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玉箫

2、第二章 初交

　　“真没天理！你居然比我高那么多，还这么重！明明看你身上没几两肉的啊！”
　　江寒雪吃力地扶着比她起码高一个头的东宇风坐到街边的长椅上，嘴里还在不停地抱怨。
　　“你叫什么名字？”江寒雪站在他面前问。
　　“东宇风，宇宙的宇，随风而去的风。”他的脸还是很苍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好吧，东同学。你该庆幸今天遇到的是我，而且碰巧我又特别喜欢多管闲事……咦，你的手怎么了？”她抓住他一直垂在一边发抖的右手细看。
　　“流血了耶！”她惊叫出声。
　　刚刚他摔倒的时候手掌心被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现在已经有大量的鲜血涌出，沿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血肉模糊的，甚是吓人。
　　她的心突然有一种痛楚之感。
　　“我没事……”东宇风不好意思地想把手抽回来。
　　江寒雪固执地拉紧了没放。
　　“还说没事！嘴硬什么？流了这么多血！不行，得赶快处理一下，不然的话就要感染了。你忍一下，不会很痛的……”
　　江寒雪一边说着，一边用纸巾沾了水，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尘土和血迹，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的手帕，包在他的手掌上，细心地在上面打了个结。血慢慢地透了出来，浸得雪白的手帕上一片殷红。
　　多么美丽的一双手！她暗自赞叹。他的手保养得很好，肌肤洁白柔嫩，手指纤长，指甲修得圆润整齐，一看就知道没干过粗活。可惜这双手和他的脸蛋一样苍白无生气，而且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温度。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很痛吗？对不起，可是我已经尽量小心了。”江寒雪轻轻握住他的手指，想分给他一点热度。
　　“你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耶！”她搓着他的指尖，“幸好我在学校学过简单的急救常识，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呢！”
　　“可是……你的手帕脏了……”东宇风觉得很愧疚。
　　“没关系啦。”江寒雪满不在乎地说，“脏了再洗干净不就行了，血止住了就好。”
　　他感到一阵热乎乎的感觉从她柔软的小手上传过来流遍他的全身，她的温柔体贴让他不禁红了眼眶。
　　“喂喂，你一个大男人，就算伤得多重也不能掉眼泪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江寒雪不可思议地伸手拍了拍他泫然欲泣的脸。
　　“从小哥哥们就告诉过我，说外面的世界很复杂，不能随便相信别人。可是你是这么久以来对我最好的人，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东宇风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带着几分少年的羞涩。
　　江寒雪的脸红了，她该对他这一番话作什么反应呢？看他这么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她只好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开口：“东同学，其实……我觉得还是你哥哥的话比较对，这个社会没那么单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多管闲事）……唉，算了，反正又不是一下子就能说清楚了……”她小声嘟囔着站了起来。
　　“你住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吧。”她发现这个男孩子很轻易地就激起了她全部的保护欲。
　　“不用了！”东宇风连忙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算了吧。” 江寒雪不客气地打断他：“没见过像你这样长这么大还什么都不懂的人，说不定走半路上就被人拐卖了……好，不说废话，你家的地址？大概离这里多远？”
　　“金山花园街一号，不知道有多远。”
　　那是什么地方？江寒雪侧着头皱了半天眉，对这附近还算熟悉的她还是想不起来哪里有这么个地名。
　　“算了，豁出去了，就当助人为乐，破财消灾。”她有些心痛地摸了摸荷包，伸手拦了辆的士，把东宇风拉起来塞进车，自己也坐进去。
　　“请到那个金……金什么街，喂，再说一次你家住什么地方？”
　　“金山花园街一号。”东宇风连忙小声提醒。
　　“对，就是那个金山花园街一号。”她看着闻言一脸惊讶的司机，又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你……你知道该怎么走吧？”
　　“知道知道！那个地方谁不知道呢！”愣了半天的司机这才如梦初醒般上路。
　　“什么呀，那个地方很出名吗？我怎么都不知道……”江寒雪小声嘀咕。
　　那个司机一脸兴味地不断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们两个，最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小姐，你真幸运！你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男朋友啊！”
　　又是“男朋友” ！江寒雪觉得头又开始大了。她这次没理睬坐在一边脸又涨得通红的东宇风，便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首先，他不是我的男朋友，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还有，他有什么不得了？他是什么人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费尽口舌，那个司机仍是一副“我了解，不用解释”的表情，令她心烦至极，干脆住口。
　　东宇风虽然觉得江寒雪说的都没错，但当他听到那句“连普通朋友都不是”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种难受的失落感。他从小到大没有交过一个朋友，以前并不觉得什么，但此时却是那么希望能成为这个女孩的朋友。多年的沉静性格却使他习惯性地将话压在了心底。
