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刃倾城》午颜

58、战后初聚

　　墨楚将她打横抱起，过于疲累的穆梓初在触及到温暖安全的怀抱后，再次阖上了千斤沉的眼皮。刺骨的夜风袭过墨楚散肩的银发，那一瞬，他释放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人都无法直视。

　　他眉梢略挑，余光轻蔑地扫过众人，似有若无地开口，“没有谁生来就该被人保护，也没有谁生来就有责任去保护别人。实力悬殊自有强弱之分，然而弱势本身并不可耻，可如果仗着自己的弱势心安理得地接受强者的保护并且摆出一副于己无关的高态度……”他瞥过那些所谓的弱者，均是一副站立难安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身体不要这么紧绷。我不喜欢动粗，更不喜欢见血，何况，你们都是小初在意的人。要不是这样，你们现在哪能安稳地站在这里。我估摸着应该跟那边的一滩滩水同流合污了吧！”

　　蓝莲虽然行事呆板，表面看去，永远是一副沉稳内敛，不善言辞的性子。但说到底，骨子里仍旧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经不住墨楚一而再再而三地冷嘲热讽。柳梦尝侧眸望之，见他果然隐隐有些把持不住，正欲急忙伸手拉劝他，岂料还是慢了一拍，蓝莲早已将不忿脱口而出。

　　“千机殿上上下下所有门徒对殿下都是精忠不二，我们之所以退守一边，一是谨遵殿下的命令，二是不想成为殿下的累赘。你如此大放厥辞，那请问，在殿下孤战之时，你与我们又有何区别？”

　　墨楚眉头拧成弓，抱着穆梓初的手又向怀里紧紧地拢了拢。虽然他一早就知道那个叫蓝莲的小子对他的小初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只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缘故，这小子竟然移情别恋上了旁边的鬼面女。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他可以少操心一个无处不在的情敌。只是，今天这臭小子的说话态度和那一副“殿下是我们大家的”表情，实在是令他咬牙切齿。

　　可是，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戳准了一句狠话。当小初一个人面对强大敌人的时候，他都在做什么？五百年前，他是故意放任着战争的爆发，故意留她一人在战场上与自己的国家厮杀，而五百年后的今天，虽然留她一人抵抗外侵并不是自己的本意，可他还是独独将她留在了危险的境地。

　　墨楚面色骇然，那些惨痛且令他后悔至今的回忆就像那些腐朽的尸虫，尽管早已化成一滩乌水不见其踪，可却是渗入内腑，无法抹净。他不求穆梓初能够真正的原谅自己，只希望如今可以守在她身边，每天都能陪她安然度过。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只要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渴望的自由，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替她达成愿望。

　　众人见墨楚一言不发地静立在原处，飘飞的衣袂像是随时都可能驾雾腾云。可他们确实没有理由命令眼前那名绝色出尘的男子放下怀中的穆梓初。毕竟，男子所言极是。力量软弱并不可耻，可怕的是怀着一颗安于软弱的心。

　　“喂，宇文辙！”墨楚甩开负面的情绪，他比谁都清楚纠结过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你救了我的女人，我就欠你一份人情。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只管来讨。”他冲着仍在远处皱眉凝思的宇文辙承诺道。

　　宇文辙不置可否，温润的仪表清逸脱俗，薄薄的唇紧抿一线，下巴微抬。都说薄唇的人不长情，可谁又知道，情到浓时方恨少的那股子无奈与惆怅。他目送着那两道身影离去，重重地阖上了疲惫的眼睛，于他而言，幸福早就不是他配拥有得了。

　　苏合默默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嘴边噙起嘲讽的冷笑。猛地感受到一道灼人的视线，她讪讪地迎向那道目光，眼底早已换上一片茫然。

　　“谢谢这位姐姐方才的不遗余力。”小域仰起一脸天真，拽着苏合的袖子，神情憨态可人。

　　苏合心里吃惊，要知道凭她掩人耳目的功夫，任谁都拆穿不了。然而，眼前这个看似什么都不懂，却深藏不露的小男孩，为什么给她的感觉竟是这么的可怕。就好像，她多年的伪装也许一夕之间就会毁于他的手里。

　　只不过，吃惊归吃惊，既然伪装了这么多年，撒了无数多个弥天大谎就必须坚持着以谎圆谎。“小弟弟，我只是略尽绵力，况且根本就没有帮到殿下。倒是蓝莲护法他们一直替殿下护法。我与殿下师出同门，没有尽到一个为人师姐的责任，说起来，苏合倒是有些自惭形秽。”

　　小域不动声色地听苏合绘声绘色地解释，晶亮狡黠的眸子眯成一线，挽起她的手臂就朝着与墨楚他们离开的相反方向走。

　　苏合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扯，重心向前倾，险些站不稳脚。面上惊讶一闪而逝，不过显然她也想与只到她腰际的小朋友联络联络感情。

