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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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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小两个男人走出大门。
卫宁天说:“某些矛盾既然存在,就不能让它掩饰过去。我一贯处理烂伤口的方式,是干脆把它推出来,激化,一刀解决。一直捂着,想要宁事息人,是行不通的,最后只会苦到自己。”
卫清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说:“天儿,你想到的解决方式也许有效,但爷爷我总担心会留下很多想不到的麻烦。”
卫宁天:“比如?”
“比如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是否已经介入他生活太深?”
天天转身的脚步顿了顿,鞋底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用力蹭蹭。
他说:“我没想过,确实。我只单纯地想帮他,我要他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卫清笑起来:“不过说起来,我孙子这种处理问题快刀斩的个性,不混迹商界实在是太可惜了。”
“哈哈,老爷子你是知道的。依我的性子根本不适合什么控股掌权,我只不过比较尖锐,可是已经散漫惯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小辈里,你是最有能力的一个,也是我一直最看好的。”
“能力是需要时间的,你给他们多些锻炼机会,指不定将来会比我做的更好。”
卓森进门的时候,一眼看见天天坐在桌边,兴致勃勃用叉子戳着那块黑森林。看见卓森,他高兴地仰头笑起来。
卓说:“天天,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去那家新店给你带了蛋糕。”
他晃晃手里的袋子。
天天刮一勺巧克力碎屑丢进嘴里,瞥一眼他的手。卓森打开袋子,把那张名片随意摆到桌上。
天天顿一下,拿过仔细翻看,眼神在纸片和卓森之间狐疑地来回游动。
卓森说:“很特别的一家,少有西饼店会装修成明清式样。”
天天敛下双眼,闷头吃蛋糕。
卓毫不自知,依旧说:“老板是个不错的男人,非常漂亮,而且绣功了得。他衣服上的花纹全部都是自己设计,还有店铺里的一些装饰品,我也很喜欢。”
他把锦袋放在天天手边,习惯性拍拍他的头顶,走进厨房
卫宁天小声哼了一记,一把拉开那个锦袋。
一块古筝形状的蛋糕。
他咬牙切齿,狠狠把名片向奶油里一插。形状优美的弦从中间被割裂开来。他拿起小勺子,在蛋糕表面不停捣鼓,直至完全化成一摊糊状物为止。
卓森修完油烟机下那块翘边的瓷砖,洗干净手,走回餐厅。他想着要问天天晚餐吃什么。
他看见桌上余留的一片狼藉,还有天天吃到一半的黑森林蛋糕。人却已消失。大门空洞地敞开着。
卓森愕然。
*****
他气冲冲穿过大街,对准路边粗壮的梧桐树干,一脚一脚用力踢着。
“好你个杜君舞。会绣花了不起?会开店了不起?死气沉沉,阴阳怪气,一付棺材店老板的晦气样,看我找机会怎么收拾你!”
他深吸几口气,隐隐觉得脚尖有些吃痛。心里对卓木头的不满便又多出几分。
对街一座拱桥,平日里并不起眼。大群人此时却围在桥墩边,交头接耳。
卫宁天走过去。他听见人议论:“报警了没?”
“大概报了,不过要等110到,我估计这小孩也差不多了。”
“唉,作孽啊。”
他挤开人群。
桥下湖水,泛着略微浑浊的墨绿色,一个孩童模样的身形挣扎着起起伏伏,挥动的双手若隐若现。水已几欲没过他发顶。
围观人群愈来愈多,却依旧全部都在观望中。这个时代的人,都早已习惯在生活里首先把自己牢牢保护好,谨慎衡量着每一个因果得失。有丰富的怜悯心,却毫无行动力。
卫宁天一把甩下外套。纵身跃下。
卓森远远,只来得及看见化作一道弧线的某个熟悉身影。
他心脏狂烈跳动起来,脸色煞白,几乎疯狂地抢奔到桥前。
天天,今天的黑森林蛋糕,你还未吃完,决不能,如此迅疾地消逝在我的生命里。
人群发出接连二三的惊呼。
有人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看样子大概是认识的吧。”
“也对,否则非亲非故的,谁会跳?”
*****
“天天。”
卫宁天洗完澡,湿漉着头发趴在电脑前,专注于那些屏幕上移动的3D小人。卓森把一杯牛奶放到他手边,被他一掌推开。
他依旧未正眼看过卓森。
卓森觉得无措,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如何与愤怒别扭,又不能交流的天天相处。他只能站在一边,默默看他把头枕在手臂上,身体蜷缩起来,打电玩。
他突然想起来杜君舞说,你的问题在于,没有人可以走进你的内心,你的情感不对任何人开放。
卓森开始想是否是这里出了差错。
他知道这是自己自小开始就养成的习惯,与人谨慎保持距离,任何时候都必须尽量控制心绪,与人不热络亦不敌对,平和度日,他从未预见过这种鸵鸟习惯将为他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亦从未想要真正去了解一个人。
天天进驻他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自己有时候确实可以放心与他说一些内心隐秘的话题。或许是认为他听不见,好比是一只宠物,经常陪伴左右,依赖顺从,却不会去肆意窥探自己的内心,这让他觉得安全。
卓森忽然希望自己曾经饲养过一两只宠物,或许如此便能够懂得怎样用言语之外的方式去了解沟通。
他低叹口气,取来吹风机。一面吹,手指一面轻轻滑过天天的发丝。
卫宁天扁扁嘴,在心里愤愤骂了一句: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