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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蝴蝶效应(上) ...


  •   肖应初遇胡蝶之时,他堪堪躲过虎强带风的一记重拳,侧首便见胡蝶着一袭彩衣凭空从天而降,不禁呆了。
      仙颜美人自高空跌落,重重摔到虎强背上,后者大愕之余不堪重负,连连冲出好几步后一头撞到砖墙上,额角见红,白眼一翻,昏了。
      虎强与肖应同岁,虽然生得人高马大,但要负荷一个成年女子的体重,大抵还是有些难度。肖应眼见事态严重,暗喊糟糕,不待胡蝶弄清此处是何方,他一把抓过她的手,拽着她全力急奔。
      一直跑,一直跑,带着暑气的风刮过脸颊,吹起头发,十三岁的瘦弱少年拉着二十岁的陌生女子,一路穿过燕城大街小巷,直到二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城郊一间破屋前才停下。
      拂面而过的微风,夏日午后黏腻的汗水,狼狈穿城而过时路人的叫骂,还有掌间那只明显大过他的女子的手,都成为肖应心中一触便痒的秘密。
      那双透亮水眸,只一瞥,便足以让他心跳过急。
      诚然这怪不得肖应,他自小生在乡野小地,从未见过生得那般好看的人,别说是他,就是肖应年迈的外婆听说要收留仙颜美人,也开心得不得了。
      胡蝶盛情难却,便就住进了肖家。
      是夜,外婆震天鼾声吵得肖应睡不着,他轻叹口气,刚一翻身,就看到胡蝶也精神正好地睁着眼。
      肖应揉了揉鼻子,压着嗓子道:“对不住,外婆年纪大了……”
      胡蝶摇头答:“我并非因为这个才睡不着……”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什么,陡然翻过身,面色严肃地对肖应道,“肖应你信吗?我其实……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肖应一愣,这才想起胡蝶白日问他这是哪里、什么年代时,极为不寻常的紧张和古怪。
      胡蝶抿了抿唇:“我所在的年代是崇盛二十七年,并不是你们现在的崇盛十五年。”
      什么?崇盛二十七年?
      肖应结舌,跟着在心中默算……这么说,胡蝶是从十二年之后来的?
      尽管离奇,但胡蝶凭空出现是他亲眼所言,故而肖应问:“那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是啊。我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
      胡蝶撇嘴,丧气地说她本是家境丰厚的富家小姐,爱慕家中长工的儿子许久也不敢袒露,哪想她爹爹还没催她成婚呢,长工家里已给他物色了门亲事。
      “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了!成亲当日,我脑子一热就跑去他家,哪知半路撞上了逃婚的嫁娘……总之事情十分复杂,乱斗中我不小心从高墙上摔下,然后……”然后就差些坐死了虎强。
      肖应不过十三岁,哪懂女儿家心思:“既然喜欢,为何不敢表露?”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若让父……爹爹知道我的心思,定会强要他娶了我……”胡蝶长叹了口气,无奈将自己抱成一团,闷声说,“据说他早就心有所属了,强要他娶我,只怕会惹他不快,我又哪里舍得呢?我巴不得他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才好,哪怕只能远远看着……”
      肖应强撑着不住打架的眼皮听胡蝶说,那个长工儿子是如何如何一表人才,如何如何威武英俊,如何如何虏获芳心无数……
      哼,少欺负他没见过世面了。一个长工的儿子要那么一表人才、威武英俊干什么?会种田垦地不就好了!
      直到天边泛起第一道晨光,胡蝶还没消停,肖应终于忍不住了:“能不能先让我合会儿眼?等会外婆醒了我还去熬药呢……”
      “肖应你说……我还能回去么?”胡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能。怎么不能?”肖应顺口答,只想多争取点时间睡觉,“怎么来的,肯定就能怎么回去。”
      这个建议,纯粹是肖应随口乱编的,却不想被胡蝶记在了心上。
      遇到胡蝶的第三日黄昏,肖应在晚集上讨了些未卖出去的死鱼,刚进院子,抬头就看到胡蝶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木梯,人已经蹲在了院里残破的高墙头。
      虽是堵破墙,也有两人来高,万一摔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肖应将菜篮放在地上,连忙跑了过去,高呼:“你干什么?快下来!”
      “你不是说怎么来就怎么回去么?不管怎样也要试上一试。”胡蝶瘪嘴,眼睛里水光闪烁,“我并非嫌肖家漏雨漏风、饭菜难吃,只是我真的要回去不可……”
      肖应从没见过女人眼泪,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居然说:“那你就跳一次,不成的话可千万别试了,万一摔出好歹,我可没钱给你瞧病。”
      “行,行!”胡蝶忙不迭地应下,双眼一弯就成了一对新月,她抖着腿在高墙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我就试一次,万一不行,你可接好我!”
