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儿女传》七月流萤

13、第 13 章

　　很凑巧，在路上遇到月夜，未等问明事由，他便坚定陪我去。
　　一路尽是怪石荒漠，寸草不生，道路崎岖而艰难，妖怪个个如狼似虎。据说蛮荒十层基本无人问津，由于里面未知的险恶与恐怖。
　　费劲周折终于跑到第十层，眼前大亮，我们几乎同时惊叫起来，极目处开满了粉白色的鲜花，细细小小的，在阳光下迎风招展，波浪一阵又一阵，芳香充斥着鼻翼，真是心旷神怡。
　　他俯身摘了一朵花，十分认真的说：“西泠，你得嫁我。”
　　我看着他凌乱的头发和褴褛的衣衫，一路辛苦把人折磨得蓬头垢面，可是眼眸依旧真诚明亮，充满了热烈的期待。我不由自主点了头，欢喜在他脸上一览无遗蔓延开来，“你答应了吗？”他问，我再点头。他对着山谷大喊：“我！好！幸！福！”遥远的回音传过来，“我……好……幸……福……”
　　“伤伤！”我在心里呢喃，“你一定不会怪我，我想珍惜眼前，我怕失去时后悔。”
　　我们小心翼翼的把花采入包裹，忽然间听到“嘎嘎”的叫声，夹着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不约而同往空中看去，登时吓得面色苍白，只见一只形状巨大丑陋的恶鸟，正向我们飞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族之王。

　　回去时我带上了他，我们都疲惫不堪，内心却十分高兴。
　　“你们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啊？”一路走着，他不住惊讶。
　　“当然，不然怎么叫隐居！”
　　“你师父到底是谁？”
　　我神秘地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见到师父时，他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跪下来热泪盈眶地喊道：“师叔！”
　　救活师父后，我向他描述了一路的艰难和战胜魔族之王的惊险过程。
　　“差点儿我们都回不来了。”
　　而他显得特别的兴奋，“没想到你还活着……师叔，我们都以为你仙逝了，现在真的太好了。”
　　师父也显得很高兴，毕竟他很多年没见到除了我之外的亲人了。
　　“好孩子！不亏是天堂家的后人，魔族之王也能战胜。它爆了什么？”
　　月夜从包裹里取出一本暗器书。
　　师父大笑起来，“好东西！好东西啊！孩子，你学了暗器书，武士的技艺就更进一层了。这书只有很多年前缘家的缘流氓打到过，所以他成了雷厉风行的战士，此后很多人纷至沓去，要么伤亡惨重，要么空手而归，一是魔族之王很少现身，二是它委实厉害，有很多人甚至在半路就丧失了性命。”
　　“师叔。”他说，“这几年你怎么音讯全无，也不跟我们说。”
　　师父正欲开口，红字赫显：沙巴克攻城战争开始。
　　师父脸色大变，仿佛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朱雀戒对，看了又看，然后取下墙上的嗜魂法杖，道：“走！我们去沙城。”

　　意外的事发生了，在我们刚刚抵达泥城时，又有红字：祈祷叛变，天下大乱。
　　师父面如死灰。
　　我和他面面相觑，脑海里一大串问号，隐约感到有很多尘封多年的秘密即将开启，可是谁也不敢往里看。
　　“什么叫祈祷叛变？”我问。
　　师父绝望的道：“去盟重、沙城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历史上最惨绝人寰的一次攻城战争，当所有的人正在城里厮杀时，身边的宝宝突然全部叛变了！逢人便咬。人们惊惶失措，不明其由，都以为是对方施的魔法，道士们连续召唤神兽和魔神兽，然而不到一分钟，刚唤出的宝宝又开始叛变，叛变的宝宝越来越多。
　　宫外一片混乱，厮杀同时又要对抗叛变成妖怪的宝宝，宫内同样惨不忍睹，外面有人堵着，里面空间狭小，进退不得，几个回合下来，药物耗尽，有人一点回程，没想到安全区同样一片混乱，几下便横尸在地。
　　沙城的血一直流到蜈蚣山脚下。

