清影没有说话,视线掠过夏夜的床边,放在角落中的那把圣戟龙图。湿润的凉风掠过她的长发,夏夜的眼中,这名为清影的女神,几乎与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本以为面对面时会有许多话可说,可当真见到时,却又似乎什么也不必说了。
女神碧蓝的眸子,将视线移到了夏夜黢黑的双眼上。
她忽而一笑。
“你在吸取本座的巫力。”她的声音骤然变冷。
气氛霎时间僵住,女皇的蓝色巫力扩散至整个清鲤阁中,莹莹蓝光中,一阵危机预感陡然袭来,莲不作多想,刹那间武神刀在手,指向了海皇清影。
刀锋与蓝华交列之中,那女神飒然转过身,一张脸面无表情,望向道莲。
“怎么,还想打架吗?”三个月的亲切和蔼,于这一刻在道莲的心中消失无踪,他回想起了最初的时候,夏夜对他说过的话。
不料听到这句话,清影却突然笑了出来。她仰天哈哈大笑,可下一刻,她手中白芒一闪,风声乍响,一杆长戟就这么指向道莲,“区区人类,也配和本座谈打架?”
道莲双眉轻挑,却见眼前女子长戟陡然一回,冷冷转头望向夏夜,道:“带着未曾血祭的龙图,也想夺取本座的力量吗?”
夏夜脸色陡然一变。
清影却满不在乎地哼笑了一声。
“你们二人,随本座来一趟,这三个月的无礼之举,本座就当一笔勾销。”
她根本不待两人回答,仿佛事情理所当然就该如此,长戟一收,身形自清鲤阁中消失了。
夏夜与道莲面面相觑,两人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却忽然间,又一道蓝光在清鲤阁中亮起。
来人是沁海。
这蓝衣精灵面色平静,望向了夏夜。
“陛下请您往玉凌殿中,她说,只待您见到那阵法……就当知道您该做些什么。”
夏夜的身边,真正的沁海早已面色苍白。她略有些惶惑地转头望向夏夜,却见她的小姐面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小姐……”她低低说道。
“我知道。”
夏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自床上起身,神情微冷。
“她好大的自信。沁海,送客!”
“可是小姐……”
她的对面,那属于清影的灵侍沁海,已然扭头望向夏夜的持有灵,另一个她自己。
“你明白的吧。”她平平静静地说道,“清影陛下的命令……不容抗拒。”
她是万海的皇者,圣戟的主人,统御着三界之中最为辽阔的潮汐之地,对于她们这种自海中诞生的精灵,有着绝对的命令权。
苍灵沁海的脸色陡然变得雪白如纸。
夏夜的视线扫过一角的圣戟龙图,脸上再次失去了表情,仿如在思考什么其他的事情。
“你要怎样才肯离开。”
“请夏夜小姐随我前往玉凌殿。”
夏夜抬头望了望她,半晌,再度开口道:“我少待片刻便去找她,这样,你可愿离开了吗?”
灵侍未曾看她,只是微一俯身,道:“是,方才是我失礼了。”
她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一片清黯的粼光之间,少女抬起双眸,望向了道莲。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金瞳的少年问道。
夏夜轻叹一声道,“如今你我若与她相斗,恐无胜算,只有前去看看她有什么话好说了。”
莲却神色一冷,一摆长刀,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胜算?”
夏夜眉眼微微一垂,一言不发。
“纵使对方真的是神明,我们上一次也——”
“莲君。”夏夜骤然打断了道莲的话。
道莲停下了欲说出口的话,抬眼望向那蓝裙的少女。
他见对方悄然闭上了双眼,轻巧地站了起来,微光一闪,龙图戟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上。遥遥远处的某座宫殿中,一阵浩然而磅礴的巫力波动陡然传来,既非威胁,亦非监视,那只是万海的皇者开启法阵自然而然的天地威势,带着仿若滚滚浊浪的滔天涛声,降临到了这清鲤阁中。
“那个人……是真正的海皇。”夏夜开口了。
“啊,我知道。”道莲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莲君,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可以相信任何人,却绝不可以信任‘她’。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不可以信任的‘我’指的真正的对象是——”
“是我。”
下一刻,白玉色的长戟捅进了少年的腹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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