      少年挑了挑眉,不耐地说了句“麻烦!”,装模作样展开单薄得可怜的双臂。
      胡蝶点头一笑,满心倾信纵身跳下,跃起时身姿优美得仿若鹭鸟振翅,肖应心头又是一紧,赶忙往前赶了几步,而就在他即将触到胡蝶的一瞬间,眼前白光陡现,胡蝶整个人就从他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迎面吹来一阵风,肖应迷了眼,他一下便呆住了,傻傻看着空荡荡的高墙,又看了看自己僵硬在空中的双臂,半晌无法回神。

      有时候肖应也会想,突然出现又消失的胡蝶,搞不好只是炎夏里他中了暑所产生的幻觉,但虎强摔破了头的事,却是不假。
      不知道虎强究竟是磕了哪处,醒来后居然性情大变,老老实实帮衬家人经营杂货店。是以,只要肖应心思不宁之时,就必定要往虎强那处跑——远远看上一眼,看虎强面带憨笑、礼貌待客,肖应才敢肯定,胡蝶并非是他臆想出来的人。
      肖应想着,穿越时空一事固然不可置信,却也真实存在了,如果说自己是唯一一个见证过胡蝶到来和离去的人,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大胆猜测,特别的自己还会有机会再见到她。
      十二载,若有缘再见,她是否又会记得燕城陌巷里的瘦弱少年?
      光阴荏苒,三年一晃而过,肖应到了十六岁。
      年迈的外婆在一年前去世后,料理饭菜时肖应就没有从前用心了,反正横竖就他一人吃饭,随便对付对付也就罢了。但这样平静的生活,很快在一个周游列国的陌生老道师找上门后,被轻易打破。
      肖家一贫如洗,肖应也三番两次坦言相告,说道师若想找香客供奉,最好还是进城去寻大户人家。
      老道师白吃白喝了几日后对肖应捋须贼笑,脸上褶子如刀刻出来般的深刻,不笑就罢了,一笑更碍眼,他说:“应儿啊,不如为师收你为徒,教你点拳脚护身罢?也看在你辛苦供养我一场的份上。”
      肖应本不欲搭理,却在老道师小露一手后着实惊艳了,自那后,老道师就赖在肖家住定,每日安排肖应在胡蝶消失的那半堵破墙前扎马步,一扎就是一上午。
      练武伊始,枯燥至极,肖应并非不能吃苦耐劳,但往往一见老头那优哉游哉的监视模样,就会生出满腹恼火。
      老道师摇着烂蒲扇,意味深长道:“徒儿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为师蹲守与此,并非是想碍你的眼,实是为了参见神迹啊。”
      神迹?想他肖家院子里破破烂烂,打哪儿来什么神迹?
      肖应眉梢一挑,正欲起身,不想老道师更加眼疾手快,一扇直接敲在他腿弯关节处,厉声道:“扎好了!不许动!神迹这就来了!”
      话音刚落,还不待肖应反应,背后突然撞来一个温软的身子,那人柔臂一展一弯,便牢牢挂在他脖子前。肖应心下一抖,僵硬回头。
      视野里,一双他见过后就再也难忘的凝水秋眸。
      “胡……蝶?”
      “咦咦咦?肖应?你怎么……怎么变样了?”

      胡蝶解释说,她不过是遵循和肖应商定的结果,勇敢从墙头那么一跳,待落下之时,肖应已经比从前高出了好多。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肖应憋了一肚子火。
      亏他还为她担心了那么久,多少夜里辗转难眠,不知胡蝶究竟是平安回去了未来,还是再度迷失在错误的时空……搞了半天,自己的三年光阴在她那里,只不过是从高墙上跳下这么一瞬间的事!
      肖应年少不坦率,对着胡蝶的再度出现明明是欣喜的,却偏要做出一副别扭模样,而老道师则因亲眼见证了神迹喜得没边了,直抓着胡蝶的手掌比划来、比划去,说她生得骨细肉滑、指芊掌软,是极罕见的富贵命。
      肖应面皮一红,照着老道师腿上就是一脚:“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快点给我放开!”
      胡蝶静静看着师徒俩打闹,但笑不语,心中微涩,实难言喻。
      不过一瞬,就耗去了他人三年,几乎是她一眨眼间,少年就完全变了模样,长得高了,人也结实了……胡蝶心神晃动,忽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那人大婚那日,她追悔莫及,悲愤难当,冲动跑去人家家中却不慎从高墙跌落,眼前一阵黑后,就离奇地去到了十二年前;而当她按肖应提示所说,尝试再去跳墙一次,看是否能够顺利穿回去时,又再度从一个时空落到了另一个时空里。
      如此看来,她是没可能轻易回去了……
      还不曾勇敢对那人袒露心意,早知有今日,过去她便不该那般畏畏缩缩!还有爹爹娘亲,若他们知道她不见了,又会何等伤心。她胡蝶不但懦弱,更加不孝。
      一连几天,胡蝶闷闷不乐,肖应一见也知道她所为何事。虽然私心不舍她离开,但为了不让胡蝶再偷偷哭鼻子,他只好找老道师商量:“老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送她回她本来的世界?”