　　江寒雪敏感地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扭头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东宇风，她决定找个话题来打破僵局。
　　“喂，你怎么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她用胳膊肘捅了下东宇风，“你是怎么走到那里去的？”
　　“我就只想一个人出门走走，走了一段就随便上了辆车，那车绕来绕去的就不记得路了。”
　　江寒雪张大了嘴久久不能合上。“你原来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坐车！你难道没带手机什么的，难道不会打个电话让家里人来接你一下吗？还有，你到底多少岁了？”她满腹狐疑地看着他，这人不会真的是精神有问题吧？
　　东宇风羞涩地露齿一笑，笑容里带着些小男孩的纯真，明媚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十八岁了。以前我出门都有人陪我的，所以哥哥们说我没必要带手机。今天我只是突然想一个人出来走走。因为昨晚韩医生说我的病不会好了，还会影响腿部神经，也许我以后都不会有机会自己出来走路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话语里隐含着无尽的苦涩，那对明亮的眸子也变得黯然，放在膝上的苍白的手指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好、好可怜呀！江寒雪用力吸着酸酸的鼻子，同情心又开始泛滥成灾。忍不住用力握了握他冰冷的手掌，她抬起头，努力地摆出最灿烂的微笑，用自信满满的语气说：“放心吧，你还这么年轻，只要有信心，什么病都不是问题！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吧！”
　　“是吗……”东宇风轻轻抬起双眸，热切地望着她精致的侧脸，“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他的脸庞放出了异样的光彩，情不自禁地紧紧反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去亲近外人。
　　这个女孩的手好柔软、好温暖呀，她整个人就像一簇小小的跳跃的火焰，把光和热送给身边的人，让他平静无波的心起了阵阵涟漪。也许就是她身上特有的这种吸引力，才让他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事都告诉她的吧。虽然明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她温暖的笑容和话语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安慰和鼓励。
　　“对呀，对呀，所以你一定要有信心！”江寒雪硬着头皮撑下去，被他火热的视线盯得一阵耳热心跳，连忙扭转了头望着窗外。
　　车子终于绕出了繁华的市中心，开上了城郊边一座不是很高，却连绵起伏的山麓。这山围绕着海湾形成一个优美的半圆，恰似妙龄少女将一泓碧海揽在怀里，风景十分秀丽妩媚。因此这附近的地价也随之高得吓人，只有一掷千金的超级富豪才有能力在这里买下一块地皮盖起私人别墅。
　　看着窗外如诗如画般的景色，江寒雪心里却开始有些嘀咕：“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雪人儿似的少年，居然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不是她有偏见，但她一向认为有钱人家的子弟基本上不是废物就是败类。所以即使她的父母在商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也不愿意随父母和哥哥移居美国去享受纸醉金迷的豪华奢侈，而情愿留下来租一套小公寓过着平凡却自得其乐的生活。父母每月都会给她数目可观的生活费，但她却从来也不去动用，任那些钱的利息成倍增长。她觉得，靠着奖学金和偶尔打打工所得，维持一份普通的学生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而她也已经很满足了。所以直到现在为止，她的所有好朋友都还不知道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富家女”呢。
　　她一边想，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在东宇风这个不相干的外人身上已经花了过多的时间，现在只希望司机能开快些，赶快把身边这个捡到的麻烦送回家，然后去和一帮朋友享受自己的十六岁生日party。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江寒雪从车窗望出去，立时瞪圆了眼睛，觉得自己就快要喷鼻血了！
　　她自忖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但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家可以有钱到这个地步，可以把屋子造得比宫殿还要富丽堂皇！简直就像一座中世纪的欧洲城堡！
　　她此时才终于想通了为什么的士司机在形容东宇风时用了“不得了” 这个词，因为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了。
　　真的是太不得了了！
　　“你确定这真是你家吗？没有走错吧？” 她仰望着这栋造价估计是一个天文数字的超级无敌豪宅，呐呐地问身边的东宇风。
　　“对啊。不过我今天早上是偷溜出去的，所以走的是侧门。”东宇风偏着头看她，仿佛她问的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只见两扇镂空雕花的仿古大门缓缓地开启，她心头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当机立断地对正一脸陶醉对着房子流口水的司机说了声：“等我一下！” 就立刻打开车门跳出去，顺手把东宇风也拉出来，扶着他站稳了，急急说了句：“你到家了，bye-bye！”就想溜之大吉。
　　她可不想跟这种有钱到恐怖的人家扯上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