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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六)对错与立场 ...

  •   车还未驶出费家的海景别墅,兴奋异常的费希昀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抱住阮三,满腔欢喜的道:“三,我就知道奶奶一见了你准会让步。”
      --让步吗?未必。以退为进,恐怕才是老太太的真正把戏。
      斜眼瞟了瞟身旁高兴得象个孩子的男人,阮三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出声--算了,由他高兴几天吧,他也烦心很久了。
      费希昀把嘴凑到阮三耳朵旁边,接着说话,边说还边舔起了耳垂,大吃豆腐:“我本来想要出去庆祝,不过,现在觉得还是回去庆祝比较好。”
      阮三由着他胡闹,实在被他弄得烦了,才用肩抵抵他。这个时候,阮三的心思其实不在费家老太太身上,甚至也不在费希昀身上,他还有重要得来攸关性命的事情需要马上处理--先要有命,才说得上其它种种。
      “我倒知道一个很有趣的地方,要不要跟我去?”话是问句,可是不等费希昀回答,阮三已经按下与司机的通话键,报了地址。

      阮三所说的“有趣的地方”,是家依山傍海的私人会所--风光如画,不但选景绝佳,其占地面积,在寸土寸金的本埠,简直可以用“奢侈”两个字来形容。
      这家会所在西海岸很有名,费希昀自己也时不时过来,当然,他不知道,这家会馆的幕后老板一是安风,二是那个连自己是不是老板都搞不清楚的何昔--安风在五年前出高价从前任老板手上拿过俱乐部,又相继买下了相邻的一家酒店和高尔夫球场,同时把那些个上了年纪的旧建筑装饰一新,这才有了几年来名气逐渐上升的红火局面。
      所以,当车开进俱乐部大门的时候,费希昀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心里正不断转着花花心思,想着如何快点从这里脱身,好回家做真正“有趣”的事情。不过,当司机在阮三的指挥下,在宛若八阵图般的庞大庭院和山林里七弯八拐,进到一组建筑物之后,费希昀的眼睛就开始睁大了--来了这么多次,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地方!
      这组建筑物的风格是经过改良的日式风格,虽然看上去也是清新明净,却显得很大气。阮三让司机在一个圆形院门前停车,吩咐了司机不必等候,就领着感觉自己和刘姥姥有某种联系的费希昀进了院门。
      自然有人含笑迎上,见了阮三旁边的费希昀,也不多嘴多舌,神态自如的寻问:“阮先生,今天还是要‘云’吗?”
      阮三点点头,然后问:“风哥在不在?”
      服务生想了想,有些不敢确定的道:“不太清楚。我去问问看?”
      “好。如果不在,就请你替我通告一声。”
      “是。”
      ……
      就在两人的一问一答之中,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小阁前面,小阁檐下挂着个匾额,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云”字。
      进门之后,费希昀才发现小阁是建在一处高岩之上,虽然不是oceanfront般的紧邻大海,但阁内三面都是海景,又正值夏日黄昏,大片大片的五彩晚霞挂在远处的海平面上,在夕阳的余晖里,美得张扬夺目,绚丽之极,一时间,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坐定之后,不待客人吩咐,已经有服务生进来,先是精致的清茶点心,然后是完整的日式晚餐。费希昀看着不停送上桌的汤菜手卷,竟全是阮三素来喜欢的菜式,虽然心下好奇,也没有多嘴寻问。
      --他不是笨蛋,更不是毛毛燥燥的愣头青,有些事,阮三不说,他也就很知趣的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苦衷自己的不得已,他相信阮三真心爱他,目前为止,这就够了!
      晚餐吃到一半,先前那个服务生敲门而入,向阮三恭恭敬敬的道:“阮先生,安先生刚到。”
      阮三麻利地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临去之前,有些歉意地对费希昀道:“希昀,我有点事要和个朋友聊聊,你等我一下。”
      费希昀宽宏大度地以笑作答,只是,看着阮三的背景,眼光中,不自禁地露出丝苦涩。

