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74、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房间里很暗，无影灯恢复了灰白。桌上笔记本电脑发出荧蓝色微光，数据传送中的显示正在缓慢的一点点走向终点。沈正仁的脸被蓝光映得有些骇人。他坐在沙发上，双脚打开，身体前倾，双手在膝盖上方合拢。他看着床上的沈正直，等着他醒过来。他的凝视中没有情感也没有生命，好像在研究一个茶杯或者是别的什么静物。

　　走了这么远……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终于走到这一步。等到一切结束，我就带你走得远远的，找个僻静的地方，没有纷争，没有纠缠，只有我们两个。造一所小房间，在天花板上涂满整个星空，在院子里种花，还要有个秋千……你最喜欢秋千了……然后，我会找份工作，让你上大学，低调的生活……看着你交女朋友，结婚，生小孩……最后的最后，让我平静地在你怀里离去……等这一切结束……希望他们真的有那么聪明……

　　沈正直的眼皮在此时抖动了一下，他慢慢睁开眼被眼前的黑暗吓了一跳。他眨眼以适应黑暗，皱着眉试着扭动下身体，牵动了伤口，“呃……”他低低的呻吟出声，发现浑身无力，下腹部有种木木的痛感。他费力偏转头，恰好与沈正仁的目光相对。

　　“大哥……是你吗？”

　　“你醒了。”沈正仁很想站起来，伸手抚弄下正直额前汗湿的留海，可他没有动。他清楚的知道，多余的温存意味着什么。

　　沈正直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没什么，你上次阑尾炎的刀口发炎，做了个紧急的小手术。”沈正仁轻描淡写地说， “我来不及带你去医院，正好里奥纳是学医的“，他抬头环视了下四周，“这里以前是他叔叔的诊所，所以我就把你带到这儿来了。”沈正仁微微欠身，做了个安抚的动作，“你最好躺着别动。”

　　“……丹呢？他有没有打过电话？”沈正直咬牙勉强动了下，丝丝离离的牵痛针刺般明显。调整了下视角，他气息虚弱地问道。

　　沈正仁脸上的笑意凝结在唇角，眼中被失望所覆盖的期许让人感觉冰冷。他缓慢而僵硬地说：“你……真是关心他啊……”

　　沈正直没有听出大哥语气中的酸涩，他轻声说：“……他是个好人，对我非常好……他喜欢我煮的咖啡……每天早上都会喝……他喜欢看书……”他轻声说着，脸上的表情像是回味着记忆中的美好，眉梢、眼角漫上微笑。

　　“是嘛……那就好”，门外依稀有动静，听起来像是衣服摩擦到铁门的声音。沈正仁垂下眼帘，淡淡的说。

　　“嗯？什么那就好？”

　　“没什么，突然有点儿好奇，在你对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还会喝你煮的咖啡吗？”沈正仁的身体向后靠，后背只是微贴沙发背的表面，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站起来的感觉。

　　“我不明白。”沈正直懵懂地看着大哥，猛然惊觉他指的是给丹尼尔下药的事。“我会解释的，他醒过来以后我就会跟他解释……他应该会理解……我只是……只是想见你……”他错开目光看向别处。

　　沈正仁好笑地看着他，用调侃的语气说：“如果他醒不过来呢？我是说如果……”

　　“我知道啊……他现在是不会醒……可我只放了很少的一半，应该很快会醒的……”沈正直露出微笑，用食指、拇指比划着纸片的面积。想起丹尼尔趴在桌上样子，对不起……他这样对自己说……沈正直忍不住泪水盈眶，泪水滑落脸颊时，他收起笑容。他怔住了，瞪圆了眼睛瞪着面前的沈正仁。沈正仁的眼神这么冰冷、犀利，掺杂着嘲弄。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足够了。”

　　“什么？”

　　“没什么。”沈正仁站起身，舒展了一下发僵的双臂。

　　“不，你刚才说了‘足够’，什么足够了？”沈正直顾不得疼痛，他强撑起身，盯着大哥的脸。

　　“我说了没什么。”沈正仁别转脸，不想再谈下去。

　　这么肯定的语气反而加深了沈正直的怀疑，因为大哥脸上露出的是“意料之中”或者是“正中下怀”的表情。

　　“怎么可能没什么？你的表情分明在说有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丹怎么了？说呀，你快说呀！大哥！”

　　沈正直不加掩饰的关心让沈正仁感觉胸口憋闷，他语气生硬地说：“你现在最好再睡一会儿。”他冲着门口大吼，“里奥纳！”

　　里奥纳应声推门而入：“什么事？”

　　“让他睡一会儿。”沈正仁说完，逃跑似的紧走几步出了房间。

　　里奥纳听到命令，扭头看了眼已经紧闭的房门，似乎在为什么感到悲伤似的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在推车下面摸出个针管，站起来举着针管走近沈正直。

　　“等等，你干嘛？为什么绑着我？我还有话想跟大哥说。你干什么？别碰我！”

　　里奥纳用力拉紧沈正直的腕带，用一种讽刺的眼神看着他：“我一直在想像，像他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弟弟。你真让人大跌眼镜。你这么软弱，这么天真，这么爱哭……”里奥纳凑近沈正直的脸，“你还不懂吗？你那位亲爱的丹不会醒过来了。”

　　沈正直本能地向后躲，“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说他不会醒了，你给他喝的是毒药。”

　　沈正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盯着里奥纳的脸，像盯着从地底深处爬上来的怪物。震惊、不解、对未知的不明所以，无数种说不清的感觉掺杂在一起辟头盖脸地砸下！他只觉得一阵阵旋晕，无法思考。什么意思？毒药？不……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丹……天哪！这不是真的！不是的！沈正直摇头，似乎借由这个动作，愿望就可以成真。

　　“这不可能！你骗人！我要找大哥！大哥！大哥！”沈正直大声叫着。

　　“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呢？”里奥纳拍了下沈正直的脸，眼里满是鄙夷后沉着的恶意。

　　“别碰我！我不想听你说！我要见大哥！我大哥呢？我要问他……大哥！” 沈正直拼命挣扎，拉扯地手术床吱吱嘎嘎地晃，他拼命摇头，两颗泪珠滑落他的双颊。

　　“人类真是可怜呀，只要看到珍视的东西被夺去眼睛里就会显现出骇人的光芒。让这光芒慢慢变成绝望直至消失，也是一种乐趣。”

　　沈正直与里奥纳四目相会。当他迎视里奥纳的目光，双眼在看见事实时黯淡却圆睁。针刺入皮肉的痛楚出现，冲击成一种觉醒。这是个可怕的觉醒，像是瞳孔中的核聚变，随之而来的是痛彻心痱的领悟，觉察到被亲人出卖的痛楚，领略到被亲人利用的肮脏。他无声的号哭起来。

　　液体缓缓推进身体，他躺在那里，身体因悲伤和恐惧而颤抖。他的眼睛向上翻，瞪着灰蒙蒙的无影灯，泪水从双眼宣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厌恶却无法摆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