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江湖》七月流萤

1、引子

　　像是一场突至的雨雾，遮迷了我的双眼。
　　雨雾里开满了色彩斑斓的万物，交相重叠在一起。一个声音在拼命振摇我的耳膜。
　　“不要，不要杀……她是小阑，流姑娘，她是西江公子的千金啊！”
　　面前是一个老人，一个小孩，都坐在地上，老人须发皆已灰白，怀里紧紧搂着因惊惧而瑟瑟发抖的小孩。
　　我提着剑的手开始颤抖，剑尖与地面摩挲出刺耳的金属声。巨大的震惊，巨大的疼痛，一阵阵侵袭而来。
　　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冷冷道：“你怎么还认得我？”
　　老人道：“奴才眼拙，但流姑娘的身形样貌却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也忘不了，当日姑娘对奴才的种种照应，奴才更是一辈子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不要说了。”我收回剑，蹲下身子凝视蜷缩在他怀里锦衣玉袍的小女孩。她乌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惶恐的泪水，怯怯地望着我，牙齿紧咬着嘴唇，洁白粉嫩的小脸上犹自挂着几滴泪珠。好精致的一张小脸，像极了某个女子，对，便是她，怎么没有想到会是她，却原来是她，果真是她。
　　“流姑娘……”
　　“她真是他女儿？”我使劲睁大眼睛。
　　“是西江公子的大小姐。”
　　触及女孩颈中一条红丝线，伸手去扯，她身子一抖，甚是害怕地往后缩去。丝线到了手里，原来串着块薄薄的金锁片，指甲片大小，祥云型，背后铸着极小的四个字：海枯石烂。
　　脑海里轰然一片，一把扯下那锁片，倏地站起身，恨恨道：“趁我心不平静，带着她快走！”
　　“流姑娘……”
　　我举剑抵到他面前，“我什么都不想知道，马上走，走！”
　　他挣扎着爬起来，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奴才替公子和大小姐谢过姑娘不杀之恩。”遂一磕首，跌跌撞撞往从林深处跑去。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无力转过身，却撞上一束目光，一个白衫男子垂手而立，默然不语。
　　我惊然：“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轻轻叹息：“你又心软了。”
　　“我不是。”
　　“师妹，你怎么就不为自己受过的那些苦想想？”
　　泪几欲夺眶而出，“不要说了，回去吧！”
　　他正欲开口，头顶突然掠过一阵衣袂翩然和枝叶晃动的声音，一个人影在林间迅速飘过。
　　“谁？”同时喝道。
　　四下静然，只有彼此相视的目光，片刻，林中传来一个男子幽幽的朗诵声：
　　“天为谁春，心为谁痴？惆怅蝶飞，不得成双。颦眉倚花前，心字已成灰……”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我脸色苍白，这声音，这身形，如此熟悉，记忆一层层被挖掘出来，却是硬生生的疼。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道：“别作理会，咱们先回去。”
　　无力点了下头。
　　“快走，别让大师兄找到这里来。”
　　走出十几步一回头，郁郁葱葱的林中只有繁荫落了一地，花草枝叶扑朔迷离地在光线里纠缠在一起，有一片树叶正从枝头翩然飘下，在空中缓缓旋着优美的姿态。
　　不，这不是真的。
　　连这情景怎么也如此熟悉，像梦里经过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