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三十八章 ...
-
天光越发暗了,山里晚上冷,现在太阳还没完全落下,身上只着单衣便觉得凉飕飕的了,皮甲偏又过于肥大,起不到保暖作用。
“要是一晚上没人把我捡回去,到明天早上大致会被冻僵了。来个人吧,来个人,别管是谁,好歹把我先弄出去再说。”
我嘀嘀咕咕着,过了一会儿,耳边真听到马蹄声,我大喜,想爬起来,但脚一沾地,就是一阵钻心的疼,刚才瘸着还能走,但歇了一会儿,反而动不得了。只得伸长了脖子向声音来处大喊着,“我在这儿。”
只见一人单骑向这边弛来,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正打在他的身上,使他整个人都被一团不甚明亮却格外温暖的光晕包围着,再加上他一身戎装,使得整个画面更加动人,我不由得有些痴了,喃喃道:“我的英雄。”原谅我吧,我对英雄救美的场景超没有免疫力,尤其眼前这人的装备比当初董志秋更加拉风。
英雄纵马驰到近前,坐在马上,弯下腰来,对我伸出一只手。我愣愣的也将手伸向他。但英雄却没拉我的手,而是从我身边把那只死山鸡捡了起来。
“咦?!”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人分明是风不服,“风不服风将军,你不能只要那只鸡呀,你,你把我也捎带上吧。”
风不服没搭理我,把山鸡挂在马屁股上的铁钩上,抖缰绳,摧马向前跑去。
“等等,等等风将军,”我着急的对他大叫,道:“风将军,我脚伤了,走不了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好饿呀,还有,我家主子是个痴儿,他不一定会想着把我找回去,我会冻死在这里的。”
马蹄声还是渐渐远去了,我呆坐在原地半晌,突然很想哭,地球不但不是围着我转的,我根本就被排斥在地心引力之外了。
正伤心着,马蹄声又回来了。我抬头看着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风不服,刚刚还含在眼中的泪,这会儿就劈劈啪啪的掉了下来。
风不服停了片刻,然后翻身下马,弯下腰半蹲在我脚边,抬起我前伸着的伤脚,脱下鞋袜看了看,然后皱了皱眉。
借着昏暗的天光,我也看到自己的脚,原本正在恢复的伤处,现在又肿了,而且整只脚都颜色发紫。看这样子肯定是又严重了,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别哭了,我带你出去找大夫看看。”风不服说着,单手托在我的腋下,把我举起,扶上他的马背。
我感觉他的力气真大,我虽然身量还小,但怎么也有七八十斤,他就只用一只手,还看似毫不费力气,就好像是拎起一只小猫一样。
我用袖子抹干净脸,“好人做到底,你有吃的没。”
风不服从马鞍袋里掏出一块肉干抛给我。
我接住啃了一口,味道还行,就干巴巴的,“再来点水吧。”
“没有。”风不服答道。
“这不是?”我指了指他马鞍袋里一个皮质水囊。那水囊看起来鼓鼓的,应该很满。
“不是水,你要想喝,随便吧。”风不服说完也不再搭理我,牵起马往前走。
见他不想给我,我本待作罢,但肉干嚼在嘴里,越嚼越渴,想自己一天也没喝水,还出了许多汗,一时间更觉得口渴难耐,仿佛再不喝水,就要渴死了。
用嘴叼着肉干,俯身在他马鞍袋里,把他那水囊拿出来。入手沉甸甸的,果然是满的。小气鬼,肉干给我,这点水又吝啬个什么劲!我腹诽着,把水囊的塞子拔下来。就着口“咕咚咕咚”就是一通狠灌。
连灌了好几大口才发觉嘴里味道不对,“是米酒!”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当真是久违了的米酒的味道。
“你倒是识货。”风不服哼了一声。
“呵呵。”米酒这东西很有营养,所以上辈子的妈妈就喜欢用米酒再加些小汤圆和桂花糖,煮成糖水给我和妹妹喝,但妈妈不会自己酿米酒,都是从超市买现成的,回家再加工一下。这辈子在西北,地域文化不同,西北人从来不喝米酒,所以这么多年就再未喝过了。
上辈子这东西寻常见,从未觉得珍贵,此时喝来却别有滋味。仰脖子正想再喝上几口,手上一空,酒囊已经被风不服夺了过去,小心的塞好塞子,又放回马鞍袋里去了。
我撅了撅嘴,只得继续干吃肉干。
吃着肉干,我回头瞥了瞥他马屁股上,山鸡、兔子、狍子等猎物的尸体层层叠叠的挂了许多,挂到几乎都没地方挂了。
“这猎场里,只有你真在打猎。”我嘴里啧啧了两声,“话又说回来了,就你这个样子,也没人喜欢跟你聊天。”
风不服没吭声,牵着马只闷头继续往前走。
空气中还飘荡着米酒的甜香味,我吃了两口肉干,闻着若有若无的酒香,过了会儿,不觉竟有点酒意上来了。想我现在年纪还小,这十四年中又从来都是滴酒不沾,对酒精没有一点耐受力,所以虽是酒精含量甚低的米酒,刚刚灌的急,这会儿竟也有点微醺,这一点点的微醺便让我思索起前尘往事,开始有点话唠了:“以前,我娘总弄了米酒追着我喝,我却还挑三拣四的不肯好好喝,现在想喝却是没得喝了。”
风不服这回有了反应,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把酒囊又掏出来,递给我,“想喝就喝吧。”
我接过来,大大的喝了两口,想起风不服刚才很珍惜的样子,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把酒囊递过去,“你也喝。”
风不服接过酒囊,用手擦了擦酒囊口,扬起脖子,咕咚咕咚也喝了不少下去,然后又递了给我。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擦了擦囊口,喝了两口,“好喝,真好喝,你从哪买的?”