　　红芍见周围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不由得神了一下懒腰，懒懒道：“都回去歇息吧！大家也都累一晚上了。”而就在她转身将走的时候，一点小黑影倏然从她身上抽离，在半空划出晶莹剔透的完美弧线随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不远处的望天身上。

　　望天只觉得身上某一处黏糊得紧，刚抖动了一下庞大的身子，就听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它的背上传来。“望天，这么多些天不见，你越发魁梧了昂？”

　　不消说，单听这糯糯的令它发怵的声音就知道到底是谁了。“臭蜘蛛，快从我的背上爬下来。不然我就把你颠下来！”

　　“望天，不要对伦家这么绝情绝艺嘛。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宗呢。”蛛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嚷嚷道。

　　“不要把你的口水流在我的背上！！！”望天开始四处癫狂，想着把蛛儿给从背上颠下来。“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你这么邋遢，还指望能找到夫君，做梦去吧！”

　　被望天这么一吼，小毒蛛倒反正儿巴紧了起来，眯着绿豆大小的眼，不怀好意道：“望天，你不用诅咒我。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夫君，这辈子我就赖上你了！”

　　连戒始终恭谨地站在一旁，仿佛眼盲耳聋似的不为周遭所动。恰在这时，从府门外急匆匆地掠进一道身影，就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定睛注意的时候，那道鹅黄剑影已经扑到了茱萸面前。“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殿下呢？殿下有没有事？怎么没有看见她？”

　　茱萸先是一怔，随后才回神。跟她堵了一整夜气的瑜儿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然而她心底虽是舒了一口气，可面上却是生硬地搬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她知道，再也不能纵容她这个娇惯的妹妹了。显然，因为爹娘还有她对这个妹妹的溺爱，才导致如今的瑜儿心理上隐约变得扭曲。

　　“瑜儿，你太不像话了！”茱萸厉声喝道。

　　艾香听闻姐姐如此生吼她，不免心生怨怼。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确有些任性，况且，她真的急于想知道穆梓初的情况。随即，眼眶一红，下咬着的唇微微起了红肿。“姐姐，我不该一声不响就走没了影。也不应该让姐姐为我担心了一整晚。姐姐，瑜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没有轻重。姐姐，如今你就是瑜儿唯一的亲人，也是瑜儿唯一的姐姐，俗话说，长姐如母，瑜儿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目无尊长。”

　　茱萸见她如泣如诉，心里也不由软了几寸心。再怎么说，她一直将真正的上官琬瑜视为生命，更是疼若骨血。可是，只要一想到艾香在林中看她的眼神，她就感觉背脊爬上一股子寒意，那是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毁灭神情。

　　“艾香，姐姐老实问你，你真的想清楚了想明白了？”茱萸问得轻声，也问得含蓄，但是她就是知道艾香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艾香怔忪之际，心思早就百转千绕。她的决心是绝对不能坦诚告诉茱萸的，茱萸的态度早在两人单独谈话的时候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殿下是她绝对不能动念头的人。

　　须臾，艾香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眼，语气似是坚定地说：“姐姐，我离开这么久就是一直在反思自己荒唐的想法。我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人，有些情只能瞻仰不能亵渎。姐姐，我不会让自己一错再错的。如今，我只是想知道殿下是否安好？怎么说，她都是我们姐妹的救命恩人。尤其，这次殿下身陷险境，有半数原因是为了替我夺得蕖葵……”

　　茱萸仔细揣摩着艾香说出得每一句话，那张瘦的只剩巴掌大小的脸上刻着执着与坚韧。她忽然有些心疼。如果，殿下并非女儿身，如果，殿下不是掌管着能够叱咤擎霁大陆的千机殿，那么，她要比任何人都期望艾香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奈何，世间总是事与愿违得多。

　　“殿下受了伤……”茱萸还未将话说完，就见艾香已经按耐不住冲动，这让她心里又有些不安和怀疑，艾香的话，是不是她的真心话……一把拦下正欲往小楼追去的艾香，稳住她的心绪道：“艾香，你先别着急。你现在去了也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打扰到殿下的清修。放心吧！有墨公子的照顾，没有人能够再伤害到殿下。”

　　艾香一听“墨公子”，脸上闪过一片阴霾，却在茱萸注视她的时候，扬起一脸明媚。“嗯。”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事，嘴边挂上一道心安的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姐姐，我们去烧点洗澡水或者是准备些宵夜之类的，说不定，一会儿殿下醒来，就有需要了。”

　　茱萸听得艾香的建议，点点脑袋，随后拉起艾香的手朝着贾府的厨房方向走去。或许，艾香是真的放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