　　月色如练。
　　风在树梢一阵阵掠过，像海的呢喃。
　　师父的眼神空洞而落寞，“你为什么这么做？”
　　道高冷冷道：“你出现得太晚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破坏天理纲常，伤害那么多无辜的民众。”
　　“因为我讨厌战争，我喜欢看到他们两败俱伤。”
　　“世间只有你知道如何起到叛变，你却用它来祸害人民。”
　　“谁叫你们总让我不开心！”
　　师父叹息，“静静在哪里？”
　　“她早被你害死了。”
　　“胡说！怎么会是我！”
　　“不是你是谁？为了你，她不计一切去拿回那对戒指；为了你，她孤身跑去向他挑战；为了你，她到死的时候还不甘心……”
　　师父失声痛哭起来，“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

　　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对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女道缘静，男法今朝喝红酒。一个是缘氏最出色的女子，一个是独领风骚风云叱咤的领袖。
　　彼时独领与终极交好，而友情岁月与终极仇深似海，两派是江湖上平分秋色的名门，因为终极，虽无深仇大恨，也没交情可言。缘静与红酒的交往却渐渐促进了两派间的友情。
　　缘静幼时订下娃娃亲，男方是轻舞飞扬派的道高一尺，结识红酒后，毅然要退这门亲事。缘家族长缘梦怒不可遏，却又无计可施，可怜道高一尺痴心一场，未婚妻却跟别人跑了。缘梦十分过意不去，又怕因此破坏两派间的和好，引起战事。此时轻舞飞扬的掌门夫妇俏蝎与真好，轻轻抛下一句：退婚可以，只要拿今朝喝红酒手中的绝世血饮剑交换。
　　红酒那时年轻气盛，自持武艺超群，哪里愿接受这样的条件。和议不成，带着缘静远走高飞，缘梦气得一病不起，下令友情岁月从此与二人划清界限。
　　缘静走时，将缘梦一对属性超强的朱雀戒指带在身上，忘了归还，后来又难以相见。正好红酒是法师修行，便给他用了。
　　二人历经艰难走在一起，从此游荡江湖，除彼此外无牵无挂，倒也乐得自在。此时棋棋接过终极掌门人之位，帝之剑成为独领风骚的首要阵营，终极与独领的仇隙一日比一日深，最终破裂。红酒有一结义兄弟，终极幻想，在两派反目之时仍十分要好，但终极幻想见到红酒身上的朱雀戒对时，以他的聪明绝顶，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特殊属性，他在酒中下了蒙汗药，将戒指骗走。
　　缘静由于这戒对是缘梦之故，昼夜难安。红酒亦失魂落魄。终极与独领彻底翻脸。一日，缘静问红酒要血饮剑，说道高一尺问她借。她背叛师门，毁婚出走，原会导致三派之间的战争，全凭道高从中周旋，他俩也才可以生活得这么平静，红酒二话不说就将剑给她了。不料缘静从此一去不返，不久便传来落海身亡的消息。
　　他伤心欲绝，精神游离崩溃边缘，也不知仇家究竟是谁。他在俏蝎手中见过自己的血饮剑，只道是缘静借道高，道高又给他姐姐。没有了她，他万念俱灰，将一切装备，级别，门派恩怨置之度外，甚至连报仇的心思也没，醉了几日几夜后，便隐遁人世，一直活在对现实的逃避中。

　　“你知道这对戒指的作用吗？”道高说。
　　“知道。”师父分声音沙哑哽咽，“我钻研了很多年，有一个晚上想起来，突然发现它是上帝遗留在人间的。沙城皇宫正门两侧有两扇小门，门上有几何图案，攻城时间到的那一秒，把戒指分别嵌入，城便不攻自得，所以缘梦在时，友情岁月从不攻城，因为他们要拿下它太容易了。”
　　“没错，你不亏是一代元老。”
　　“静静她也知道，但是不告诉我，她怕我知道后就拿去攻城，这是有违天纲的，所以她让我当一对普通戒指使用。”
　　“可是你让它落在了终极手里。”
　　师父泪珠泛滥，往事不堪回首。
　　“她见你伤心，她要想方设法找回来，她自己也着急，便借了你的剑，去寻终极幻想。”
　　“她究竟怎么死的？”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在蜈蚣山下的海边，孤身奋战终极五个人，她一辈子也没这么勇猛过，我当时还是一个没转身的小道，帮她战了几百个回合，终于把敌人打退，同时，她的真气也耗尽了。”
　　师父呆呆地出神。
　　“她夺回的戒指被血浸染得一塌糊涂，她让我把它们和血饮剑一起交还给你。”
　　“血饮剑呢？”
　　“我找不到你，并且，我当时恨透了你，你让她跟了你，却是这等下场。我把剑给我姐姐用，不让你知道她的死讯，等我想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失踪了。人人都说你死了，我也以为是真。”
　　“后来你怎么知道我的？”
　　“因为西泠。她在牛洞打怪，遇云魔便电，遇水魔放火，遇火魔用冰，遇风魔圣言，天下只有你才会教出这样的法师弟子。她把每一棵万年血霜都捡起来，天下也只有你会收集万年制药，所以，我知道你还躲在人世。”