      老道师缓缓捋须,贼笑时露出一口烂兮兮的黑牙:“应儿啊,你要叫‘最敬爱的师父’为师才……”
      肖应怒目相视,气他要紧时候还开玩笑,狠命踹了老头一脚,后者不怕疼般一把拖住了愤恨欲去的少年,抱着他的腿改口道:“时机。时机!万事讲究缘分,缘分尽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若说是缘分,究竟是谁和谁缘分呢?肖应想不明白。
      如此过了数日,一日中午,三人正同桌吃着饭,老道师发牢骚说如果有酒,这饭菜就更香了,肖应眉角一抽,一把夺过老道师的碗:“没人逼着你吃。”
      师徒二人正在例行公事地愿打愿挨中,没有任何预兆的,原本默默吃饭的胡蝶就那么当着肖应和老头的面,再度消失了。
      即便一早就说服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但当原本还拿在她手里的碗摔落在地,清脆声响传进耳中,肖应不自觉地皱了眉。
      无法直视饭桌对面空荡荡的位子,肖应放下碗筷,一声不吭走了出去。
      还是炎夏的晌午,蝉鸣声不绝于耳,肖应坐在门前,只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面上看似平静,身体里不知名的情绪早已沸腾得叫人无法忽视,但他依然很快在纷繁的细节中,摸索到一些规律。
      胡蝶接连两次的出现间,并不是毫无联系的。
      第一次出现到消失,中间隔了三日,第二次是十日,而第一次和第二次间,则有三年之久。更关键还在于,每次胡蝶出现的当日,不早不晚,都是他的生辰……
      胡蝶究竟为什么会穿越时空,冥冥注定里,他和胡蝶又有些什么样的纠葛。
      肖应深深吸了几口气,平静对身后人道:“老头,带我出去看看外面吧。”
      他想,若三年之后,还有再见胡蝶的机会,希望那时十九岁的肖应,不再是燕城近郊破屋里一个碌碌无为的人。

      从十六岁到十九岁,三年间肖应跟着老道师四方游历,刻苦练功,不误伏九,武艺修炼突飞猛进。
      老道师不禁愕然,短短几年间肖应能得此番修为,实是根骨极佳,他当初真没看走眼。
      临近肖应十九岁生辰,师徒二人到了皇城根脚下,肖应临时改意,一脚踢走老头,大意说他已经可以出师,老头也不必再跟着他了,不如快快回山间养老。
      老道师前脚挥手告别,后脚泪奔,泣诉过河拆桥也不过如此啊!他五十年来第一次听说,出师不出师,竟是由徒弟自个儿定的。
      再说肖应。甩了聒噪的老包袱,肖应第一次由衷地觉得轻松,不慌着进京城,干脆在临近大都的浣溪镇上落了脚。进到客栈,寻了位子坐下,刚揭开帷帽放下剑,店小二便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客人是打尖儿?吃点什么呢?本店镇店名菜卤牛肉客人尝尝吗?女儿红也是陈年……”
      “寿面。”
      小二一愣,肖应反问:“没有吗?”
      “有有有。客官说得出,小店就给做!这就去,这就去,寿面一碗!”
      肖应又强调:“两碗。”
      这下小二可不解了。说起自家客栈,那可是浣溪镇出了名的良心店!货真量足,一碗顶俩!就算少侠饭量再大,一气吃两碗,怕会是太多了啊。
      店小二本欲善意提示,却在看见肖应冷得可以冻死人的眼神后选择嘘了声。
      不过片刻,再待店小二高举着托盘、满头大汗回到饭桌前,看到少侠原本空荡荡的对面座位,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来个人。
      背影娟秀,乌发如瀑,能让冷面少侠如此温柔打量的,该是个绝世美人吧?
      对肖应而言,胡蝶穿越就是这样。
      一回生,二回熟,而这第三次,他不但算好了时辰,也弄明白了上一次胡蝶在哪处消失,下次必然会在同样场景里出现的道理,所以他一早找好吃饭的地方,在饭桌前耐心静候,侯她归来。
      面上了桌,肖应抽了筷子递到女子手中:“上次吃了一半就走了,没饿着吧?”
      胡蝶楞了片刻,眨眨眼道:“哪会饿。你明明知道的,我这莫名消失莫名出现,就像是在瞬间切换场景罢了。”胡蝶这才有空打量对面的青衣少侠,笑道,“肖应,你又长大了。”
      是啊,他不再是当初的毛小子了,六年来他无时不刻都惦记着她,而胡蝶,只用了两个转瞬,走过他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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