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有童话》妫长安

47、第四十六章 爷孙

　　压抑的气氛萦绕。

　　老爷子顾擎天的房门还是紧闭。已经过去两天了，他还是不肯出来，不肯见顾以牧一面。

　　门外的顾以牧也已跪了两天两夜。虽悲戚，却也容不得有太多时间去独自悲伤，因为，有太多的事，要她去做。

　　“你喝点吧！这样下去，你吃不消的。”一杯参茶递上去，有些急切，手不稳颤抖着险些打翻。

　　“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厌恶之意却溢于言表。

　　童话双膝着地，挨着他跪在一起。将参茶抱在手上，目视面前紧闭的房门，也不再劝。

　　窗外闪过一丝夺目的亮光，耀眼得如白昼。

　　“你干什么？”顾以牧侧头看她，冰凉的视线割面。

　　童话并不答话，只是默默的跪着。手却递上参茶，一动不动。

　　顾以牧看了看她手上的杯子，又看了看她的侧脸，白光闪过，她的脸颊苍白得如同蜡纸。最终，抿着薄唇，接过杯子。

　　喝完之后，顾以牧将杯子还给她手里。触及到她的手，好凉。

　　“你去休息！”不容置疑的口气，两天不吃不喝，还这么精神！

　　童话抱着空杯，还是不肯动。望着面前的门，像是在，发呆？恰此时，响彻云霄的巨大轰隆声压境，似要劈开整个世界，混沌开天。

　　“我叫你给我走！”顾以牧声音大了些，面目微愠，“去休息，你以为你身子很好，很强壮吗？跪着很好玩吗？”

　　“不好玩。”童话这才回头正视着他，“一点都不好玩，所以，为什么你还要跪着，不吃不喝，你以为他就会出来见你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顾以牧，我告诉你，你很幼稚！”

　　“你，你说什么？”难以置信！顾以牧惨白着脸，不敢相信这个女人竟敢如此对他说话。

　　电闪雷鸣加剧，白昼一泻，暮色更浓，狂风大作，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说，你很幼稚！”童话睁眼看他，不闪不避，一字一句。

　　顾以牧唇抿得更紧，眉峰耸得更高。这时，他们面前的门，开了。

　　闪电一道道劈下，雷声阵阵轰鸣，大有毁天灭地之势。光亮下走出来的人影，更添了几丝森然惧意。

　　童话顾以牧双双望去。

　　老人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在一夜之间尽都变白。本来矍铄硬朗的身板，此刻略显佝偻，整个人，笼罩着一股浓浓的哀伤，连靠近，也变得窒息。

　　“你还想干什么？还嫌这一切不够乱，不够绝吗？”本来苍劲有力的浑厚嗓音，此刻，暗含喑哑，丝丝沧桑。

　　顾以牧双手握拳，努力的压制自己，只有近在咫尺的童话，才能感觉到他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对不起。”

　　童话微愣。随即亦捏紧衣襟，侧头看着顾以牧的侧脸，苍白无光。而老头却对他好不容易作出的道歉置之若罔，高傲的样子让人想揍他。

　　终于，风声和鹤的激烈前兆之后，点点硕大的声响，频率使然的敲打着玻璃窗，倏尔，屋外的世界已是暴雨惊雷，混沌的雨雾缭绕，雨势欲高不降。

　　暴雨落下的那一瞬，阵阵凉意袭满全身。顷刻间，童话对顾以牧的感情有了千变万化的起伏。有那么一刹那，她想握紧他的手，给他力量，让他依靠。尽管她知道，他是那么骄傲，骄傲得可以失去一切也不肯低头说一声对不起，可是现在。。。

　　既然他说不出来，那就让她来替他说好了。童话一个打挺窜起来，上前两步到顾擎天面前，毫不畏惧的瞪着他，“顾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行！现在在这里的，是您的孙子，他不是你的敌人，更何况，那个女子是他的妈妈，对于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来说，这莫过于是最大的伤害，可是他将自己的伤痛放到一边，为了顾及您的感受，他请求您的原谅，替他的母亲。。。但这件事根本不是他的错，相反是您的错。。。”

　　不理会顾以牧和顾擎天的讶异，童话接着说，“是您的儿子，娶了一个女人，按理说，您和这个女人的关系是大于他和这个女人的关系，因为你们先认识。。。我知道，您肯定觉得我疯了，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是，您应该明白，顾以牧是您的血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做什么样的事，您再明白不过了吧？”