      安风站在山崖上树荫里,傍晚透着寒意的海风撩起他的短发和身上的风衣,让人看了,竟觉得他和绕在他身边缠绵不去的晚风,原本就该是一体。
      他正在默默注视着远处那烧红了半边海天的晚霞,昔阳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余威,正无可奈何地沉入大海深处。听见阮三走到近旁的脚步声,安风这才回过头,直奔主题:“三郎,什么事这么急?”
      “秦江默依今天早晨又来电话了,想让我早点过去。”
      --他早点过去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必须要有来自其它方面的确切消息,才能见机行事。而这些消息,就是身在本埠,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打探--他和凤越的往来从来算不得密切,突然之间时时出入凤宅,肯定会引起某些人的好奇之心。而等到离开本埠,要避开的耳目,除了秦凤眠,还要加上个秦江,更是麻烦。
      “阿昔那边搞定了。”安风嘴角稍稍扬起,“那个混蛋,演了一出貂蝉!”
      阮三温柔的眼眸中打出了个大大的问号--何昔向安风通报成功不难,只需用预先商量好的暗语就行了。可安风对何昔使用的手段,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安风自然明白阮三的问号,道:“是英吉前天以顺道探望越越的名义,带过来的准确消息。”
      阮三长出口气:“既然消息是自莫家传过来的,就是说,霍克和莫天已经见过面了。”
      安风点点头:“不错,而且据英吉说,霍克根本不要任何好处,唯一的要求,是在他身后替他照顾好一双儿子。”
      “临终托孤?霍克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无凭无据的承诺?”
      安风也有同感:“现在还不知道阿昔和他达成了何种交易,更不知道阿昔的具体计划。不过看样子,莫家是知情的,而且认为完全可行。”
      --英吉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古怪,明明知情,却滴水不漏,天知道阿昔又出了个什么样的损招!
      阮三没安风想得多,计划可行就成,至于用何种手段,无关紧要。最难得的,是他们手中的那个饼一点没缺--不愧是“无双阿昔”啊,不但没费一兵一卒,还没有花一个子儿……只是,那小子,与美人一个样,大好的脑筋,从来不用到正道上。
      “对了,美人那边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吗?”
      安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极是开心:“美人那边也搞定了,想不到吧?!”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只是,一向软硬不吃的宋美人,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阮三给安风笑得有些糊涂了。
      “恶人自有恶人治,这个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我们对琴师都看走眼了……”见了阮三好奇的眼神,安风接着解释,“琴师病了,而且拒绝进食,于是美人也不装疯卖傻了,只得乖乖缴械投降。”
      听了安风的话,阮三愕然,继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美人这次算是遇到克星了。”
      “其实,不只琴师,连美人,我们也看走了眼--一直以为他就会贪玩胡闹不动脑筋,其实他那脑筋……”安风叹口气,不说话了。
      三天前,宋玉跑去找凤越的时候,他也在场,亲眼目睹了宋玉怒骂凤越的全过程--整个过程,安风根本插不上半点手,虽然他也不想插手,因为宋玉骂的话,句句中靶。

