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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孤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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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英晓暮练啸邪神功走火入魔,啸空为救他去伏魔寺盗取回生轴,进而遭到伏魔寺追杀,重伤逃走后两人躲在一艘商船内,却不想这船刚驶离港口不久遭遇了海盗。彼时啸空昏迷不醒,英晓暮陪他躲在船底的暗舱中,等两人察觉到不对劲时,船上已然没了半个活口。
英明神武、天下无敌的啸大教主以及向来聪慧过人似乎无所不能的英公子,站在甲板上看着四周没有边际的大海,终于傻眼了。
幸而暗舱里有英晓暮偷藏的食物和水,省些吃也让两人维持了近半月,可以就没有陆地的踪迹,就在两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海上忽然刮起巨大的暴风雨。那时候的啸空甚至做好了他们会一起葬身海底的准备,却未料到这场大风大雨竟将他们吹到了荒岛之上。
船里的地图对此岛全无记载,自然也没有名字。岛不算太大,各种植物乱七八糟地生长着,完全是个无人岛的模样。彼时正值深秋,海中央的温度多少也受到些影响,花已颓败,四周都是一副由盛转衰的景象,便被英晓暮取名“阑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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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空看见来人不禁笑起来,亲热地招呼道:“华臣,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
华臣,曾经宏教三大堂主之一的天之堂主,以轻功和快剑闻名,据说死在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保持着特别平常的表情——他们都是在以为自己最安全的时候,被人在来反应过来之前割断了动脉。
可同时也有人承认,华臣是宏教中最为君子的一个男人。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从不与人争辩动怒,所有被他杀的人也都是十恶不赦的,他却依然让他们死得没有半分痛苦。所以当啸空看见他儒雅的笑意时,忽然觉得时间仿佛并没有流动。
“教主也还是老样子。”华臣走到近前,谦和地笑着拱起手,又对英晓暮道:“英兄。”这人即便在从前,也是为数不多的支持啸空跟英晓暮的人,他的笑意也没有因宏教的事而有丝毫改变。
英晓暮也笑着回礼:“华兄,别来无恙……”
就在这时,华臣的脸色突然一沉。他们站的位置是树林与花圃的交界处,林子深密加之夕阳已落,根本很难看清哪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只听有树枝折断的脆响,随后头顶便传来呼啸的风声。
“他无恙,可你就留下命吧!”
“铮”的金属摩擦声几乎刺穿人的耳朵,啸空下意识拔出英晓暮手中的乌追横挡在他头顶,手臂一用力便将劈在剑上的短刀挥开,喊道:“沈铃儿你干什么?”他左手护在英晓暮身前,忍不住回头又朝他吼道:“你是傻的么?她砍下来就站在这里让人剁!”
英晓暮抿抿嘴,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着对面突然攻击他的人,表情淡淡地道:“沈铃儿……”
来者是个女人,穿了身绀紫短衫布裤,一双墨紫皮靴,手中握着一柄金把短刀,虽只有小臂那么长,刃却极锋利,闪着股寒光——正是宏教医仙子,沈铃儿。
沈铃儿长得十分娇小,腰上还挂了圈灿金色的铃铛饰品,其实很不适合偷袭。她见英晓暮的眼神似有戏谑地扫过那些铃铛,当下大怒:“姓英的,姑奶奶早就立了誓,有朝一日你若真登上此岛,必是你死期!”
她言罢举刀就欲再杀过来,可手腕却忽然被攥住了,回过头,竟是方才还离她一丈多远的华臣。
“铃儿,不要胡闹。”华臣轻轻抓着她执刀的右腕,并不怎么用力,像是怕弄痛了她,眼中却极快地闪过一丝不容抗拒的严厉。
“放开我!你放开我!”手胡乱甩着,却怎么也甩不开华臣的手,沈铃儿猛转过头,过大的眼睛里浮起倔强的水光,竟让华臣一瞬间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她抽出手,把短刀狠狠丢在英晓暮脚下,怒道:“啸空护着你,我这辈子杀不死你,以后死了做鬼也会来找你!”