　　找到师父的时候，是在蜈蚣山脚下的海边，当年缘静漂走之处，师父正在发呆。
　　我跪在他面前，声泣泪下，“对不起，师父，我以为他不安好心，没想到那对戒指这么重要……”
　　“没关系。”师父也哭得很伤心，“好孩子，这不怨你。是我做错了太多事。命运如此。”
　　“红酒前辈……”一波波的呼声，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涌来，为首的怒海，月夜，玫瑰，缘云，流氓少爷等。
　　经过一场祈祷叛变，他们都大伤小伤在身。关于朱雀戒对的传说一夜之间流传开来，成为一个大神话，人们怀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奔来。
　　“红酒前辈。”怒海道，“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的攻城需要你这样的先人，大家都还以为你仙逝了呢。”
　　“你回来！义薄云天一定能圆独领风骚未圆的梦。”
　　“是啊！终极人对你敬畏之极。”
　　“……”
　　师父背朝大海，面容安静，他摊开左掌，朱戒对透着淡薄的血色，“你们想要它是吗？”他大声说，右手从腰间抽出剑，空中划过闪亮弧形，“还是想要它？”
　　人们睁大眼睛，看着这两样传说中的无价之宝，俏蝎脸现惊色，“你什么从我身边拿回血饮剑的？”
　　师父笑，“我想拿任何东西都轻松得很，只要我想。”
　　血饮剑与朱戒对在阳光下发着迷人光彩，人群躁动不安，一个武士身影跳出来。
　　“酒兄！”他说，是缘云，“我师姐与你缘份一场，最终香消玉陨。她放弃生命就是为了拿回这对朱雀戒，它是我们缘家的传世之宝。多年来我费劲周折，为的就是它，请您物归原主吧！”
　　师父淡淡道：“你很诚实！这些年也确实很辛苦。但缘梦在世时，也当它玩物，不为权势所用，他走了，你们更不需要。”
　　缘云脸色微变，向前逼近，“这是我们家的东西，你理应还我！”
　　师父喝道：“站住！不要过来！”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忽然把血饮剑扔到地上，上前踩住，右手多了包黄毒。
　　“谁敢上前一步。我手轻轻一扬，这药便落在谁身上，无法救治！”
　　人们被震慑住了，谁也不敢动，愣愣的看血饮剑在他脚下发光。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说，“我偏不让你们如愿。你们不知道世间有很多东西，比金银，珠宝，装备，权势，地位更重要。为了一点点眼前利益，你们有的人出卖朋友背叛师门，有的人不择手段进行欺诈，有的人以杀人狂爆装备为乐……总有一天，你们会为年轻时的愚昧后悔。”
　　潮水在他身后一阵阵涌着，人们焦急地看着他脚下的剑，十五分钟一过，它便要永远的消失了。
　　而它终于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师父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忽然振臂一挥，朱戒对也抛入茫茫大海，阳光下两个亮点划过，有人惊叫。
　　“泠泠。”师父转身看我，眼中无尽慈爱，又看了眼站在人堆里的月夜，“你们要好好地，幸福地……”他说。人群在喧哗。他握着黄毒，一步步往海水深处走退去。
　　“不要！！！”我惶恐大喊，扑上前去。
　　他用尽毕生所有魔法力，在周围营造出一层抗拒火环，我被弹回来，有人冲上去，又被弹回来。泪眼朦胧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海天深处。我听见他反复吟唱着：
　　“遇见你时间过得飞快，拥有你是不是漫长的等待……”
　　从此他真正消失在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