　　“够了！”顾以牧突然站起来，由于跪的时间太长，双腿发软，趔趄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他漠离的脸上更冷，“别说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没有同情你。”童话还是盯着老人，“我只是同情顾先生。为什么同样是孙子，差别会是那么大。。。”

　　“你。。。”顾擎天终于有了反应，苍老的脸上沟沟壑壑更甚，“你这个臭丫头，以致那么爱你，你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

　　“是吗？我忘恩负义，大逆不道，水性杨花，见风使舵。。。像我这样的女人，怕是早该下地狱吧。。。”凋零的声音里透着苍凉，让人闻之生寒。

　　顾以牧蹙眉。童话接着断断续续的道，“以致死了，你知道吗？以致他死了。。。他是抱着我死的，当时他的血，像是洪水一样，止都止不住。。。可是，可是婆婆还不停下，还要接着捅他，他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以致，以致在哪里？以致。。。”

　　“他已经死了。”老头苍老的声音透着残忍，面部甚至扭曲。雨，瓢泼而下。伴随着依旧喧嚣的电闪雷鸣，让夜显得愈发低沉阴暗。

　　“。。。死了？以致他死了。。。”童话眼神空洞，喃喃自语，转身迈着机械地步伐往门外移去，木讷呆滞如一尊死尸。

　　“童。。。”顾以牧伸手想抓住她，却渐渐默了声。顾擎天阴鸷的眸子盯着顾以牧的后脑勺，枯藤般的食指青筋暴起，狰狞的眼血红，长期的吃睡不安导致他精神状况极不好。

　　顾以牧回头，冷冽的线条绷紧，冰郁如地狱的阿修罗，“您是不是巴不得，我替顾以致死掉，巴不得死掉的那个人，是我？”

　　“顾以致是您的孙子，是爸的宝贝儿子，甚至，还是童话的初恋。。。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那么爱他？是，他是很好，我也曾想要把他当成我的哥哥，即使他是破坏我家庭的第三者的儿子，我也不介意，只因为他是爸爸喜欢的人。”

　　“他是您的孙子，难道我不是吗？为什么从您的眼里，看到的竟是像对野种一般的嫌弃和厌恶，明明我妈才是被明媒正娶的。。。顾以致，我一点也不恨他，一点也不。他没有错，他值得拥有这一切，我也真正把他当作哥哥。可是，”

　　顾以牧恨恨的瞪着顾擎天，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和痛苦，“爷爷，我再最后叫您一声爷爷，既然您如此痛恨我，那，”闭上眼，双拳捏得更紧，“要是我走出这个家，不再姓顾，那您也该饶过自己，不必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顾擎天血红的眼，瞬间瞪大，苍老的脸颊愕然，整个身形摇摇欲坠，却依旧不吭一声，只是冷眼望着顾以牧，似是怀疑。

　　“爷爷。。。”顾以牧突然笑了。笑，对他而言，仿佛是很遥远的事了。除了有时会被童话气得哭笑不得，他当真不曾笑过了。

　　扑腾一下直挺挺的又跪在地上，雷声突然响起，炸开锅一般的震耳。三个深情庄重的拜叩之后，顾以牧又笑，“爷爷，谢谢您这些年对我，还有妈妈的照顾。以后，请您好好注意身体，我不会再碍您的眼了。。。”

　　顾擎天身子颤抖着，幸而被老管家搀扶住。面如死灰的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顾以牧，心底的某个角落涩涩生疼，颤栗不安，两眼浑浊模糊。

　　顾以牧退后两步，有些踉跄。却还是不肯收回那久违的笑意，“老管家，好好照顾爷爷，哦，不，是顾，顾老先生。。。”苦笑着看了顾擎天那苍老的脸最后一眼，老管家急呼“小少爷，不要走”也被淹没在暴风雨的狂啸里，顾以牧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弭在黑寂的雨夜不见。

　　“不。。。”身后“咚”的一声，老管家回头，顾擎天一头栽在地毯上，一动也不动。

　　雨势大得惊人，暴雨山洪般的走势让人情不自禁的打消了出门的念头。唯有少数不得已者，在如斯大雨中，竞相奔走。

　　顾以牧早已全身湿透，水滴顺着发梢混着雨水唰唰落下，不耐烦的拂去眼前的水雾，笑意早已在转身那刻殆尽，急切地搜寻那抹身影，一声声的呼叫，换来的却是更激烈的狂风暴雨，雨雾遮住了视线，水花随着急速的奔跑，溅起老高。

　　“童话，童话，童话。。。”

　　如果离婚、如果家破人亡、如果撕心裂肺的痛是和你在一起的代价，那么，我会试着去承受，一一体验，从此，我顾以牧，有你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