说完便跺脚离开,看都不再看华臣一眼。华臣叹着气把刀拾起来,苦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去追她。
英晓暮想了想,还是抬手压下啸空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唤道:“沈铃儿。”
沈铃儿走的并不快,像是泄气般边走边拼命踩倒沿途漂亮的花草,闻声恶狠狠地回过头,也不答应,只是站在那眼神像刀子似的瞅过来。
英晓暮声音不大,可在这日落后的谷中,却仿佛有了回音的效果,他静静看着沈铃儿说道:“你若真想杀我,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只需给我一把刀和一个理由,便足矣。”
头顶上只余些微的橙色余晖,能隐约照着那个很漂亮的男人隐藏在眼底的痛苦,不知为什么,好像别人都看不见,而唯独沈铃儿能。
她像是跟谁赌了气,愣了愣神儿,返身用力踢了那半人多高的蒿草一脚,几乎把一片柔软的草叶都踢碎了,憋了半晌对华臣喊道:“把刀给他,让他快点死!”说完便转身朝树屋跑去,转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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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谷”本是英晓暮感到此处荒凉萧条才取的名字,可现在被华臣和沈铃儿这对小夫妻一改造,树屋四周被一年四季不间断的花围着,倒好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只是美滋滋的啸空在这时候才意识到,想让那位脾气很怪的沈姑奶奶给他们治伤治病,恐怕还不那么容易。
“啸空!你给我滚出去!谁要给你们这对狗男……”骂人的沈铃儿忽然噎住,顺手把桌上的一颗野果丢到门上,啐道:“老娘死都不给你们医!你们两个就等死吧!”
站在门外的啸空缩着脖子,好像那野果真的砸到他似的,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陪着笑脸道:“铃儿莫气,说的什么话呢?什么死了都不医,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自然就医了不是?”
沈铃儿怒瞪着门,从小到大她从来说不过啸空,因为那人太无耻、脸皮太厚,城墙一般什么都扎不透。她还说不过英晓暮,平日里河东狮似的自己无人敢惹,可偏偏到姓英的那里就找不到一个可以辩驳的理由来。
于是十分有自知之明地闭上嘴,沈铃儿边跟自己堵着气,边想应付的对策。
啸空苦着脸转头唤道:“华臣……”
同样被拒之门外的某人摊手笑道:“恕我也无能为力,恐怕今晚的床榻还要另外寻觅了。”
英晓暮有些惭愧地抱拳道:“没想到还连累了你,是我们考虑不周,不如一同回到船上将就一夜如何?”
华臣刚要回答,就听屋内掷出更大的一枚果子,砸在门框上发出闷闷的响声,随即沈铃儿的吼声便跟了过来:“你敢!我现在就杀了他们,啸空也别想活!”
啸空与华臣对视着,相顾无言苦笑,他们在这群人中算是较为年长的,沈铃儿小他们六岁,总是被当做小妹妹一样哄着、当姑奶奶一样供着,以至于现在她真发起脾气来,两人都习惯性地束手无策。
难不成要把芮燕找来——啸空悲催地想到这个小时候屡试不爽的法子,可现在远水不解近火啊!
这时英晓暮却噗嗤一下笑出来,声音很大,讽刺意味不曾掩饰,听起来格外刺耳。这个男人最适合淡雅模样,平日里七分冷然三分清淡的笑意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大笑也只是在啸空面前才有,他心性善良,更鲜少有这种夹杂着不屑与鄙视的笑容。
两个被女人弄得晕头转向的男人,俱是被他这一笑笑蒙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听英晓暮笑意未消,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屋内的人听见:“不如我们乘船返回沈庄,再从长计议。”
啸空摆手道:“不行不行,泽朝,你的伤不能拖的,还有那毒……”
英晓暮翻起眼皮看着他,眼中似乎还有未退尽的笑意,特别明亮,让啸空竟下意识吞了口口水。他反问道:“在这里耗着,她就会救你我?她倒是可能救你,但若是我死了,你能独活?”说着忽然嫣然笑起来,凤眼眯得狭长,像是长了钩子能把人的魂儿勾出来,又道:“沈铃儿说她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可若是我死了,手段可就比她厉害多了!”