      宋玉进门的时候,安风正在书房里和凤越商量着曾增的问题,见着怒气冲天的宋玉,还来不及开口,宋玉已经一脚踢飞了沙发前那张重得要死的庞大茶几--如果凤越不是个女人,相信他那一脚就是冲凤越而去的了。
      “你他妈干的好事……要是小楼出了问题,老子绝对宰了你这只死鸟!”宋玉满脸怒火满口脏话,哪有半分“第一美人”的风彩?
      对宋玉的突然出现,凤越也有点不解,不过,对他的怒火,已经不觉得新鲜了,笑着问--她还笑得出来,也真难为了她:“怎么,你家小楼又拿气给你受了?”
      宋玉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捂住头:“小楼四天没有吃东西了,而且最近两天,连水也不肯喝……”
      安风和凤越都听得一惊,四天不吃东西死不了,可要是两天没有喝水,问题可就大了。凤越还不怎样,安风心里却着急起来--那么样一个神仙般灵秀的人物,如果因为他们的自私行径而出了意外,这罪孽,可就大了!
      只是,安风尚不及出声寻问,宋玉已经放下捂住额头的手,表情沉稳语气平静的道:“说吧凤凰,你有什么高招,可以把小楼弄出来?”
      凤越故作惊奇状,道:“你怎么肯定我就一定有高招?”
      “小楼会被抓,你大慨早就心里有数吧?没有高招,你会这样算计我?”宋玉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怒气,但熟悉他的安风知道,这个美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凤越这才走到宋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他,严肃的道:“我并没有什么高招,不过,有个人有。只是美人,你想好,这可是稍稍不慎就会被凌迟鞭尸的重罪,为了琴师,值得吗?”
      宋玉冷冷一笑:“这个时候,你想到问我的选择了?当初你们设陷阱的时候,怎么不问?……值不值得?这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我值不值得!”
      --如果茶几不是早已被他踢翻,估计他又该起脚了。茶几现在是踢不到了,于是宋玉站起身,象个困兽样在屋子里转起了圈。
      安风和凤越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都有些惊赫--真没有想到,宋玉原来陷得这么深。安凤冲凤越点点头,示意她坦诚相告,毕竟,对宋玉,凤越远远不及他了解得深。
      等凤越平心静气地和盘托出整个计划及事情进展,宋玉早已住了脚,不偏不倚,刚好站在书房的正当中,呆呆看着凤越,作声不得。过了老半天,才听他非常费劲地慢慢说道:“原来,你们几个打的是这个算盘。”
      凤越没有出声,她和安风都在专注地看着宋玉,两个人的神情中,都有些紧张的成分。
      费力地说完那句话,宋玉站在原地,低着头沉默半响,然后抬起头,看着凤越,缓慢清晰的道:“你有什么权力出卖‘锦绣园’?‘锦绣园’是你家的私产吗?”
      一句话,安风和凤越,同时哑了--这个问题,他们何曾想到过?
      宋玉冷笑一声,从进屋到现在,他现在看起来最象个正常人,虽然与他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你们出手倒真是大方啊,连一纸文书都没有,就把‘锦绣园’的大半壁江山给卖了……也亏得道上没有用文字记载的历史,否则,你们几个,通通是卖国求荣的汗奸叛徒。”
      凤越的脸沉了下来,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反驳的言辞。
      而宋玉,也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他接着又道:“你恨秦凤眠,你想要毁了他,没什么错。可是,园子中的其他人,他们招你惹你了?现在倒好,你一把火自是把秦凤眠烧成灰烬,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受罪?那些中下层的妓女男娼,你认识几个?他们的日子,你又知道多少?你是高高在上的凤凰,你只知道只关心你自己的痛苦,你就不想想,一旦失去了园子的庇护,是猫是狗都可以对他们踩上一脚,那种日子,有多惨?”
      听着宋玉一个比一个尖锐的反问,安风的头开始发痛--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或者,只是……不愿去想?
      而凤越,却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她面色相当平静,一直等到宋玉说完,才开口:“轮到我说了,是不是?你说的话,都没错。我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我不认识几个中下层妓女男娼,从始至终,我甚至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处境。但是美、人、宋、玉,你、听、好,他们的处境他们的痛苦,不是我的过错。我一个小小的办公室白领,谁也没招谁也没惹,一觉醒来落入风尘,是谁的错?……不错,会有很多人,因为我而下地狱,那么我呢?我难道就得听天由命,为了他们的利益,老老实实呆在地狱里面?……我不是救世主,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得先救我自己!”
      两个人的话好象都有些道理,一时间,书房里,谁也没有出声。不过静默并没有唯持多久,很快,宋玉又开了口:“害你的人,那个Allen也有份,要报复,你不应该先找她?”
      凤越冷冷一笑,笑得寒冷无比:“那是因为,她现在没有挡在我的道上!你以为我只是想报复?开始的时候我天天脑子里想的就是报复,这个不假。只不过,事到如今,我想的,早就不仅仅是报复了--这几年,我算是想通了,这个世界,要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只有自己站到顶峰去。”

      几个人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骂人的骂完了,发泄的也发泄完了,现在,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安风和凤越不自禁地对视一眼,就在刚才,他们还那么有把握,可现在……这个美人宋玉,真是出人意料……如果宋玉不同意,怎么办?--话说到这个份上,于宋玉,于他们,已经不是一个同意或者不同意的问题。

      宋玉这个时候,却把枪口对准了安风:“风哥,这只死鸟当初是不是就是用这一番诡辩把你拖下水的?”
      面对两个人的这场战争,直到尘埃几乎落尽的现在,安风才有说话的地方。他看着宋玉,认真的道:“美人,我们虽然一出手就交出了园子2/3的势力,但园子还在,根基还在,园子到了我们几个手上,你觉得会毁掉吗?而且……以后会和莫家结盟,‘锦绣园’的门下,还不至于任谁都可以踩上一只脚……美人,你难道信不过风哥?”
      宋玉这时面色已经如常,又是那个安风熟悉的嬉皮笑脸的皮懒美人。他向安风露出个迷死人不陪命的笑脸,道:“风哥我当然相信,我只是信不过一只鸟。”
      转过头,看着凤越,凤目斜挑,扁了扁嘴角:“说吧死鸟,你想让我干什么?”
      凤越直到此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她也变回了翱翔九天的凤凰,笑吟吟的道:“想通了?”
      “想通?想通什么?你以为我是忧国忧民的范仲庵,还是铁面无私的包公?这个世上,只有立场,没有对错……我11岁就被逼到读《权臣传》,你以为我连这个‘权谋101’里边的粗浅道理都不懂?立场,立场……我这不是被小楼逼到你们的立场上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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