“我自己做的。”风不服闷声答道。
“你还有这手艺?”我很惊奇,“你是南方人?”
“做的不好。”风不服说着,又把酒囊从我手中抢过去,喝了几口,长长吐了口气,过了会儿才道:“做米酒,没人手艺能及得上我的母亲,我怎么也做不出她做的味道。”
“那当然,记忆中快乐时光的味道,哪里还能复制!”我洒然道。
风不服沉默着又猛灌了几口米酒。
“你是怎么到宫里的?那时你多大?”这是我打从知道他是太监,就一直很想八卦的事。
风不服沉默了很久,我以为他不会答我的时候,没想到他却幽幽开口:“披枷带锁入宫,那时我和你现在差不多一般大。”风不服答道。
“怎么会?我听说太监不都是很小的时候被买入宫的吗?”我奇怪的问道。
“我不是家贫被卖入宫里的,我是罪臣之子,被执宫刑,投入宫中为下奴。”风不服说到这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抓起酒囊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个精光,然后就沉默许久没再说话。
“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了,你现在不是挺好的?万人敬仰的大将军了。”我劝解道。
“我老了。”风不服叹息着说道,“宫中为奴三十余载,我如今已经五十四岁了,再过不了几年我就拿不起枪,挽不动弓了。”言下不胜寥落。
“五十四岁我可不觉得有多大。”我耸了耸肩,没有米酒喝了,我只得继续撕扯手上的肉干吃,“史泰龙六十好几还摸爬滚打的演《第一滴血续集》呢。”
“那个史什么,是谁?”风不服问。
“最大名鼎鼎的一个铁汉,猛男。”我对风不服道:“拿他做榜样,你至少还能蹦跶十年。”我拍了拍他肌肉结实的肩膀,“看你这么强壮,比史泰龙应该还能蹦跶,多吃有营养的,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情,再蹦跶他二十年吧。”
“哦。”风不服显然很好奇,不过没再追问,但总是低垂着的眼帘却撩了起来,这时借着初升的明月,可以看清他清亮的眼眸,遥想当年他年少时,也一定是个帅帅的,李铮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风将军,怎么这么慢,太子那边已经烤上猎物了。”瞿军进来催人了,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吐蕃人,显然也是被他刚找着的。
“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风不服答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瞿军,早上送你那一罐子米酒,可还有剩下的没?”
“没了,都喝完了。”瞿军说道。
“想喝酒?我这还有。”一个吐蕃人豪爽的说着,扔过来一个皮囊。
“谢了。”风不服拔开酒囊的塞子,先用手指沾取了一点酒液弹向空中,然后才对口喝上一口,大声赞道:“好酒。”
“哈哈。”吐蕃人笑起来,“阿玛尼索,啊 ,赛啦玛尼索索……”哼着我听不懂的歌,几个人随瞿军先走了。
“吐蕃人喝酒先要敬天,还要唱祝酒歌,不然就叫驴子饮水。”风不服解释完,把酒囊递给我,“要不要再喝点?”
“好啊。”我从没尝过青稞酒,一时真有点好奇。
浅浅的喝了一口,“不错。”青稞酒味道有一点甜,口感也挺清爽,虽不如米酒好喝,不过也不算难喝,我又多喝了两口,才递还给风不服。
风不服喝着酒,仰望着星空,道:“陛下将我家在江南的旧宅赏赐给了我,只是我还一直没有回去过。”
“为什么不回去看看?”我打了个酒嗝,那青稞酒入口时不觉得烈,但入了肚却感觉热辣辣的,头有点发沉,眼前看出来的东西都开始重影了。
这时,风不服叹息了一声,道:“家里没有亲人了。”
“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咱俩既然相识了,以后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哦。”我又打了个酒嗝,“我爹以后就是你爹,我娘以后就是你娘,我哥哥以后就是你哥哥。”
风不服闻言哈哈大笑,也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行。”然后他又开始喝酒。
我伸手去与他抢,“给我也再喝点吧。”
“别喝了,你喝多了。”风不服不给。
这我哪里肯干,伸过头去,就着他的手,把嘴凑到酒囊口,狠吸了两口,“呵呵。”
风不服把我的头推开,他凑过去喝。
“我看是你醉了,酒囊明明在你手里,你把嘴凑过去干嘛,应该把手凑到嘴边。”我指着他笑。
“哦,是呀!”风不服也笑。扬起手往嘴里倒酒,这回总算是做对了。
就这样,我们俩一路走着,说着,喝着,等出猎场的时候,我眼睛里看出来都已经是光怪陆离了,只隐约的似乎看见程长安跟太子坐在一处火堆边,火堆上架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大猎物在烤。
风不服把我从马上抱下来,要送到那边去,我摇头不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那傻子他讨厌我,我都不嫌他傻,他居然还讨厌我。”
正咬着耳朵,眼前出现一人,“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我约莫着那是我哥,“哥,我今天特走运,哈哈。”又对风不服道:“风不服,这就是咱哥,快叫哥。”
“哥。”风不服果然叫了,就是有点大舌头。
“哈哈。”我开心的拍着他的头。
“在哪里喝了这么多的酒。”我哥过来拉我。
我挂在风不服的脖子上死活不撒手。
接着好几个人一起围上来想把我拉走,但风不服相当神勇,手上抱着我,脚下使绊子就把那几个人都撂倒了。
“哈哈,哈哈。”我开心的不得了。
这时,面前又多了一个人,“傻缺,我今天好开心呐。”说着,他用力的拍着双手。
“哈哈,我也好开心呐。”我放开风不服的脖子,学着他的样子也用力拍手,可才刚拍了一下,就觉脖领子一紧,被人揪了过去。