啸空怔怔看着他,眼睛怎么都不能从面前这张笑脸上挪开,呆了片刻才狠狠抱住他,闷声闷气地低吼道:“什么死不死,老子废了多大的劲才找回你,是你想死就能死的么?再说,若是你真的……我哪还用等你化作鬼神来找我,我必会先……”
他声音闷闷的而且越来越小,可不知为什么偏偏能让沈铃儿听个清楚,然后门就猛地被拉开,打断了啸大教主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肉麻兼深情的告白。
沈铃儿气得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憋了半晌不知说什么,最后拉着华臣的手把他拽到屋里来,对两人狠狠道:“滚滚滚!今晚姑奶奶心绪不宁不宜看诊,你们两个赶紧滚到旁边的屋子去,明天早上再来!”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直接把门摔上,朝自家相公撒娇耍赖发脾气去了。
英晓暮大功告成,心情非常愉快,由着啸空抱着吃几口豆腐也不阻止。他就知道,也许同是被收养的缘故,表面上大咧咧的沈铃儿其实是几人中最重视他们之间感情的,她把他们当成家人至亲,当成世上唯一不能割舍的牵绊,所以才会去学医。
啸空自然不知道英晓暮脑袋里绕的圈圈都是什么,只是看见此人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时,愈发喜欢的不得了,便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拉着他的手往旁边屋子边走边道:“今夜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明天让铃儿好好给你瞧瞧。”
“好。”英晓暮顺从地跟着他,天色已黑,孤岛上更没有任何照明的工具,仅靠着月亮那透过树叶缝隙的微弱光芒,勉强看着脚下的路。
可是啸空拉着他走得慢,极其小心地将路先踏平了。英晓暮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暖起来,手指不经意间回握住啸空,连嘴角都不知不觉挂上了很浓的笑意。
山盟海誓谁都会说,殉情而死也不过是瞬间就结束的一种选择,英晓暮偏偏就喜欢啸空这样,好像把每个细节都在无意间照顾到了。不会拿来金山银山,却会在他往手上呵气的时候来为他披一件斗篷。这让英晓暮觉得,啸空的目光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身上,他能想到自己最需要的,然后第一时间满足他。
这就足够了,足够好,也足够幸福了。
手里没灯,又不能踩坏沈铃儿栽种的任何一样东西,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走到相距不过丈远的客房门口。刚要推门,啸空眼角余光却瞥到林子里似乎有忽明忽暗的灯光。
“泽朝,我们随行同来的船员呢?”
英晓暮手臂一僵,偏开头望着林子说道:“船上还有许多东西,我让他们回去搬运过来。”
“哦……”啸空的这个声音刚从喉咙里发出一半,猛地感觉劲风好像刀子般划过脸颊,然后一个刺眼的影子便瞬间闪到了眼前。猛烈强劲的气压直冲英晓暮心口,啸空想都没想,以最快的速度运上气力,抬掌便迎了上去。
空气中仿佛突然炸开一个大鞭炮,巨响几乎能震聋人耳。
啸空连退几步撞上背后的屋门,一张嘴便涌出一口血,他浑不在意地擦着嘴角冷笑道:“又是你,你居然能找到这里……”话没说完,他好像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愣愣地看着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英晓暮。
在这么黑的地方,依然我行我素地穿着一身白衣,偷袭的正是不久前跟啸空两败俱伤的那位“琉璃夫人”,只听她咳了两声低笑道:“我为什么能跟来,这还得多谢你的‘泽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